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营。
远方士伍的歌声隐隐绰绰,与篝火的劈里啪啦揉杂在一起。
几步之外,就是繁华的岩西城。
坐落于富饶的西北商路中心的离炎海,四通八达,手眼通天,即使在戈壁中建座金殿,也无可厚非。但离炎腹地的中军营,却只比寻常营地,多设了些供给灵兽安息的栏圈。
戚准坐在中军帐里,擦拭着他的宝贝长槊。
槊面一抹,寒光瘆人。他冷冷道,
“鬼鬼祟祟,当初就该打断腿再扔进獙犬窝。”
话音刚落,身后传出一阵动静,宁尹楼带着一身酒气跳下梁,
“戚大海主,这话就不够意思了。这段时间我可老老实实待在昆家班,未惹半点事,不然你问獙犬兄弟们。” 他边说着,边手指戳戳外头,示意几只被他忽悠的獙犬,此刻就在帐外。
“之前有外人在场不好说,我此来是行仗义,专门助海主渡劫的。”
帐中心那人冷哼一声,马槊换了一面拭, “劫?什么劫,渡你这宁妖人的劫? 宁尹楼叱咤风云,戚准崇拜心太重,自投罗网?这种话,除了从你嘴里传出来,我想不到第二人。”
宁尹楼不免一滞,这东宫的小太监们也太能传了,这么快,胡诌的嘴炮就飘到正主耳朵里了。
他随即咳咳两声,调转话头正色道, “世人都知,离炎海海主有两大心头宝,一曰宝槊,二曰焚桑。但戚准,别怪我没提醒你,凡事难两全,若想成仙飞升,只能全一宝。”
槊风直逼面门,宁尹楼笑笑,未动。
末了,长槊调弯,深深插在地面上。
帐内好一声巨响,帐外,獙犬们急的嗷嗷叫。那人方才忽悠它们,说是有十万紧急的重要情报要亲自告知海主,人命关天,事关离炎海存亡。编得那叫一个火急火燎大难临头,它们这才脑袋一热,同意带人越规觐见。
未想这人一进去,海主就发火了。宝槊出刃,见血封喉,非死即伤。头一回有人类愿意跟他们称兄道弟,可别被海主揍死了。
敖犬们呜呜呜咬着尾巴乱转,只听嘭一声,一个破烂儿人影被从中军帐甩了出来。
那人滴溜滴溜滚了几圈,摔在泥地上。
只见他嘴里一边囔囔着“任重道远,任重道远”,一边哎呦哎呦得揉着屁股,晃晃悠悠站起来,对围上来的獙獙们狼狈一笑,
“嘿嘿,你们老大收到情报太感动了,反应大,难免手重了些,劳烦兄弟们,把我送回草窝?”
……
次日,尤黑就是这样,在离炎大宴后方营帐,见到了一瘸一拐的宁尹楼。
“冯兄弟,你这是…昨夜喝酒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吗?” 尤黑满脸愧疚得上来搀住摇摇欲坠的宁尹楼, “都怪我,我一喝酒就断片儿了,后半夜都不知你怎么回的营帐。”
“无妨,无妨哈哈哈。” 宁尹楼勉强笑笑,他是真没想到戚准下手能这么狠,要不是他躲得快,马槊能直接将他脑袋剁下来。
看来焚桑真是戚准的逆鳞,动不得的逆鳞。
宁尹楼无奈叹口气,谁让他摊上这么个苦差事。好言难劝该栽的深情鬼,看来戚准这劫,绕不过。
他原先把事情想简单了,天道哪有那么好糊弄,人呐,该有的命劫,还是得正儿八经得历。
“冯兄弟你休息吧,今个儿大宴的鱼龙,让阿三替你。” 尤黑说着,就要招呼旁边的小戏侩,被宁尹楼拦下。
“好意我心领了。”
他在戚准眼皮子底下还好。他若不上场,没准儿中军营丢只鸡,都得算他头上。
说话间,一堆小戏侩们带着妆,争先从板缝儿里往外偷瞄。
“开始了!!”
“我看看!我看看!”
“喔头一回见这么大场面。”
一座巨型的露天篝火台,燃烧熊熊烈火,火光冲天,矗立于营地正中心。外圈是密布的小型台帐,每个台帐里,都有一席观礼坐榻。离炎海的氏族将领从高到低依次入座,不少将领都带着家眷,其间就有昆家班眼熟的李老爷,和怯生生的李小宝,随高青将军落座于中层将领的台帐中。
只见宴台中心,一只火凤长啸一声,随火光冲天而上。众戏侩定睛一瞧,原来是离炎的巨鸓开场助兴,浴火升空,状似凤鸟。
“咦?海主身旁那两个台帐,落座的是何人?”
