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宁安郡主,姜娆,究竟做错了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心上人告白,告错人就算了。
偏还被“谢玖”这个名字扰乱心绪。
好奇害死猫。
想追过去问两句吧,莫名其妙被一掌拍开。
好痛。
还好她扑下去时下意识护住了脸,这可是刺玫花丛啊,要是被刺划伤了脸,留下疤痕什么的,她得恨谢玖一辈子。
但就算没被划伤脸颊,此刻的姜娆也火冒三丈,她的胸啊……竟然被人拍了一掌,那地方是能随便给人拍的吗!
还好是两个一起,受力面积较大,也还尚可承受。
若是单个的话她还不痛得当场昏厥过去。
饶是如此,此刻的姜娆也很“午夜怨鬼”了。手腕和身上裙裾被花枝勾缠,沾染了不少碎屑泥污,头上步摇歪了,几缕发丝也跟着散落下来。
看上去哪还有半分“金尊玉贵”的郡主模样,说是路边被人蹂.躏了一通的狼狈花猫也不为过。
早知如此她今日出门就该翻翻黄历,可恶。不过方才那金属撞击声是怎么回事?罪魁祸“手”这会儿又哪里去了?
正一边揉胸,一边探着脑袋茫然四顾。
忽然一连串的突兀咒骂,惊得姜娆一个激灵。
“你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叛贼,谢玖!”
“当年你老子谢铭仁舍你而去,是主上心善才留你一命。这些年王庭供你吃穿,允你习文练武,授你权谋心术,教你运筹帷幄……你倒好,恩将仇报,倒戈向敌,狼子野心!”
此时此刻,距离姜娆摔扑的花丛不远,一处园中鹅卵石道。
被一双乌金玄靴踩着背脊,说话之人匍匐在地。
由于胸口被弩箭贯穿,他口中血沫四溢。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大启面容,挣扎时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北魏之语。
“放你回归大启,是要你瓦解谢家、扰乱大启朝廷。你倒好,卖主求荣……若非你泄露王庭军秘,这年开春以来,我北魏勇士如何会在徊水节节败退?!”
“谢玖,你是忘了昔日契约,还是忘了主上多年来对你的栽培教养?你究竟想干什么!”
头顶冷月高悬,透过幽密的枝叶倾泄下来,交织成一片婆娑树影。
恰好笼住谢玖的面容,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究竟想干什么?
该从何说起,又从何说得清呢?
也许是从生来异瞳,落地时母亲便血崩而亡,外加方士预言“双生噬运”,轻则家族不安,重则天下大乱。
从此他被视为不详,被区别对待,被送去别庄。
即便后来五六岁时,左眼已经恢复正常,只在情绪过激、心绪波动过大时,才会再现出妖异血瞳。
可谢家人依旧不安,视他为洪水猛兽,却对谢渊这个长房嫡长子爱若珍宝,处处庇佑。
又也许,该从七岁被带去战场,以为练就一身武艺就能得到父亲认可,到被魏人掳走,架在两军阵前,被长刀压弯脊梁,再到被父亲生生舍弃。
二十年的人生,谢玖也曾问过自己。
你生而为人,图什么,又究竟该如何放置自己?
彼时年幼,心还不够强大。看到谢铭仁于城楼转身的刹那,那颗忐忑且尚怀希冀的心也仿佛轰从高楼坠下。
自幼听得最多的便是妖孽二字,谢家人惧他异瞳可怖,视他为克母灾星。
一朝父亲也要将他舍弃,谢玖咬牙闭眼,心想死了也好。
可那把架在颈上的长刀偏又不肯就此落下。
作为一方弃子,一方的战利品。他被带去了北魏王庭,沦为年纪最小的罪奴,被丢给他们的勇士。
“就因你是谢铭仁的儿子,你就活该被我北魏人千刀万剐!”
