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修炼之法中，不同境界在古时称谓五花八门，但自仙盟成立，就统一以六大境、四十九小境划分修士的修为境界。
前五大境，每境有一至九品，一为初，九为满。
修为每差两小境，斗起法来，修为弱的就要处于劣势，若差一大境，那劣势几乎不可扭转。
外面在斗法的那些，一大半换戚韶秋打起来就直接不可扭转了。
好在她在灵渊仙界和隐元妖界积攒了丰富的在大量高阶修者、妖士追逐中遁逃的经验。
顶着刀光剑影、躲过法术割炸，她们摸到了战场的最东面，能遥遥看到一抹染着褐红的白影落在小城最高处，再具体有些看不清了。
两个做贼似的借着破败房屋掩盖身形。
青翎捂住鸟喙轻吟，勾来小裂隙，戚韶秋护持四周，捏诀戒备。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隐藏的裂隙被青翎叫开一个小洞，青翎先探了个鸟头进去看路。
戚韶秋仿佛听到个耳熟的男声轻轻咦了一声。
兆无瑕顷刻已至眼前！
青翎惊到声音劈叉：“戚韶秋！”
鸟羽乱飞间，青翎使出牛劲儿叼着她闪过探向脖颈的一捉，两个狼狈地闪现在百米外。
未等站稳，头晕脑胀间戚韶秋听到兆无瑕的笑声又贴着耳朵响起。
再一捉，却是冲着青翎去的。
鸟脚上银链霎时变作软剑，银色绸缎一般扑向兆无瑕的手臂，生生拽停了他一瞬，但这本该绞烂这只手臂的利刃却没缠出一点红痕。
剑面绷得紧紧的，戚韶秋的心脏急促作响，察觉出兆无瑕反向用力，她立刻松开软剑，抓住青翎的鸟毛。
青翎在她抓住的瞬间，又带着两个移回裂隙显出的洞口前。
“隐！”青翎喊。
戚韶秋转向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瞬。
就是这一迟疑间，刀光，精准灿然、血腥扑面的刀光向着青翎的翅膀轻柔斩去。
合道有意斩下的，无论是一剑还是一刀，八成有锁定敌人、阻断周围空间的效果。
修为才筑基九品的青翎一时无法瞬移躲避，若是斩中，那青翎的翅膀就会像那些个魔修的头颅一样，干脆地离开青翎的鸟身。
青鸟吓得唧唧乱叫、几乎慌不择路，于是转瞬间，青翎、通道，都不见了。
徒留戚韶秋孤零零地伸出一只手进行无力的挽留。
为什么这鸟玩意抛弃起同伴来能跑得那么快？还次次都能叫它先跑了！
如果能活着，她一定要去隐元妖界尝尝青鸟肉的滋味。
兆无瑕的手很冷，同时又很干燥。
他掐住人的脖颈时让人觉得不像被活物所钳制，而是被某种冰冷干燥的刑具捕获。
刚刚杀了那么些魔修，他半身都被血迹所染，那张端美的脸上也有血污残留，但一双手却很干净。
魔的体型本就比一般人族大了一圈，远远看还不觉得如何，真走到近前，兆无瑕的身型却显得十分高大，投下的阴影完完全全地将戚韶秋遮住。
他只用一只手便可以掐住她整个脖颈。
“哎呀，你的小鸟抛下你咯。”他笑着说。
兆无瑕并未如何用力，也没干脆地拔掉她的脑袋。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特特拨开了戚韶秋的斗篷去观赏她的表情。
戚韶秋长了张婉约多情的面孔，眉似远春山，眼蕴秋水波，若肯稍稍笑一笑，便有万般的柔情绰态。
可她不笑，总爱拧着眉，臭着脸，好似有千般不如意。
但一旦想要威胁人，打些坏主意，再做些坏事，她就突然爱笑起来。
现在戚韶秋虽被钳制着，却笑意盈盈，眼波也盈盈，她泛着粉的指尖松松搭在兆无瑕钳住她脖颈的手腕上，觉出一片细腻冰冷。
惜花阁有一镇阁之宝，名为情悦珠。
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三念天赐良缘不负。
在各宗门打造形形色色的逆天法宝时，惜花阁老祖不忘初心，专精调弄风月。
只要一个大境界的修为，不管对面是妖是魔是仙，顿时会以持珠人为此生至爱，生出柔心蜜意，无有不从。
