“邪了门了，这雨这么只淋我一个人？”
路居流蹿到树下，依旧没用，稀里哗啦将他浑身浇了个透。不管他走到哪儿，那一团乌云就是穷追不舍，逮着他一个人淋。
古系舟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瞥一眼路居流，大声道：“还能为什么，因为你欠淋呗！”
路局流抱着脑袋，蹲在树下，一大盆浇下来淋得他睁不开眼。
“操了！怎么还越下越大！”
李屿面无表情，跟在师尊身后，仿佛这事与他毫不相干。
眼看就要走到前堂，古系舟扔给路居流一块帕子，朗声道：“乖徒儿，玩玩算了，别给你路师兄淋感冒了。”
“徒儿都听师尊的。”
李屿乖乖点了点头，咒法回收的同时，传送阵开启，路居流带着一身狼狈被魔尊咣当！一脚踢回了祠堂。
“古宗主。”
不远处，一位中年男人带着一位年轻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眼眶凹陷，面部瘦削，肌肤是吓人的惨白色，嘴角弯弯，眼泛冷色，皮笑肉不笑，衣着配饰品味不足，华丽有余。
女子一身绿衫，身材匀称，腰细腿长，面容明媚昳丽，眼神中却透着狡黠。
古系舟闻声望去，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后，招手回应：“望叔！望舒清山河明！今日天气不错！”
两人很快走了过来，女子越过其父，向古系舟乖巧地行了个礼。
“古伯伯。”
古系舟半眯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好你个望辞意！从前每每见面你便拿花捉弄我，现如今我是你长辈，刁蛮跋扈的金刚山大小姐为了维系自己温柔知礼的形象，不得不在长辈面前装乖，这种感觉真是！妙极！爽极！
望成空露出他惯有的假笑，眼神瞥向李屿，“这位是。”
古系舟步子一跨，将魔尊遮在身后，“我新收的徒弟，李屿。”
说罢，古系舟一时头脑发热，说顺了口，转头指着望成空就向徒弟介绍：“这是金刚山的山头子。”
望辞意噗呲一笑，嘴掩在宽袖后，肩膀一抖一抖。
望成空瞪大眼睛，“？！”
古系舟丝毫不慌，揽过望成空肩膀，故作成熟道：“哎呀！望老弟，别总是搞这么严肃，让孩子们紧张。”
手掌在望成空肩头拍了拍，忽然如此亲密，倒弄得望宗主有些不知所措。
道人语气依旧悠然，话语中却带着锋利。
“说来你许久没来过我这小山头了，这回带着女儿，应该不只是吃个饭这么简单吧？”
望成空笑笑，咬牙从古系舟怀中挣出，佯装熟络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古梦休，兄弟这次啊，是替赵师弟讨酒来的！”
古系舟眉毛一皱，明知故问：“酒？什么酒？”
谁料望成空记性这么好，竟是详细的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在众人面前复述了一遍。
“十年前，你儿子一把燃烧咒剃了我凡人师弟的头发，说好了要亲自酿酒给他赔罪，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你这滑头可不许赖账！”
古系舟仰头大笑，“怎会！”
顿了顿，叹道：“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望老弟替为兄在赵宗师那儿帮忙解释几句。”
望成空眉毛一挑，狐疑道：“怎么？难不成酒忘了酿？”
古系舟随即否决：“当然不是！早就酿好了，就等你们来取。”
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望老弟啊，你也清楚，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总是给我闯祸，这不，就在昨日，也是那什么燃烧咒，一把火，连酒带楼给我烧了个精光！”
望成空佯装吃惊，瞪大眼睛道：“老天爷！人没事吧？”
古系舟摆手。
“别提！他娘昨夜先是抽了他五十鞭，而后一声令下，罚他到祠堂思过去了。”
说完，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望成空的手，饱含歉意道：“犬子挨这一顿打没个半年定是好不了了，等他伤好，我定携妻儿亲自上金刚山给赵宗师赔罪！”
“十年酒约不过师弟当时的一句玩笑，古兄切莫过于当真。”
望成空笑了笑，“我这次来啊，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丢下宗里事务，来与古兄当面商讨。”
古系舟：“何事？”
望成空两掌一拍，笑道：“婚事。”
