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临，四处洋溢着的喜悦感染了风未眠，她觉得生活好像还能过得下去，也可以开开心心。她那时怀疑，难道一切悲痛的来源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问题吗？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因为她不曾问出过口，也不会问出口。
四处铺红一片，锣鼓喧天。
除夕一过去，他们家为了“冲喜”，在春节期间，为风向办了一场大型寿宴，有喇叭的欢乐，有电影的解闷，也有饭菜的香气。
缘由很土，风未眠的爷爷——风向，生了一场她不知道大小的病。
风未眠对此是漠然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她的心确如死灰。但周围的人却说这是铁石心肠，不懂感恩。
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是只白眼狼。
在那一天里，风未眠发现家人的脸上笑意很假，明明是值得笑的日子，他们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然后强颜欢笑。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等好多面孔冲着她没有好脸。
他们说：“你知不知道羞耻！早恋！那是你现在该干的事吗？要不是昨天在学校的哪个亲戚告诉他们说：‘虽然今天是个喜日子，不该说的。但是我又不能不说，你家未眠在学校谈恋爱了！你们可得好好说说，不能这样下去！要好好学习，这算怎么个事！’”。
风侠这次的声音很低，“我当时感觉如遭雷劈！不敢相信！你才多大，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风权支起手指，正指着风未眠的脑门儿，“我听你奶奶说完都觉得老脸丢尽了！一整天都只能强颜欢笑！”
“你怎么能这样？不知道羞耻吗？”
……
风未眠麻木了，她不知道这种说法的来源，只知道他们觉得自己丢人，自己让他们没脸见人了，很可耻。
那天怎么挨到晚上的她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应该感到羞耻，因为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都拉着张司马脸，人人都在用鄙夷的目光击穿她。
风未眠不想看到他们，她那几天从没进餐厅吃过饭，只是端着碗站在外面囫囵几口，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也没有人理会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感到羞耻，替她自作主张地觉得不要脸！
没人管她怎么样，除了指责，其它言语少的可怜。
然而，没有发泄的怒火不会平白消失。风未眠在几天后的晚上与妹妹发生了争执，她很倔犟，妹妹在哭，她在无语。
那一天晚上很热闹，家里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从她欺负妹妹到她从小到大所有的过错开始数落起来，每人一句，每人一件，她感觉耳朵都快要失聪了！
泪水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流个不停，视野模糊了场景中的人脸，风未眠觉得它们扭曲丑陋，面目可憎。
但她没有一句辩词，只能默默忍受，默默失望，再继续加固心理防线，封心锁爱。
期间，她模模糊糊听见母亲说：“我去那个男孩家看了，这是照片，是不是这个男孩！我告诉你，再跟他来往我就不是拍张照这么简单了！”
是吗，风未眠觉得不可理喻，那关人家什么狗屁事？这样的行为太恶心了！她都替那个男孩感到愤恨。
那场谩骂持续了多久，风未眠已经没有感知了，只记得最后一幕——风权那张丑陋又狰狞的脸蓦然靠近，他抬手给了自己几巴掌，掌掌击脸，声声震耳。
风未眠看到那张脸都感到窒息，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很像风权。
她会耐着脾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她觉得那张脸是最丑陋的面孔之一。她不想跟它沾上半点关系，而她也确实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半点相似！
也是那时，风未眠恢复了五感。她听见咬牙切齿的几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啊！还早恋！你这比我打自己的脸还疼！”
风未眠很无助，她不知道这场审判对于自己来说的意义，只知道他们发泄完了，她终于自由了。
但泪水依旧控制不住，哗啦啦地淌了满脸。她坐在客厅的桌子前，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
很久之后，她的堂哥下楼走过来，给了她两张纸。但她更想哭了！
风未眠一点一点地撕碎揉捏那两张纸，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无可奈何和愤怒。
跟着哥哥一同来的还有她的妹妹，哥哥告诉妹妹让她说说风未眠的父母，让他们就事论事，不要一有什么事就将前事拿出来反复谈资。
风未眠很想笑，她觉得那是徒劳的，恶习总是难改，暴力是与生俱来！
很可笑，在他们眼里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对风未眠动手，说：风未眠都这么大了，打她都觉得丢人。
她不慎在意地撕扯着手中的纸巾，思考今后神他操的狗｜逼生活。
风未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妹妹递给了她一颗糖，让她去睡觉。
很晚了，确实应该睡觉了。她剥开了糖纸，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切的甜都与她无关。