阁主裴羽凰给她介绍时候是这么介绍的，但她很快发现裴羽凰在扯淡。
风月鬼迷人眼的时候，对面也会以为这鬼是其至亲至爱，鬼不死术不破。
而这珠子，一来不能把对面迷得人鬼不分，万事皆允，二来还要花持珠人自己的修为，得不到一点反哺，三来花费甚巨，竟然还是有时限的！
十年百年才修一小境，九小境突破后才为一大境，这么艰苦拿来谈三个月情情爱爱，灵渊万年都没出一个这么蠢的，包括它的炼造者。
戚韶秋觉得自己只是纯倒霉，又穷又倒霉，好歹是个大长老，除了这珠子竟没什么宝贝可使。
情悦珠从袖中暗袋滑落至手中，微微发热，大口吸吞着她的修为，她的心也在跟着滴血。
就算她修炼快些，现在的境界低些，重修这一大境也要辛辛苦苦三五年。
戚韶秋柔情脉脉地望向面前魔，情不自禁地想这狗屁兆无瑕能不能暴毙一下，让她去尊天城领个赏，一举弥补损失的修为。
兆无瑕漫出去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全部投到了戚韶秋身上，手上力道竟再次松了松。
魔心压泵着魔血狂跳，带来蔓延全身的痒意与酥麻，似乎身躯在二度生长，在体内催生出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
兆无瑕顿时笑了，觉得有趣似的，笑得那副白玉似的无暇面容都在发光，“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戚韶秋的眼中立即蓄了泪，面上也登时显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楚楚弱态，“小修误入此地，只是想离开这里罢了。”
“哦？那真可怜。”他没表示出信或不信，只漫不经意地接话，手掌和突如其来的迷蒙冲动角力，骤然收紧。
窒息感猛地加重，戚韶秋这下脸色是真的白了。
她面上仍是对兆无瑕进行惊慌凝视，眼中沁出来的泪尽职地挂上眼睫，要落不落，像是个单纯倔强又万分可爱可怜的清纯无害小修。
另一只手却暗中费力滑动，引得落在远处的软剑轻颤着回应，
随后白光一闪，软剑遽然飞起，毒蛇般缠紧他的脖颈——依旧没破皮。
“这又是在做什么？”兆无瑕貌似很好脾气凑近，语气奇异地询问，“小修不会以为，这能伤到我吧？”
躲都不躲，合道的魔头猫捉虫子似的逗弄一个化炁修士——现在被吸到到筑基了，没品烂魔。
戚韶秋想啐他一脸血沫，可眼前越来越黑，连翻个白眼都需要努努力。
x他爹的，她从没这么痛恨过魔，还很悔恨过去没给除魔天屿多捐几百灵宝，助力灵渊仙界的歼魔大业。
她恨恨合上双眼，准备好看修生走马灯。
群魔混战的动静逐渐下降，只能听到远远的杂音。
土腥气、血腥气和浑浊魔气作乱扑面，戚韶秋还是下意识地费力呼吸着魔界的糟糕空气。
她耳边能听到兆无瑕隐隐的笑声，感受到因那魔头凑得极近带来的惊人压迫感。
而后，颊边一凉。
戚韶秋蓦然睁眼，兆无瑕的指节滑过她的脸侧。
他接住那两颗坠下的泪珠，舔到嘴里，“甜的。”
戚韶秋心中一轻，而后又微微一沉。
这个舟游魔尊兆无瑕，十分敏锐。
但至少她又寻到演他几手的机会，立马继续来戏。
戚韶秋眼中继续传递出惊慌不安，双眼本应因羞恼躲闪，但她却控制不住地牢牢锁定着他，注意着其中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好在双颊还能应时对景地染上红晕，口中还能又惊又羞地嗔骂：“无耻之徒！”
“嗯。”兆无瑕平稳应道，思索一番得出结论，“所以，你是看上我了？”
戚韶秋：“……？？”
什么就是看上他了？
如果确定有异，他又能抵抗情悦珠的作用，不应该冷笑着拔掉她的脑袋？
若未发觉，不应该醒悟自己对一小修生出怜惜不舍，发展出惊天动地的一见钟情？
戚韶秋惊疑之下未来得及移开眼，那魔一双比寻常人族颜色更浅的眼瞳同样抓着她，兆无瑕浅浅微笑，“好，现在我也看上你了。”