“弟弟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朝圣天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宗门，古宗主统共两位至宝，令千金望某不敢肖想，而少主与小女的婚约是多年前武陵仙尊亲口定下，如今仙尊仙逝多年，不知此婚在朝圣天宗眼里可还作数？”
不作数！怎么敢作数！望辞意这个黑心八婆母夜叉！真要娶了她我古系舟这辈子都别想在徒弟面前直得起腰杆儿！
古系舟胃泛恶心，嘴里发涩，正要拒绝。
“当然作数！”
前堂门口，梦枝棠微笑着走来。
“望宗主，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吱个声儿，现下好了，我们什么都未准备，到时没吃好玩好，可别怨我朝圣天宗招待不周。”
望成空脸色不佳，看着古系舟，依然紧紧相逼。
“古宗主的意思？”
古系舟一点不想答应，可望成空此人最能生事，若是拒绝，他八成会就此在朝圣天宗赖下，整日拿这桩郎无情妾无意的婚事压他。真要如此，时日一长，必将露馅。到时宗主失踪数月、音讯全无的消息传遍修真界，朝圣天宗定会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可是！可是！
若父亲一直未归，婚期就此定下，再无可改。真到那时，他就算是死也不愿娶那望辞意！再者说，毁婚有损女子名声，他虽不喜望辞意，但也不愿因为这种事情陷她于不义。
古系舟有自己的考量与取舍，种种缘由缠绕在一起，搅得他心中七横八竖，左右为难。
久久未给答复，梦枝棠害怕露馅，给古系舟使了个眼色，下达最后通牒。
几个人聚成一圈，除去站在师尊身后的李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梦枝棠蹙眉，“宗主。”
古系舟内心的所有痛苦与挣扎，在那一声“宗主”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顷刻崩塌。
她在提醒道人，他首先是朝圣天宗“宗主”，然后才是古系舟。
古系舟头瞥向一边，指甲刻进肉里，咬牙切齿极不情愿地小声道：“作数！”
望成空大喜，“那便好，那便好！”
梦枝棠侧身一边，伸手作请状，朗声道：“金刚朝圣二山相隔千里，宗主小姐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劳。枝棠已命人备好客房，请随我来。”
望成空脸上一诧，看了看梦枝棠，又瞧了瞧古系舟，迟疑道：“古兄……”
古系舟阴沉着脸，低声道：“望宗主见谅，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话音刚落，不管不顾，一个人快步离开。
见状，李屿朝望成空拱手抱拳，罢了，又向梦枝棠点了点头，辞别众人后，立马动身追了上去。
师徒二人脚程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此时已近饭点，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成群结队抑或是形单影只赶往饭堂的弟子。
古梦休虽贵为宗主，平日里言行举止却丝毫没有身居高位者的架子，故而门内弟子大都认得他，甚至其中和他说过话的都不在少数。
才硬着头皮应下婚约，古系舟脸色极差，更别提和他们打招呼了，怒气冲冲摆出一副是人勿近的架势，在拥挤的小路上横冲直撞。
李屿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寸步不离。
师徒俩的异常举动，引来了不少弟子侧目。
终于，两人成功穿越了人流量最大的那条路，来到一片安静的竹林。
与前山的燥热不同，此地竹子粗壮，竹叶密密覆盖头顶，将太阳的光热遮去大半。
古系舟步子快，清风吹起他的衣摆，脚腕金铃伴随风浪发出叮灵的声响。
李屿骤然停步，“师尊喜欢望家小姐吗？”
道人放慢脚步，抬腿踹散了脚边的一堆竹叶。
“不喜欢。”
“可少主和她毕竟有婚约。您……”
古系舟蓦然回头，两手攥成拳，强忍怒意，冷声道：“李屿，为师是否对你太过纵容了。”
少年不甘示弱，施咒直抵古系舟面前。
“师尊若是不愿，大可直接拒绝，何必勉强应下，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古系舟张开两臂，对准自己胸脯咚咚拍了两下，失控大吼：“哪儿来的大家！不痛快的只有我！”
李屿抬眸，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
“师尊怎能肯定不痛快的仅有你一人？”
古系舟完全被心中怒气冲昏了头脑，直接就开口问他：“你说！除了我还有谁？”
