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清
“胤禔,胤禔,不要再去争皇位……”
这声音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饱经沧桑的痛苦与叹息。
天光大亮,床上的小孩咂咂嘴,从香甜的梦乡中醒来,揉了揉眼睛,脑海中残存着梦中的只言片语。
印纸,不对,因之,也不对,应该是印汁,可印汁是什么东西?
保清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索性抛开不想了,他习惯性摸了摸阿玛送给他的木头小丑马,咂咂嘴,他还是个五岁的宝宝,五岁的孩子不应该想这么复杂的东西。
不想了,起来尿尿。
保清推了推睡在脚榻上的小竹子,“小竹子,起来,爷要尿尿。”
小竹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哎,起来了,爷。”
小竹子是个十岁的大孩子了,侍候五岁的保清驾轻就熟,他动作熟练地帮保清换衣服,解决卫生问题。
保清眯缝着眼睛,明显是还没睡醒的样子,“我今天做梦啦,奇奇怪怪的,也没梦见什么人,就是反反复复的听见一句话,一直说,一直说,我都要烦死啦!”
小竹子给保清穿好衣服,打着哈欠问,“那爷在梦里听见的话还记得么?”
保清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什么胃,什么纸……呜,我忘了。”他眉头皱成一团,明明刚才记得那么清楚的。
小竹子笑了一下,岔开话题,“爷是不是饿啦,饿得胃疼啦?我昨个儿听小厨房里的暖玉姐姐说今天吃酸奶糕,酸酸的,可开胃了。”
小竹子说着,自己也咽了口口水,他和他们家爷一个样儿,爱吃酸的,听见都忍不住流口水。
保清拿了帕子擦干净嘴角边的口水,悄悄嘱咐小竹子,“让他们多做点,咱俩一起吃。”
小竹子感激一笑,他知道他们家爷这是照顾他呢。
———
原来当年,康熙前朝后宫纷争不断,宫中的孩子生一个夭折一个,康熙皇帝二十二岁还没有子嗣,在满人普遍十三四岁就生孩子的情况下,已经算是晚育。
前朝后宫又有意无意流传着皇帝克父克母克子的传闻,康熙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将惠嫔生的保清秘密送出宫养。
索尔和家这一养,就养了五个年头,这期间,保清虽然得了天花,但有惊无险,出了痘后,保清身子很是强壮。
保清三岁时立住了,宫中那边儿才肯给保清序齿,保清成了大阿哥,皇上也高兴,还给保清取了大名叫胤禔。
——
乌拉那拉·索尔和是康熙宫中惠嫔的阿玛,保清的郭罗玛法,是保清最最喜欢的人。
原因无他,在保清眼中,索尔和简直就是满洲巴图鲁,索尔和有着强壮的身体,而且力大无穷,他会把保清举到头顶,让保清骑大马,逗得保清咯咯乐。
孙辈中,索尔和格外疼爱保清,只要他闲暇之时,总是抱着保清在院子里闲逛,陪着保清溜他的小红马,给小马喂草料。
满人对自己的马总是亲自照料,据说这样人和马的感情才深,索尔和无疑是其中深信不疑的人,连带着保清也跟着亲自照顾自己的小马。
又是一天,保清和索尔和刷完马背,索尔和牵着保清的小手离开马厩。
索尔和牵着保清的小胖手,状似无意地问,“保清,你今年五岁了,郭罗玛法带你去看额娘,怎么样啊?”
保清踢着脚下的石板地,小孩子对未知都是恐惧的,他有些不安地问,“额娘什么样,我都没见过。”
索尔和提起闺女,话匣子就打开了,“你额娘呀,她是个十分厉害的人,你小舅舅那么个泼猴儿,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像个鹌鹑一样。”
保清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是额娘同父同母的亲大哥,三十多岁了,稳重自持,续了保清食指那么长的胡子,十分显老。
小舅舅是额娘最小的弟弟,是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的嫡幼子,家里人很宠爱他,因此性子十分活泼,虽然偶尔闹腾的过了,被家里的女人们狠狠压制,但他记吃不记打,下次还敢。
保清没想到自己额娘这么厉害,连高大的舅舅都能收拾,追追不安地问,“那……郭罗玛法,额娘会收拾保清么?”