这么说着，兆无瑕放下她，手掌由从前方掐握改为压住后颈，微微施力，她发软的腿脚还没踩实地面，就一个踉跄向他怀里跌去。
她连忙用手掌抵住兆无瑕的胸口，没有用实力气，只让指尖与那染血的软滑柔白布料缠绵着，空出一小段岌岌可危的距离。
戚韶秋垂头深吸一口气，总算能畅快地呼吸了，可心脏跳得却愈发急促。
手下的触感是柔软的，微微鼓起的，又有着极轻微的回弹，让人不禁想象将整个手掌都贴上去会有什么更妙的触感。
戚韶秋干脆将手掌落实，用了点力气去推，眼睛却向上寻着另一双眼。
等真寻到了，却又微微垂眸错开，眼睫扇动间，欲说还休。
兆无瑕专注地凝视她，眼中带着抹奇特的亮色，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玩具。
他温情蜜意道：“好啦，不用再费力。我说我已经看上你，就是已经看上你了。”
这说得像情话，戚韶秋却觉得汗毛在根根竖起，很是悚然。
回想起在妖界追追逃逃的遭遇，实在不觉得这魔的“看上”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不知道兆无瑕具体在打什么主意，是明明已经察觉到异样还要这样作态，或是魔就是这样表达情意，总归是脑子有病。
至少情悦珠确实起了些作用，还能周旋一番。
戚韶秋抬首，咬唇“难堪”道：“不知你这魔头在说些什么，你这样的魔……”
和危险人物谈上男女之情，戚韶秋有过些经验，但兆无瑕又与别个不同，眼见的异常残暴，翻脸如翻书，笑着就能将脑袋给拔下来。
她说话一时有些轻不得重不得，直觉太顺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但太逆着，她又实在担心自己的脑袋。
寻常若想谈情说爱，只需跟用标仗、布条逗弄狸奴似的，让它不停追着又抓不实，撩拨一二再若即若离就是。
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最后如何，且看去吧。
只这寻常的办法，兆无瑕却是不接，要直接跳过过程，一口咬住。
他伸出双手捧住她一颗好头，柔声道：“我这样的魔，你很喜欢，是不是？”
那双手冰得人一激灵，隐隐约约的危机感让戚韶秋顿时凛然，含糊道：“……一点、一点吧。”
兆无瑕点头，已然是无论听到什么话音都当她是肯定，继续问：“那咱们算是两情相悦了？”
戚韶秋很想问问他在这究竟相悦个什么鬼，但迫于形势，只能垂眼，另起话头分辩道：“可你又不喜欢我，刚刚还要杀了我，甚至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叫什么？”兆无瑕忽略前半句，他靠得更近，直接询问。
见他能顺着发问，戚韶秋忽地柔柔笑了，轻声道：“你又叫什么？”
兆无瑕估计很少为别人别魔介绍自己的名字，他拉起她手掌书写的动作初时生疏，到“叚”的部分才流畅。
“兆无瑕。”戚韶秋跟随手心微痒的触感，一字一顿地念道，好似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嗯。”兆无瑕应声，而后摊开掌心。
戚韶秋顿了片刻，也用指腹在其上划动，指尖因先前的恐惧紧迫已和他的手一样冰。
这只手能轻易夺走十几位化神，甚至低品返虚的命，刚刚也差点含笑拿走她的命，却也可以如此温顺地伸展在她眼前。
她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地划出自己的姓名，一旦活下来，被遏止的心火就开始猛跳。
最后一捺将将要划出手掌，整个手顷刻被兆无瑕捉住。
“戚韶秋，现在，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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