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这么客气，从现在开始，我......不必着急。”
巴寺利克斯还没有说完，他收回了他的话。我看懂了他尴尬的脸色，知道他是开始纠正所谓的称呼了，但是他说目前还不习惯，而且也不想强迫我做这件事。
我同意他的观点，毕竟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接受对方。
“怎么舒服就怎么做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巴寺利克斯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话，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只有儿子的缘故，或者说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应该特别怕他，我看到的情况毕竟就是这样的，他觉得还是让我一个人待着比较好，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坐着。
我低下了头，无处可看。
“安德薇尔。”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在叫我，刚换完名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仍然是不真实的。即使我知道巴寺利克斯对我很好，可是，我真的不能轻易信任他，因为他仍然不值得信任。德珀.利姝之前经历那种的事情太残酷了。
我不能因为心存感激而全身心地去信任他。
所以，我非常注意到自己在巴寺利克斯面前的举止。
我连呼吸都非常小心，担心他会生气。
时间在沉默之中流逝。
马车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声响，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彼此之间的距离被无形的墙悄然拉远，沉重得几乎可以触摸。
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偶尔有风吹过，带起轻微的凉意，却吹不散车厢内的沉默氛围，世界依旧喧嚣或者平静，但是对于车内的我们，全部变得遥远而模糊。
“我困了......”
思绪飘远，我不得不用力抬起沉重下垂的眼皮。
我很紧张，路程非常遥远，我这个时候想睡觉。
很遗憾，都怪我昨天晚上睡不着。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抛开这种难受的困意，但是当困意涌上心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点头，身体往前面倒去，直挺挺的姿势变得有些弯曲，怪异极了。
完了，我要失态了。
意识彻底模糊的时候，我惶恐地这样想道。
***
几分钟后，德珀轻柔的呼吸传来了。
巴寺利克斯转过头来，他之前在看着窗户。
他始终盯着德珀，她睡着了，眼睛紧闭着。
“你还在我的面前呢，倒是睡得很好。”
巴寺利克斯温柔地看着她，眼睛轻轻地弯了弯。
德珀的呼吸很轻盈，她的睫毛颤抖，似乎在做噩梦。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和你的年龄差不多。”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戒备呢？”
12岁的孩子未免太过于成熟了，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无法从她的脸上读出任何情感，她的脸上有种疲倦的感觉，这让她孩子般的神情掩盖住了。
“安德薇尔，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巴寺利克斯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神。
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看到的眼睛，包含的情感像是那些准备赴死的战士们的才会有的锐利。所以，他也请过人调查她是否有不幸的过去，可是没什么特别的。
对于那些在贫民窟长大的被遗弃儿童来说，如果他们被卖到了阿尔赛达教堂，那么他们无疑还是幸运的。
巴寺利克斯陷入混乱的思绪。
阳光射进了窗户，照到了德珀的脸上。
她的小脸非常地瘦削，眼睛的弧度很是完美，上面长满了长长的睫毛。她睡觉时候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巴寺利克斯的嘴角不经意地掠过了温柔的微笑。那是谁也没见过的微笑，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观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逐渐变得柔和的表情，他沉浸在其中。
但是，眼睛扫到德珀的衣服，他的脸就变得严肃了。
“这件衣服为什么这么短？”
德珀的衣服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这些破烂衣服的，不仅不合身，而且胳膊和腿的袖子长度都非常短，短到足以暴露出外面的皮肤。
上面有很多缝补之后的补丁，缝了多次的衣服现在还是出现了破裂的痕迹。巴寺利克斯有些生气，即使是甫克斯莱府里的最低级仆人，也不会穿这么破的衣服。
“教堂里面的那些家伙，简直是混蛋。”
勃然大怒的巴寺利克斯的前额暴起了青筋，他不敢相信那些整天念着圣经的家伙，没有给孩子穿好的衣服。
他每年都捐了很多笔钱，不知道那些混蛋将那些钱都花费在什么途径上面了，他想马上回到教堂质问他们。
巴寺利克斯还是想为德珀买点什么。他迅速打开了车厢的窗户。波西立刻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走到窗前。
“大人，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要去趟服装店，就去菲奥达德吧。”
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我偶尔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但是，我仍然固定了自己刚才姿势，假装我已经睡着，他弄出来的动静很大。
睡眠浅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我在旁边听了半天。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头顶传来了巴寺利克斯的轻笑，他意识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戏谑的笑容。
“现在，你得振作起来。”
我歪了歪头，我也想完全进入睡眠，只是我的警惕是之前的经历锻炼出来的，那些经验告诉我，如果我放松警惕的话，我可能会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者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刚才巴寺利克斯让马车似乎要转到另一个目的地。我只听到最后一句话，菲奥达德。
只是，我怀疑他们去那里的目的。