保清心里有点怕怕的,他想到小表弟常说的那句话,额娘都是母老虎。
据说母老虎非常凶猛,再厉害的男人也被管得紧紧的,上打八十岁老男人,下打三岁小孩儿。
不过母老虎只打自家的男人和小孩儿,是以保清从未见识过舅母们大发神威的场面。
索尔和抚了抚胡须,他的女儿在家时,被养的脾气略有些暴躁,经常收拾小儿子,不过他们满人家都是这样养女孩子的。哪里出格了?
应该是不算出格吧?索尔和的良心短暂出现一秒钟,就很快消失了。
他这么养孩子,才不算出格呢!那拉家的大小姐,当街暴打偷吃的夫婿,叶赫那拉家的小小姐都二十五了,说不嫁人就不嫁人,爹疼娘爱着,潇洒极了,风光极了,谁敢说半句不是?
索尔和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你额娘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打保清呢,你是你额娘唯一的宝贝疙瘩,你的小衣和鞋袜都是你额娘亲手做的。”
索尔和的话不是假话,他女儿先头生的承庆没了,第二年就得了保清,从此看保清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不是皇上说宫中人员复杂,养不住孩子,提议将保清放到外家养,惠嫔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离开自己的。
就算是这样,也总想办法将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送到索尔和家,务必叫保清穿上亲娘做的衣服。
保清摸摸身上穿的衣服,针脚厚实,满满的都是心意。
额娘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吧!
索尔和再添一把火,“你阿玛和额娘都在宫里呢,你三岁的时候,你阿玛来看过你,你忘啦,你床头上的小木马就是阿玛送的,”
保清想了一会儿,阿玛都是好久之前来的了,他只记得阿玛很高,可阿玛后来再也没来过,保清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倒是那只丑丑的木马还在保清的床头搁着呢,保清每次想阿玛就摸摸小木马。
保清从没见过额娘,在他的幻想里,额娘一定长得特别好看,比小舅母还好看,“那我就去见额娘吧,表弟他们都知道自己额娘长什么样,保清也想知道额娘长什么样。”
小舅舅家的小表弟巴仆太过淘气,活脱脱小舅舅的翻版,下水捉鱼,上树掏鸟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小舅母那样一个斯文有礼,雍容典雅的贵妇人,也经常被表弟气得花容失色,举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打表弟。
保清在心里默默地想,只要额娘不打人就好,保清喜欢不打小孩儿的额娘,嘿嘿嘿,等他见了额娘回来,一定要好好跟巴仆炫耀,让那个淘气包羡慕地嗷嗷叫~
——
延禧宫。
时光一晃就到了保清回宫的日子,因为宫中禁止男子入内,索尔和的夫人就亲自将保清送到惠嫔的宫中。
惠嫔见了自己的儿子,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让身边的碧荷上孩子爱吃的点心。
这些点心有甜的,有咸的,有江南风味的精致,也有草原的大开大合的粗犷,琳琅满目,风格不一,就一个共同点,都是保清爱吃的。
这是惠嫔提前跟家里打听好的,生怕孩子冷不丁见面,不喜欢她这个额娘。
保清吃着甜甜的凤梨酥,瞧着肉肉的脚丫子,美得不行,“额娘真好啊!”
