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疾驰，不过到底是高门大户，萧凛的马车却平平稳稳。
“没事了。你面前的这个面具男已经把这事揽过去，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找得到你。”苏瑶不住安慰着锁在一角侍女打扮、脸已肿成猪头的女孩，“等过了这一阵……”发现她震颤的幅度已不亚于被傅韫触摸时的了。
怎么还在抖？麻药劲还没过，应该没疼痛反应才是。
在害怕？
苏瑶侧眼一瞧，正对上对面她口中的面具男的眼神。又冰又狠，要不是已有几次眼刀战役经验累积，苏瑶也得被他瞪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就算确实是做了件救人于危难的人事，萧凛也跟真正的英雄豪杰的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竟能让受了他恩惠的人在暗地里骂：这狗东西吃枪药了吧？
苏瑶强忍下撂他一记白眼的冲动。
“喂。你哪冒来的？”
面具下冷语一出，吓得女孩立马将全身贴到离萧凛最远的车壁上。
“你丫不会好好说话？”苏瑶丝毫不客气。
“怕我怕成那样，莫不是心中有鬼？”
女孩闻言，又是一阵在墙上乱刨，歇斯底里地试图在狭小空间内找个藏身之地。
苏瑶虽说对萧凛这厮颇有微词，此刻看到女孩这样失常的情状也大约回过味来。
不会是什么大狱里的死囚吧？
“我，我不认识他……”女孩颤抖着声音。
“不认识谁？”
萧凛闻言猛地坐起，巨大身躯前倾一把攥住女子的手。
“你这刽子手，还不给我放开！”忽然女孩大叫一声，声音如威胁又如质问，洪亮得与刚刚还怕得发抖的人大相径庭。
萧凛闻言一愣。
女孩飞速扬起一脚，将萧凛的佩剑踢到车外。
动作利落干脆，功夫极好。
刹那中二人在颠簸又平稳的车内闪转腾挪，不可开交地交手起来。
苏瑶本就灵活的眼珠子都快随着他俩的动作转得太快掉出来。奶奶的，以前看得武打片都是什么慢镜头啊假动作，这家伙老祖宗们在自己面前真干起来，这动作迅速得人眼根本跟不上，只听得空气中此起彼伏的爆空声！
当她双目马上就要适应二人的速度时，一声手掌击碎骨骼的声音传来。
女子吃痛，迅速闪至苏瑶身后，不知是脸上伤情犹在还是又添新伤，脖颈处露出的玉肤汗意淋淋。
她已发觉面前这位刽子手与她一样，都不希望任何动作误伤到柳堂主而同时越打越往远处走。
“……刽子手？”萧凛回问着，停至车前端，眼神阴翳。
“不错！当街杀人的刽子手！”
很快，他轻呵一声。
“巧了。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我亲自斩首只有一次。所以阁下……”冰冷低语从此时冒着阴光的面具下传来。
“是清云派余党么？正好，自己找死送上门来了！”撂下一句狠话，萧凛作势要上。
苏瑶闻言一颤。
萧凛当街斩首的，不就是裴纮他们吗？
清云党……
想起裴弘最后留下的剑身上一排排的云纹猛地浮现心头。
苏瑶渐渐松开原本吓得弓紧的身子，当着萧凛的面缓缓张开双臂。
至少……至少要问问她……裴纮之前的事吧。
“柳堂主这是何意？”
天杀的一张嘴，苏瑶腿都吓得软了。
“我……我作为医师，必须保证我的病人的安全！”
“而，而且。你凭什么没有官府的文书就杀人啊？九千岁就这么恣意妄为么？！”苏瑶吞吞吐吐的，连头都不敢抬起一丝，却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
"呵。"
笑毛啊！苏瑶心里一万个妈买批。
“大楚律法正一程正一条！凡谋逆者，人人得而诛之。“萧凛语气向前逼压过来，”正二条，凡谋逆者，九族连坐！柳堂主……你说我凭什么呢？”
嗯？
苏瑶一愣。
说得……很有道理啊。
这叛国的罪名，可不得是人人得而诛之么？以他的角度来说，杀一些卖国贼，何罪之有？
苏瑶扬起的手臂晃起来，意欲落下。
但但但是……你连坐就不道德了哈。
可是……古代的律法不都是这样无情么？怎能强求这孙子违法呢？这也不太道德哈。
苏瑶扯下面子，勉为其难地回身拉了拉女子衣袖：“这……我也没法了，你要不服个软，先活过今天了再说未来复仇的事也不迟！”
不料。
一扯她衣袖，里衣渗出来的血便透出大半，暗红一片极为瘆人。
什么时候的伤？手术动刀的地方应该只有脸才对……而且血迹已氧化变黑，是旧伤。
刚要拉住她细问一番，萧凛催魂似的语调又传来。