我温和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了惯常伪装的笑容。
***
巴寺利克斯统治的特西亚地区，几乎像首都那样繁荣昌盛，因为这里对商贩的宽容，人们蜂拥而至，从那个时候起，这里商业区初见雏形，后来被开发出来了。
特别是菲奥达德的里尔街。
里尔街(Lille Street)是服装店集中的地方，这里已成为太太们社交的时尚象征。最有名的还是克莉丝汀的店。
这个地方挤满了顾客，他们都是来预定衣服的。
克莉丝汀夫人今天一直在和那些顾客打交道。
她与客人讨论新衣服，跑进来的女仆吓了她一跳。
“什么，大人来了？”
“是的，夫人，他现在已经下了马车。”
“他从来没有亲自来过这里......今天怎么回事？”
克莉丝汀是负责巴寺利克斯亡妻礼服的设计师，并且为他专门设计衣服的这种关系还在继续，她仍然负责巴寺利克斯公爵以及他家里的那对双胞胎儿子的衣服。
不过，通常都是她去府邸，为他们量身定制。
巴寺利克斯从来没有亲自来过这里。
克莉丝汀问了另一位客人设计衣服的需求之后，就迅速离开了房间，她径直跑下了楼，正好就看到了他。
“大人！您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克莉丝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掩饰她的惊讶。巴寺利克斯平静地看着克莉丝汀，带着愉快的表情走进客厅。
“我说，我只是路过，这样的理由可以吗？”
“当然，大人亲自光临，当然没有关系。”
克莉丝汀灿烂地笑了笑，眨着眼睛。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正站在巴寺利克斯身后的，尴尬的我身上。
“她是谁？”
之前去公爵的宅邸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我那身破烂的衣服与巴寺利克斯的气质不符，所以克莉丝汀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看得我不好意思。
巴寺利克斯无精打采地扬起眉毛，好像在警告她。
他冷冷的目光在告诉她不要对我感兴趣，所以克莉斯汀非常识趣的收起了她的好奇心，生怕惹这个人生气。
“大人，我应该准备什么样的衣服？”
巴寺利克斯指着我平静地说道。
“准备几件适合这个孩子的衣服吧。”
“好的，大人。”
当然，克莉丝汀没有再问为什么。
毕竟在她的店里，工作是为客人挑选衣服。
工作之余，不能打探顾客的**，对于她来说，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努力为客人服务，克莉丝汀友好地露出了笑容，她走到我的跟前，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小姐，请跟我来好吗？”
“好的，夫人。”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士。她虽然看起来是一位退休的中年名媛，却比教堂里的任何女祭司都年轻，她的姿势非常优雅。我跟着克莉丝汀，心里有些羡慕她。
四层楼的服装店顶层，那边有间客厅，那是专门身份尊贵的的客人享用的地方。墙上铺着瓷砖，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高端的沙发很柔软，可以坐着选择舒适的衣服。夫人示意我坐，我被这里迷住了。
“小姐，你不愿意坐在这里吗？”
“哦，夫人，我能坐下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坐在沙发上，因为这张沙发看起来是非常昂贵的，如果我用这身衣服坐下来，似乎会变脏。
突然，教堂不好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里的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座位。如果某个人坐错了拥有着高低位人们的座位，那么，这个人就会受到惩罚。
这种歧视的记忆，让我看着沙发有点犹豫。
“当然，你坐多久都行。”
克莉丝汀夫人和蔼地笑了笑，鼓励我坐在沙发上。
“这里不是教堂，也不是圣殿。”
我听话地坐在了沙发上，提醒自己逃出了圣殿。
但是沙发太高了，我坐下来的时候，双脚都还没有接触到地面呢，所以，它们只能悬在空中，前后摆动着。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保持着双脚不动。
克莉丝汀微笑着让我等一下。
“请你等一下，我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她走过书架的时候，几个女仆端上了茶点，是五颜六色的各种饼干，刚烤好的饼干的香味刺激了我的鼻子。
“它们闻起来很香......”
我看着饼干，感觉有点心酸。
那些饼干看起来太好吃了，里面的巧克力香味都让我流口水了。回想起来，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甜的甜点了，好像我也没有吃甜点的回忆。
在前几世的监狱里，我曾经偷偷吃东西，教堂在重要节日的时候，他们会分发几块稀少的点心给那些犯人。
可是，那些点心从来没有我的份。
有的时候，他们发现我偷吃，那也是不允许的。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眼睛跟着饼干移动的原因。
我想要吃掉它们。
我的眼睛被强烈的**控制，这些诱惑，我认为自己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我无法把目光从饼干上移开。
饼干堆在盘子里，吃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只要一个就行了。
最后，我挨不住饥饿，低声问道。
“我......我能要一个吗？”
“当然，盘子里有很多饼干，你可以随便吃。”
克莉丝汀从书柜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甜甜地笑了。
我的眼睛看着美味的饼干闪闪发光。
从进来开始，我就像木偶般地跟着克莉丝汀，我不敢对巴寺利克斯说，其实我对摆满裙子的房间不感兴趣。
现在，只有饼干让我感兴趣。
克莉丝汀似乎对我这个由公爵亲自带来的孩子，态度还是很谨慎，她和教堂里的那些年轻贵族完全不同。
我看着克莉丝汀同意了，眼睛变得比以前更明亮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块饼干，就像在挑选什么重要的东西，拿在手里后，我先是贪婪地闻了闻。
我咬着它的边缘，立刻说道：“这个太好吃了。”
甜甜的味道绽放在到我的舌尖，我的脑门涌上了某种莫名感动的情绪，它是如此的美味，以至于我几乎不能想象，如果不能吃到这些食物，我该如何生活啊。
然后，眼泪就没有控制住，它们滑过了我的脸颊。
克莉丝汀看到我的样子放声大笑。她急忙说我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不是笑我，并且让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随后，她打开了那个小册子。
“你想看看这个吗？”
我用双手抓着饼干，使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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