索尔和夫人同惠嫔对视了眼,半真半假的同保清说话,“额娘这么好,那保清就留在额娘那儿吧,不回郭罗玛法家了。”
保清小口小口喝着杏仁酪,好甜呀,他沉醉在美食中难以自拔,但还是坚持道,“还是要回的,保清不在家,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会想保清的。”
索尔和夫人看保清这么不好骗,索性顺着保清,另辟蹊径,柔声道:“那我们就不留在额娘这儿。”
保清笑眯眯嗯了一声。
惠嫔在旁边着急上火起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又见索尔和夫人眨了眨眼眉,惠嫔便知道自己额娘有后招。
果然,惠嫔就见索尔和夫人不断哄着保清吃东西,吃得保清肚皮圆溜溜,保清不得不走路消食。
保清沿着延禧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饱腹感压下去,小孩子吃完就困的天性又占领了高地,不一会儿,他就嚷嚷着要睡觉。
索尔和夫人得意地朝着女儿挑眉,指使小太监将保清放到延禧宫侧殿,让小竹子看着保清,自己则和女儿回到正殿说话。
惠嫔被她额娘的计谋折服,不有赞叹,“这么多年了,额娘还是这么会……”惠嫔停顿了下,不知道怎么形容她额娘,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会料理小孩子。”
对,就是料理。
这个词真贴切。
惠嫔突然想起来她自己好像也被额娘这样料理过,嘴角的笑一瞬间僵住。
索尔和夫人却没看她,自顾自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脸上一派从容淡定,深藏功与名。
同一套的手段,二十年前把你糊弄地团团转,二十年后糊弄你儿子,也照样好使。
小样儿,跟你额娘比,你还差远了呢。
再修炼十年吧!
——
“呼—呼—呼——”
保清躺在床上睡觉,小竹子躺在床边的脚榻上发出小声的呼吸声,两道呼吸声在小屋子里此起彼伏。
两个平均年龄不到八岁的小孩子在屋子里睡得特别香。
保清一觉睡到了傍晚,天色黯淡下来,微微凉的晚风顺着窗户留的小缝飘进来,保清感觉到冷意,身上颤了颤,自然醒了。
保清在床上打了个滚,呜呜,床好软哦,躺在上面睡觉好舒服,骨头都软了。
小竹子听见床上的声音,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快速清醒,“主子,您睡够了。”
保清发出宝宝音,软萌萌道,“嗯~”,他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小竹子,你睡得怎么样啊?保清睡得不想起来了。”
小竹子听到保清撒娇的声音,回想起自己的梦,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憨厚的笑,“爷,奴才睡得也很好,梦里还梦到爷赏的酸奶糕,酸溜溜的,奶味特别浓,真好吃啊,奴才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嘶溜。”
保清从被子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小竹子,咯咯咯笑,“小竹子,你好馋啊,你是个大馋猫,咪咪咪,咪咪咪。”
小竹子挠了挠头,憨憨地说,“仆随主人,没办法啊。”
保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好啊,小竹子,你是在说我也是个馋猫。”
保清灵活地从床上跳到小竹子身上,去挠小竹子的咯吱窝。
“主子,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小竹子不敢反抗保清,怕自己动作太大伤了他,只能低声求饶。
保清玩得兴起,挠完咯吱窝,挠小竹子的腰窝,玩得正高兴,他的手无意间摸到了下面。
空空的。
小竹子是男孩子。
但小竹子没有小鸡仔。
保清停了下来。
此时,小竹子涨红着一张脸,眼睛里雾蒙蒙的,眼角红红的,看着很是可怜。
气氛很尴尬。
还是保清先伸了手,将小竹子从地上拉起来,没提刚才什么也摸到的事,只是道,“谁叫你说我的?哼哼!”
小竹子借着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头垂得低低地,“那我下次再不说爷了。”
保清眨了眨眼睛,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小竹子,你生气了?”
小竹子依旧低着头,对于保清提出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恭敬道,“爷是万金之躯,奴才卑贱之人哪敢生气?”
是不敢,而不是没生气。
保清走到小竹子的身前,仰头看小竹子的眼睛,呃,小竹子眼睛都不发光了,暗沉沉的,好像是真生气了。
保清想到刚才的空荡荡,挠了挠头,讷讷道,“我叫人给你做好多好多酸奶糕,好不好?”
小竹子平时嘴最馋了,听到酸奶糕就会流口水,此时却一声没吭。
保清伸出手拉了拉小竹子的手,眼睛飘向别处,别扭地说,“爷答应你,以后不挠你了。”
过了一会儿,保清又加了句,“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爷以后也不故意捉弄你了。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竹子看出了保清的变相道歉,伸出手指头勾住保清胖乎乎的小肉手。“那爷可要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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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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