戏侩们大多被火鸓吸引,其中一个小戏侩四处乱看,盯着上上方位的三个首座,小声发问。
“这你都不知道?当今仙陆,除了上三宗的那两位贵胄,还能有人配和海主并驾齐驱吗。” 有戏侩当即搭话,指着其中一位玉面翩翩,含笑晏晏的仙人说道,
“那位,就是传闻中的崇乐宗宁小宗主。”
“宁小宗主不愧为玉面郎君,当真顶顶好看。” 先头发问的小戏侩感叹了声,指着另一边抢答道,“那对面首座上的,应该就是问心剑燕大侠了吧。”
话刚说完,他就迟疑了。燕大侠在江湖人口中,都是光明正气、行侠仗义、波澜不惊的形象,万事不经于色,万般不经于行。但此刻首座的那位,和传闻里很不一样,拄剑冷然环视席下,像是在找什么人,面色似是有些……阴沉?
“燕兄与宁兄远道而来,离炎海蓬荜生辉,戚准敬二位。”
戚准一番话打断了燕晟然。宁辛阑望了一眼,笑着回道, “多谢戚兄款待,不甚荣幸。”
仙陆人人都知,这三位天之骄子,如无意外,往后必将飞升为同僚。自然互相之间,即便没什么兄弟情义,面儿上也仍称兄道弟。
戚准忽然想到什么,嘴角一勾,戏谑般特地提了句,“对了,戚某还要恭祝二位新婚。”
戚准话音刚落,下席坐得近的将领便看到两位贵客,一个脸色赛一个的难看。
未及燕晟然发作,宁辛阑指腹轻扣杯壁,先一步沉声道, “戚兄,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此番前来是为谁,你应该知道。
劳烦戚海主将家兄交还予我们。”
“二位还没看过西北域最时兴的鱼龙曼衍吧。” 戚准未接话,直接拍拍手,火凤登时蛰伏,一阵锣鼓声锵锵锵锵锵锵压面而来,
“不如先看看再说?”
锵锵锵锵锵,锣鼓声将原先鸓鸟燃下的灰烬再次喧嚣带起,数十条生着巨大金色鳞片的游鱼从后方跃入。场中弥漫着的浓重雾气,有如游鱼之水,被多条鱼儿一一撞散开来。将士们细看之下,只道是奇绝幻术,赞不绝口。
每只金色鱼儿由两个戏侩所携,一人右肩托鱼,单膝微跪;一人左手举尾,双足缀铃铛。金鱼摇头摆尾,铃声随鼓点作响,好不精彩。
为首的大鱼跃上冲天篝火的顶端,仿佛不惧烈焰般,在火星中来回穿梭。
“冯兄弟,是时候了。”
大鱼下,控制鱼头的尤黑说道。拄着鱼尾的宁尹楼,点点头,利落分开跳下。
顿时鼓点变调,篝火被牵动,火气烟雾弥漫全场,雾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重组。雾气再次散去后,只见原本多条金色大鱼没了影子,场中生出一条多节通天大龙,直立身躯,冲上云霄。
“好!真是太绝妙了!!!!”
宴间登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鱼龙曼衍里,最精绝的幻术,便是这出,游鱼化龙。
台底下沸腾一片,首席却静得可怕。燕宁二人,盯着龙首下,那一黑一白两个合作得默契无间的戏侩,眼神冷得要杀人。
忽然,场上紫光乍现。
经幻术腾天的鱼龙,本在喝彩中打了个圈儿,要再往上攀时,被紫光击中,龙身瞬间于空中解体,化作一个个人身戏侩,从半空落下来。
紫光刺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重重摔在地上的戏侩们,一个个嘶吼着、咆哮着、蜷缩着,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翻腾。
有些戏侩的肢体,在翻滚中逐渐长上了绒毛;而有些戏侩,尾椎外竟抽节出一条长尾。
这些卸下幻术,回复了黑色皮肤的戏侩,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人活生生蜕变为兽。
一时间,台上从原本的喜庆喧闹,变为了戏侩们的人间地狱。
“撑住!我带你离开!” 宁尹楼肩上挟着覆了一臂黑色长毛的尤黑,不过几步路的时间,尤黑的身体已经大了数倍。
身旁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皱眉闭眼,一步一步挟着尤黑向外走。
手腕一紧,宁尹楼被猛得拉出场外,尤黑从肩膀滑落,倒在了宴台上。
燕晟然黑着脸站在身侧,死死扣住宁尹楼的腕骨。
紫光未歇,宴台当即被离炎海士伍封闭。
从旁上来另一队士伍,押着一脸惊惧的森老班主,跪在宴台旁。
“昆家班藏匿昆伦奴,按律死罪,军法处置。”
森老班主都这么惨咯,点个收藏吧(可怜兮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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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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