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和伊利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管伊利亚在对面的纠结，怠惰地几乎要躺下来了。
下方的遗迹空地上，法师们似乎手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工作，把骑士和其他人赶出法阵之后，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随着他们的念白，法阵也随之开始亮起银白色的光辉。
墨菲斯坐在石柱上，眉梢微微挑起。
“要开始咯，伊利亚，需要我给你实况转播吗？”
“可以视觉共享吗？”伊利亚无视了没听说过的词，直接反问。
“嗯，大概不行，有神之力弥漫的地方我们最好只保持基础的感应。被神明逮到的话，可是很麻烦的，到时候我跑路倒是没问题，你就不知道要怎么办咯。接下来我可能得断掉聊天咯。再见啦。”
“你这不是一开始就没想着和我联系吗？”伊利亚下意识反问里一下，却发现对方毫无回应。
心灵感应暂时断了。
“反正也不知道情况……希望如她所说吧。实在不行我只能找舅舅坦白了。唉。”伊利亚哀叹了一下，快步回到商会，继续收拾货架。
墨菲斯恐怕是从打一开始发现父亲的下属，就没打算让自己做什么。
毕竟自己还是不够强大。虽然对于人类来说剑圣已经是登峰造极的职业者了，可想要和神魔对弈，她还不够格。
伊利亚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剑。
但也总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好，至少她还有能做的事情。
墨菲斯那边，法师们面前的法阵已经亮到了一定程度了。
“终于准备搞小动作了吗？”
墨菲斯看着最中心那个之前拿着容器盒子的年轻法师和其他法师彼此对视一眼，缓缓打开盒子的动作，内心充满了期待。
她看着那个小盒子，探出精神之力来模拟视觉，注视着盒子内部。那里面是一盒如血的液体，性质极为活泼，虽然被法术束缚在盒子里面，却挣扎着不断变化着形态，像是要从里面挣脱出去一样。
“这玩意就是秽血？这些家伙真会起名字。”
墨菲斯湛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她在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就明白这“秽血”是什么了——哪里是什么血液，分明是生命力被强行抽取、篡改后的形态。
生命的力量本是温和的，能滋养生命，却被国王扭曲成了这副模样，用来污染神明的祈祷仪式，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盒秽血被法师放置在法阵中心。等那个年轻法师退出法阵，低声喊了一个词之后，盒子上的封印骤然消失，随之出现的是那盒不断变化的血色液体，它自行“爬”出了盒子，又在接触地面法阵纹路的一瞬间，顺着法阵开始蔓延。
作为曾有过虚饰之王称号的梦魔君主，墨菲斯对精神和法术力量的波动极为敏感。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顺着法阵纹路流淌的秽血一接触法阵上的符文，就像泼了油的火，瞬间顺着银白色的线路伸展开来，原本纯净的光辉被染成猩红，连空气中的神力流动都开始逆向翻腾。
不过这种剧变仅仅存在了一小段时间，不过一会，最开始流出的那部分秽血已经开始变色，完全融入法阵里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看这个份量，在月神的意识降临之前就能完全完成伪装了吧。
等下？份量？
墨菲斯的眼神骤然凝住。
不对吧，按照我从他们那得到的情况来看，这个符文的亮度是不是有点超预期了？
她心里犯嘀咕，眼睛一转，让自己那种特殊模拟的精神力靠近秽血，仔细查看。
份量是没问题，但是从具体情况来看，和他们本来计算的亮度不一致，差距大概是两倍多……好吧，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墨菲斯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她活了大几千年，见过的骗过的蠢货不计其数，但能把“浓度校准”这种基础活搞砸的，这群法师也算是独一份。
“麻烦大了，这种脑残也能当法师，他们这个世界的法师考核标准到底有多简单啊？”
墨菲斯无奈扶额。她先前为了不引起位面壁障的破损，用的是不完全降临，感知没本体那么灵敏，加上为了不引起月神的注视，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存在拆得七零八碎，没办法第一时间穿透被法阵特殊处理的秽血收纳盒，还真一时之间没发现这帮法师居然在基础操作上出问题了。
按这个趋势继续让他们操作下去，简直是明着告诉神明这里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更糟糕的情况是，仪式法阵运作的速度比法师们笔记里计算的快多了，几乎可以说是超负荷运转了，如果不是这群法师的作用，那就是天上某位麻烦的家伙急着要亲眼来看人间了。
这股多余的力量恐怕已经惊动了天空之上的存在。只是对方还不知道召唤者是敌人，不然神罚恐怕已经砸下来了。
“麻烦死了。”
墨菲斯低喝一声，身形骤然消失在石柱顶端。她向来不喜欢主动做事，可事到如今，不收拾烂摊子都不行——总不能让这群蠢货的失误，耽误她拿完异构体就度假的计划，甚至还得白挨一顿围殴。
下一秒，她出现在法阵中央，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抬起右手，让湛蓝色的梦魔之力如潮水般涌出，覆盖了整个法阵。这些奇特的力量看上去并不具备其他深渊恶魔力量一样狂暴的性质，反而温和稳定，甚至看上去非常绚丽。
方才还在流动的红色的秽血刚碰到蓝色的力量就瞬间安静了下来，活泼的性质仿佛发生了转变一样，沉默地在法阵里流动，只是失去了全部的光芒，变得像是普通的血液一样。
那些正忙着念咒的法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墨菲斯指尖弹出几道白光，精准地洞穿了他们的眉心，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她不喜欢滥杀，但这些人实在是毫无让她产生怜悯的想法，无论是行为还是智商都是。