“所以你故意出现在她店里，不惜弄花了自己的脸，就是为了找我寻仇的？”
“……正是！你杀了我哥，我今天必须杀了你！”此言一出，女子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咬牙切齿。
“你哥？“
”呵！清云派竟还胆敢留有后人……”萧凛本肃肃说着，不知怎么顿住了。
嗯？
怎么忽然住口了？苏瑶大小眼都挤出来了。
女子颤巍中摆好接招姿势，心想即使死在这里也算没什么怨言了。
只是纮哥哥还未找到……
她不甘心般咬咬牙，肿的通红的眼角渐湿。
“喂，你……”萧凛忽然改口语气大变，在当场的二位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车外忽得响起刀尖出鞘的声音，萧凛猛地警觉回头，挪步至车帘处，透过帘子往外探看。
本与车内窒息冰冻大相径庭的林间小径，此刻竟静得出奇。
好似幻梦的，是刚刚的那声清削。
“嘁！傅韫动作还真快。”到此时，萧凛才终于将手反覆在腰侧青剑长把上。
苏瑶身后的女子见状有机会，撒丫子就朝他冲去。
“你再动？！”萧凛不动如钟，声音满是愠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这一吼生生将奋身而上的女子震得定住了。
这一句。
很像是生死间的威胁。
似乎也像是轻蔑的挑衅。
可恰恰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训教。
“你……你说什么？”女子惊愕道，震惊的目光从肿猪头的皮肤缝隙中间挤出。
“他，他他他说你别动……”眼看女子硬要找死的架势，苏瑶赶紧结巴着打圆场道。
“你敢不敢……给我再说一次？”见萧凛头也不回默不作声，女子又逼问道。
傻妮子你干什么！你再惹他他会弄死你的啊！
“别别别……大人他也是好意提醒！”苏瑶这圆场越打越汗颜。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吧，九千岁大人？”女子一把推开苏瑶，大声嚷道。
“刺啦”一声，一抹亮煞在面具闪过，萧凛的刀出鞘。
女子嚇地一怔。
“傅韫的人马已经追来了。敌多我少，而且……”萧凛刀尖往苏瑶方向一歪，语气不冷不热：“你想让她死在这？”
女子闻言一怔，回过头看向她。
苏瑶又是一阵汗颜。
在场的四个人里，萧凛和女子不用说了，就连帘外那位马夫看起来都比自己窜得快。
她立马亮起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可怜兮兮又水汪汪地望向面前二人。
女子连忙扶起苏瑶，猪头上也看不出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表情。
“柳堂主……请跟紧我！”
“慢着。”
“九千岁萧凛大人还要说什么？”女子声音冷下来，但是竟却用上了官称尊名称呼萧凛，听得苏瑶都觉得她找死都能找出这种阴阳怪气的方法，也是个十足的人才。
“傅韫的目标就只是你一个，你现在却让她跟紧你，你确定是不想让她死？”
“……”
“……”
——
又是这条径上，容领带着一队人马顺着萧凛车辙印快马加鞭。
谁知道天边竟响起巨大的车辙断裂倾覆声音。
“大人快看！”循着小厮手指方向望去，正看见右前方远处悬崖上萧凛的马车被一众人逼得退至悬崖一线。
“不好！我们快去！”容领见状疾驰又加快了几分。
不知众人哪个黑心的放出了一个冷箭，正射中了萧凛高骑双马中的一侧马身，马吃痛一惊竟直直拉着整个车骑从悬崖上落下！
容领被这一幕吓得有些眩晕——那个天地不做吾主，此界无所顾忌的九千岁大人就这样被小人暗算，交代在这里了？
马车自高处落下，他竟有一刻与萧凛无数次不顾一切又疯癫的坠落之举重合了。
这么快……又要去找谁了吗？
那……柳堂主他不管了？
想至此处收了回神，又定睛一看，那坠落的马背上那只冷箭上的纹路……可不就是自己家的吗！
“砰咚”一声巨震，马车被摔得支离。
“咳，”看着悬崖上还在张望的黑衣众人，容领脑子飞速想点子，清了清嗓子。
“快护驾！务必找到大人！”最后，指了指崖底下的废墟大喊一声道。
喊声响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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