睡前，唐如来到她面前说了几句话，风未眠感觉恶心至极也傻｜逼至极。
她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单亲家庭的女孩玩久了，学坏了！你可不能再跟她玩了，她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缺爱，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再跟她玩了！”
缺爱吗？风未眠没有理会她站不住脚的言辞，她觉得那个女孩好像并不缺爱。反倒是自己这个在外看似和睦的家庭在她这里千疮百孔。
她游离于此外，丝毫感觉不到什么深的情与爱。
而至亲口中所谓的爱也不过是侮辱谩骂和暴力。
春节也变得不美好了，风未眠终于撑到了开学。班主任在一次体育课叫住了她，说：“早恋这个事，我上学期就知道了，我在班级里也强调了很多遍。但是临近放假了，我也就没找你。你的家人应该说过了吧！”
风未眠低头看着鞋尖，她第一次真的因为这个事而产生羞愧，因为她尊敬的老师好像都知道了，她的乖巧面具碎了。
班主任又说：“这个事呢，过去就过去了，你还小，十二岁确实太小了！你跟我说说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风未眠很茫然，她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空洞不解。
班主任看着她又说：“唉！还是小孩子，你们以为拉拉手就谈恋爱了！你们还不懂这些！但那个男孩比你大，你可能不知道，但他不一定。算了吧，要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风未眠这回听进去了，她不想再被这件事情拿来说道，她毫无他法，她毫不留恋，直接选择放弃。
每到晚自习，对于新生是放学，对于应届生是下课的那几分钟里。男孩还是像上个学期一样跑到她的教学楼下，找她同走那几步独自就可以走完的路。
风未眠觉得没意思了，可以自己走的一段路不需要旁人陪伴！她说：“你别再跟着我了！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后来又有几次，她依旧没理会，男孩的朋友找来说：“你再这样他就要跟你分手了！”
风未眠觉得可笑，心理无波无澜，她说：“分吧！早就分了。”
他们走了，这场仓促的不知是什么的关系结束了。
晚上，风未眠做了一场梦，于她而言是一场美梦。
依旧是晨雾缭绕，只是她们这次并肩，一同看着面前的大片大片向日葵。
风未眠没有转头，因为她知道，无论距离多近，她始终看不清雾中女孩的脸。
那就像一个谜题，呼之欲出却又思考得不到位，答案不是出现的时候。
风未眠也不强求，静静地说：“向日葵的颜色好灿烂！”
雾中女孩句句有回应，“是呀，好美呢！我觉得你很喜欢它，所以刻意带你来这个地方！我非常希望你能像向日葵一样阳光灿烂！”
风未眠嘴角微扬，眼中满含笑意，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得见。
“那要好好谢谢你，我也很希望！”
迷迷朦朦的梦在天亮时跑了大半，风未眠嗤笑一声，叹了口气。
那以后，风未眠没有再排斥那种奇怪的异世界，对方好像也有所感知，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一见如故的两人只可惜相见恨晚……
风未眠沉浸其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风侠说她最近很听话。风未眠不以为然，只是有点反感这种说法，但她不想做无谓的反驳，左耳进右耳出是她的一项特技。
但凡事总有意外。
周末，风未眠没有选择，只能回到从小居住的那个房子。
她从来没有选择，只能任人支配。
风未眠在那里与堂姐发生了一些口角，最后她已经不想再争执了。
“滚！”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没有经过风未眠的心就从口中跑了出来。
也就是在那时，风侠走了过来，用食指抵着她的脑门儿。恶狠狠地口水喷了风未眠半张脸，“你又犯什么病！你让谁滚的！你才最该滚！这是你家吗？你凭什么让人滚的，你有什么脸的！”
风未眠懵了，她开始嘲笑自己，是呀！这是哪里？是她大伯的家，她堂姐的家，风侠的家。
风未眠心中不断有声音再说：“是的，我最该滚！可是……滚去哪儿呢？”
没有归宿，没有去处。
她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的口角，明明没有恶意的，明明是不走心的话，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躲进了这栋虽然很大却没落脚点的房子的一间偏屋里。
风未眠坐在地上，面无表情，思考着怎么结束这种痛苦。
她猛然想起电视剧里的割腕自杀，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痛苦，又比较简单。
风未眠脚步很轻，在一楼的客厅抽屉里拿了一把小刀。
她依旧躲在那片黑暗里，她看着自己纤细蜡黄的手腕……
风未眠在自己的中指上先试了一刀，那时候她才知道——只有一厘米的伤口也会血流不止，也会很痛很痛，连带着手腕上的脉搏都在剧烈地抵抗、跳动。
那一刻，风未眠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了，她不甘了。她安慰自己，死后的尸体也不能留在这肮脏又令人作呕之地！她要走得很远很远，找一片能任她翻搅的土地，腐烂于此。
受伤的伤口仿佛不知疲惫，血液与泪水交织，两者约定要同生共灭。
那时的她将“只下雨不打雷”演绎得很成功，只可惜没人夸她做得好。
终于……血液凝固了，泪水也干涸了。风未眠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苟延残喘。
而那道短短的疤痕会藏在不为人知的岁月里，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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