只是动手时，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生怕地上的血迹溅到绣花上。这条裙子上绣着的纹路颜色和她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弄脏了可就没地方再找第二件了。
不过呼吸间，整个遗迹里还能动弹的，就只剩墨菲斯和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唤神法阵了。
墨菲斯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停止运转的法阵，确认召唤不会继续进行下去之后，慢悠悠地走过去拾起那个木盒，法力顺着指尖涌入，试图让沉寂的秽血自己回到木盒里乖乖安家。
然而就这这时，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从虚空深处缓缓降下，带着神明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视线不像索罗斯的那样充满恶意，也不像深渊的那样暴虐，反而像月光般柔和，仿佛能轻易看穿他人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月之少女派翠西亚已然开始注视此地。
“嗯？法阵不是已经停止运转了吗？还是说，这附近其他地方还有谁有资格召唤神明？”
墨菲斯一边思索，一边无奈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梦魔之力环绕在她身边，白色的符文在她眼底浮现，只待对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进攻。
“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分身，让伊利亚重新召唤我好了，反正契约已经建立了。”
她看似战意旺盛，实际上已经准备撤退了。没必要在这里和对方起冲突。真打起来，只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然而出乎她的所有预料，明明派翠西亚的视线已经落下，但墨菲斯预想中的争斗却迟迟没来。
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扫过安静运转的法阵，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视线温和得像初春的月光，平和，稳定，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离去，没有敌意，没有警惕，反倒带着一丝探究，就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月神的目光又扫过木盒里的秽血，似乎察觉到了里面生命力的挣扎，微微顿了顿，最后才缓缓收了回去，连带着空气中的威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墨菲斯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湛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这不对吧。
按精灵神系一贯的性子，就算她现在看上去力量微弱，可身为恶魔，出现在神明的祈祷仪式现场，还杀了一群疑似信徒的人类，甚至手里还拿着明显是邪恶仪式的道具材料，可以说先杀后审都不为过，可刚才那道视线里，除了探究和思考外并无恶意，倒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了。
墨菲斯的脑海里闪过伊利亚的话——伊利亚的舅舅尤恩德尼.切西亚是月之少女教会在伊什塔的大主教，深得神明信任。
难道是伊利亚和自家舅舅聊完后，把她的存在告诉了月神？
不会吧，那丫头不像是口风这么松的人呐。再说了，不考虑她们寥寥无几的同伴情，和恶魔交易就已经是重罪了，更何况直接成为契约者，伊利亚得有多信任她舅舅才会把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坦白告知啊？
不过嘛，没有起冲突就是好事。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神明也展现出了祂暂时不干涉的态度。虽然不能和之前一样直接对一切诉诸暴力来解决问题，但至少她接下来的行动不需要像今天这么畏手畏脚的了。
墨菲斯对现状还算满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向来不喜欢和神明打交道，能少一事是一事最好啦。只要月神不碍事，能不能接触都无所谓，真要沟通，让伊利亚去就行了——反正那丫头对神明的态度恭敬，比她适合多了。
随后墨菲斯把盒子拿近了一点。秽血在里面安静了不少，墨菲斯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除了异化的生命力，还有一丝微弱的意识，那意识在仿佛在哭泣挣扎，像个无助的孩子。
“也算是委屈你了，小家伙。”墨菲斯轻声说，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温和。
她在来伊德兰尼之前有看过关于这次回收的异构体的资料，因此知晓所谓秽血的来处。
这次要回收的异构体是极为特别的类型，本身就具备人格意识，落到埃德蒙和索罗斯手里，被利用犯下如此罪行，恐怕回收之后都要做很久的心理辅导了。
“唉，不能对小朋友友好一点吗？”
墨菲斯个魔表示强烈谴责。
搞定了秽血的样本，墨菲斯抬头望向群岭镇的方向，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她本来是打算趁着月神被干扰期间快速解放力量，用暴力把一切都推平，尽快完成工作，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得动点脑子。
“月之少女派翠西亚，虽然是极为厌恶恶魔的精灵神系的一员，但在知道我的存在后并未表现敌意。不过也不能信任，毕竟祂并没有展现出主动交流的姿态，如果闹得太大，变成两个恶魔大君在王都巅峰对决……嗯，祂不可能袖手旁观吧。”
而且墨菲斯还有一件特别在意的事情。
正常来说，祈祷召唤的法阵已经停止运行了，那么神界和人界的通道理应直接关闭才是。
那么，是谁帮助并引导派翠西亚的注视此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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