定远侯,赤心报国,忠肝义胆,威名赫赫,又极受大启百姓拥戴。
他在大启有多功德无量,他的儿子在北魏的待遇便有多人尽可欺。
于是这年九岁的他,成为北魏人失去家园和亲族的发泄对象。最终,也许是他承受痛辱却咬牙不甘,眼中燃烧的仇恨过于灼烈,又或单纯是他生命力顽强,怎么糟践都不肯死去。
他们渐渐觉得他“不错”、“有血性”、“够种”。
后来有人将他带走,给他吃穿,予他安稳。再晓以权术谋略,将他驯化教养,培养成一把刀。
一把用来对准故土,试图瓦解大启,和报复谢铭仁的刀。
然而此刀非彼刀,自幼以仇为养,以恨为食,人心却如一团幽火,最是明灭不定。从前在北魏王庭时尚可束缚,而今回归故土,谁知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比此刻,分明月光如练,夜影安澜。
在这并不逼仄的槐花树下,随着谢玖收腿,曲膝,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柯颜只觉一股强大的压迫,伴凛凛森然之意,似要渗进他骨血里。
“不是早就说过吗,无论谢某做什么,皆是为了北魏的前途、大局。”
“主上既信任谢某,让王庭配合便是。”
“倒是你。王庭许你盯梢之权,你却想要谢某性命。嗯?”
淡淡的,低磁沁凉,又平直无波的声音。
伴随的,却是一只骨节明晰的大手,如修罗炼狱中横生的爪牙,轻飘飘在柯颜面上一扯,撕下一张“人面”来。
“原来是故人。别来无恙,柯少君。”
君。
北魏人对于“公子”的敬称。
对上那双如暗渊窥不见底的漆黑凤眸,柯颜却是不懂:“你究竟使了何种手段,让主上和王庭信任于你?”
“妖孽!主上被你蒙蔽心智,柯尤却看得清楚明白,如你这般心狠手辣、立场不坚、又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子,留着你……我北魏王庭早晚得毁在你手里!”
这也是为何,王庭要柯颜“问候”谢玖,他和他手下人却一心想要谢玖死的原因。
一想到千里之外,魏军目下于徊水的战况,以及那些丢失的城池、战马、军械,柯颜就恨不能生啖眼前人血肉。
“你与大启皇帝交易,岂知自己也不过棋子一枚。大启皇帝稳坐江山,又岂会信任一个自幼被弃,在敌营长大,身份敏感,假意投诚,还两边倒戈的阴险小人!”
“我早说了你这妖孽断不可信,断不可留,主上却偏偏将你放归,现在好了……”
心知落在这人手里,断不可能会有活路。
柯颜又一口血沫喷涌出来,忽然红着眼哈哈大笑:“前头几次尽皆失手,此番也没能弄死你,是我技不如人!”
“不过谢怀烬,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大启皇帝给你权力又如何,你还不是只能在暗处苟且,回来三个多月了,你敢暴露身份吗?敢在朝堂公然自己回归吗?不敢吧,你要诈降复通阴持两端,那就注定在哪里都遭人忌惮,在哪里都是根待拔的刺,这天底下也早就没有你容身之所!”
“如何,被所有人当成谢渊,滋味好受吗?”
“就算你想背弃王庭也别忘了……若无主上饲养,你体内余毒不到一年便会将你反噬至死。届时毒发,你会死得比千刀凌迟还要痛苦百倍、惨烈百倍!”
“嗯,那又如何?”
槐花疏影,月落满肩。半张脸沉在月光照不见的阴影之中,谢玖听到此处,终于听得不耐。
“若无主上饲养,谢某的确不过一年苟活。你呢?”
将指间把玩的“人面”倒腾至左手,谢玖空出右手来。
下一秒,柯颜毫无防备,整颗头颅被谢玖抓在掌中,连带着上半身一并拔起,再轻飘飘往下一掼。
砰。
不至死。
但会七窍流血的程度。
伴随一声凄厉惨叫,枝头雀鸟被惊得扑翅纷飞。
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柯颜的面颊、鼻孔、口齿,汩汩淌下。
血腥气缕缕弥散,混着满园馥郁花香,钻进姜娆的鼻腔里。
一口气屏在喉咙,她好险忍住了没有尖叫出声。
“被当做谢渊,不好受,那又如何?”
“无处容身,不得善终,那又如何?”
他要的不多,谢铭仁为了家国天下,舍弃他,那他便毁掉这个王朝,一点点撕碎给他看。他在意声名荣耀,想要名垂青史,那他便先予他功成身退,再让他背负满身污名。
他赤胆忠君,那他便让他一尝何为飞鸟尽,良弓藏。
他们都爱谢渊,那便夺走谢渊拥有的一切。
这日于天家夜宴公然现身,不过仅仅是开始。
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慢慢来,看心情了。
“倒是柯少君身在异乡,却敢暗矢袭人,想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既活得不耐,谢某送你一程可好?”