李屿不再说话，古系舟没空管他，摆手就让他走。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魔尊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就走了，在古系舟视野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望辞意躺在客房的太师椅上，捻了一绺细辫子在手中把玩。
“爹爹，这里太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女儿想去找古系舟玩儿。”
望成空放下茶盏，拍拍女儿手背，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家家，要矜持一些。”
望辞意抱着父亲手臂，轻轻晃了晃，便开始撒娇：“爹爹～”
男人本想拒绝，可架不住女儿实在惹人喜爱，于是手一摆，嫌弃道：
“去去去，女儿大了留不住，别玩太久，晚宴前必须回来。”
少女小跑到门口，抱住门框，朝父亲眨了眨眼。
“一定！”
竹林阴凉，再大的火气，在这待上一时半刻，总能消去一些，更何况古系舟脾气本就来去如风，一个人坐着静一静，很快就消气了。
只是他实在搞不懂，明明要娶媳妇的是他古系舟，李屿在这不痛快个什么劲儿？
说曹操曹操到，脑子里才想到他，身后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古系舟语气依旧不好，“我不是叫你走吗！”
“古伯伯，是我。”
古系舟见鬼似的，猛然回头，看清是谁后，登时脸色煞白，咽了口水，努力挤出微笑，“是辞意啊，怎么了？”
望辞意两手背在身后，步态悠然，看着心情十分不错。
“没怎么，就是好久没见着古系舟了，有些想他。”
道人背上泛起一阵恶寒，嗔怪道：“古系舟一介顽徒，你没事想他作甚！”
“他毕竟是辞意的未婚夫嘛。”
望辞意忽然不走了，停在道人三丈远的地方，双眸发亮，嘴角上扬。
簌——
一道紫鞭从少女袖口飞出，绕着道人迅速环了四圈，捆螃蟹似的将他一把甩上天，撞上竹子，顺着绿杆滑落，重重一摔，跌得他屁股开花，眼冒金星。
古系舟瞬间明白，望辞意这是认出他来了，想跑，却一丝一毫都无法挪动。
“你想做什么。”
少女做出可惜的表情，假惺惺道：“哎！动不了了，怎么办呢？”
她接着朝古系舟靠近，优雅地抬起衣袖。
手中，是一朵巴掌大的粉艳娇花。
望辞意扬起花朵，凑到鼻尖，装模作样地嗅了嗅，闭上眼睛微笑道：“嗯——好香！芍药娇嫩，摘了没多久便焉了，为了将它带上山来，本小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古系舟花粉过敏，整个朝圣天宗见不到一朵真花，就连天魂殿院中那棵桃树都是只结果不开花。
偏偏望辞意这个黑心八婆最爱拿各种各样的花来整他。古系舟每次只要和她见过面，铁定脸红，就像把猴屁股印在他脸上，用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三日未到别想消！
道人皱起眉头，凶道：“滚啊！望辞意！离我远点！”
“我偏不！本小姐劝你最好小声点儿，不然，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们两个像这样单独待在一块。”
望辞意弯下腰，脸贴在道人耳边，轻声笑道：“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古系舟吼道：“走开！你胆敢再把花拿前一步，我就！”
“就怎样？”
望辞意两指扒下眼皮，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歪头道：“号啕大哭？”
“求之不得！本小姐最爱看你这个哭包抹眼泪。”
古系舟头抵在竹干上，红着脸怒吼：“滚开！”
少女正要把芍药怼这个没眼光的朝圣天宗少主脸上。
突然！一人从天而降，强盛的灵力冲击直将少女逼的连退三丈。
一道高瘦的蓝色背影遮住了古系舟狼狈的红脸。
少年面带怒色，目光森然如刃，令人不寒而栗。手中，长枪破钧灵光大胜，寒凉杀意让整片竹林温降数度。
“退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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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琴瑟渐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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