话落。
谢玖忽地弯唇,唇边牵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五官俊美,眉宇料峭,笑意又端得和煦温朗,冲散了原本的锐利冷峻。
乍看像极了姜娆记忆里的“谢大公子”。
然而。
他掌中头颅再次朝下掼去时,看上去依旧轻飘飘的,仿佛一个不怎么乖巧的小孩,在恶劣地拍打鞠球。
“鞠球”接地之时,却是鲜血四溅,浆液横飞。
与之伴随的。半道偷摸过来,正躲在一处灌木丛后,透过簇簇花影窥视到全程的姜娆一下子瘫坐在地。
“呕……”
完了,这下暴露了。
本来吧,姜娆没打算要听人墙角。毕竟先前被一掌拍开,谢玖已经说了离他远点。
都怪那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叽里呱啦,像在骂人,又像在唱歌。她听得断断续续似懂非懂,尤其那偶尔夹杂着大启官话的异域腔调,姜娆听得太好奇了,就鬼使神差地摸了过去。
仿佛小猫卧花,为了不露脑袋,她还刻意塌下了腰,一边揉胸,一边撅着屁股。
谁知听着看着,画面忽然就变得血腥起来。
死腿,就现在,快跑啊。
好歹是死过一次又重生的人,姜娆自诩心理承受力还算强大。
可此刻,她趴在花丛里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反而因惊惧过度,腿脚发软,头皮发麻,全身力气好似被什么抽干了一样。
除了大口呼吸,伴一身冷汗津津,她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毕竟长这么大,谁见过活人脑袋爆浆啊。
这个谢二公子,简直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恰在此时,那些于行宫披甲执锐、全副执事的巡逻禁军们终于踩着整齐的步伐,经过并注意到这边。
隔着道旁绿荫,一道厉喝声传来:“谁在哪里?!”
看到禁军高举的火把,耀目的宫灯,姜娆仿佛看到了天降救星。
然而就在她泪眼汪汪,下意识张口想喊救命之时,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直觉,她忍不住侧头朝“案发现场”望了一眼。
这一望。
隔着夜影,风吹林动,头顶乌云遮月。
她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靠在槐树之下,大片袖襕被风翻卷。
正慢条斯理地擦拭掌中血污,恰好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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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桑妙被指婚给了翊王晏樾生。
满京城的贵女等着看笑话,桑妙却并不气馁。
夫君不喜自己,那就努力让他喜欢嘛。
探听他的喜好,琢磨他的口味,夜闯他的房间。
他去哪里,她跟到哪里。并一步步踩他底线,越他雷池。
渐渐的,人人皆道“翊王妃爱夫如命”。晏樾生却不胜其烦,忍无可忍:“你不知本王心有所属?”
桑妙委屈:“知道啊,但臣妾不介意的,臣妾只是馋夫君身子。”
晏樾生:“……”
孟浪、轻浮、不知廉耻。男人怒而咬牙,拂袖而去。
*
被硬塞的姻缘,晏樾生厌恶抗拒,然而成婚半载有余,桑妙其实比他想象中乖巧。除了娇奢懒惰,花钱如流水,老爱缠着他,其他没什么太大缺点。
偶尔被她扑个满怀,晏樾生下意识将人接住,觉得但凡她安分一些,日子不是不能将就着过。
直到某个阴雨天,晏樾生闲来无事,无意翻到一本小册子。字里行间,藏着少女最隐秘的心事,从少时惊鸿一瞥,到春闺梦里场场绮梦。
透过纸背,那些文字如火炽烈,灼灼焚心。
晏樾生指尖轻颤,仿佛第一次感受到桑妙对他的爱欲化成实质,正觉心口战栗,不想入目又赫然一句——【纵得夫君,貌美肖君,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晏樾生:?
也是这天,晏樾生才知,原来自己一直是兄长替身。而桑妙最初使手段设计的、想嫁的,都不是他。
是夜。
桑妙毫无预兆地陷入帐中。
她那向来不近女色的谪仙夫君,不知为何疯了似的,覆在她身后,嗓音暗哑,却力道狠辣:“他曾经抵达时,你也是这样回应的?”
起初:【高贵冷艳回避型王爷×贪财好色骚扰型王妃】
后来:【四处躲避的逃生者王妃×无处不在的阴暗爬行者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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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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