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的时候,麦子来寻程宁,“程大哥,听说宋大人醒了,你不过去看看么?”
程宁:“我为何要去看他?”
麦子:“你不是说他救了你么?”
程宁摆摆手,“我也救了他,我们算是互帮互助,扯平了。”
麦子一脸的不信,那日他抱着富贵哭得天崩地裂的,那可不像是刚救了人的模样。
程宁:“你爱信不信,让让,别耽误我上值。”
虽然这么说稍微有点儿良心不安,但官府那种地方,他还是少去为妙。免得后面再给宋凌舟带来麻烦。
“听说,皇上派了位大理寺的大人来咱们这儿查猪神案。”麦子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说道。
程宁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麦子:“你们在山中迷路那日,人就已经到了县衙了。”
程宁:“此事齐叔知道么?”
麦子:“嗯,知道,他已经告诉了‘乡亲们’了,你放心。”
程宁:“这个案子早晚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他既然派人来查,可见对妖人还是不放心......你和齐叔外出之时也多加小心。”
麦子:“知道了。”
一更鼓后,街道上立刻安静了下来,程宁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抬头望着上京的方向,他心中泛起了苦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皇兄!
程宁还是安宁郡主的时候,可谓是地位尊崇。她的母亲是先皇最小的妹妹,是大周最尊贵的义阳公主。义阳公主与先皇年纪相差了二十余岁,自幼在兄长的庇佑下长大,可以说先皇和太后娘娘虽然名义上是公主的兄嫂,实际上却与父母无异。
后来安宁郡主出生之时天降异象,钦天监的人说,那是大吉之象,新出生的小郡主会福佑大周。太后听后更是欢喜得不得了,那时候她的父母连年驻守边疆很少返回上京,太后娘娘担心这个粉嘟嘟的小祥瑞跟着吃苦,便提出把她抱进宫里来养。
在宫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阿宁郡主的辈分,所以她也着实横行霸道了好几年。毕竟皇帝是她哥哥,太后娘娘又把她当亲孙女般宠着,谁敢招惹她呢?也是因为这样,她那时说话做事也是直率得很,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不少人。
她是个聪慧的,慢慢也察觉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是每当她跟皇兄诉说自己的苦恼的时候,他总是会说:“你是安宁郡主,是朕的皇妹,谁敢说你半个不字?你什么都不需要改,左右有朕护你一辈子。”
那时候他对自己可真好啊,连所有人都需要通传才能进的寝宫,她想闯便闯了,完全不顾那些美人儿的怨毒目光。笑话,她们虽然是娘娘,但是自己可是郡主殿下啊?!
直到后来她成了百姓口中的小妖女,连皇宫的大门都不敢靠近,看到大理寺的人都要绕道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那时候真的是蠢得彻底!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呢?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即便他们是自己的亲人!!
“你在干嘛?”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程宁这才一激灵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你的伤好了?”转身看到是宋凌舟,程宁问道。
宋凌舟点点头,“嗯,听说是你送我回的县衙,多谢。”
程宁摆摆手,“小事一桩,大人勿要客气了。再说了,你那晚也救了我。”
说完,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宋凌舟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晚的狼群是怎么驱赶的?”他记得很清楚,在他昏倒之际,狼群并没有逃走的意思。
“哦,是富贵,它来找我们了,狼群怕狗嘛,所以......”程宁含糊着答道。
宋凌舟奇道:“竟然是这样。”
“大人怎么在这里?又在查案么?”程宁怕他察觉出什么,连忙换了话题。
宋凌舟:“猪神案涉及妖人,朝廷十分重视,为了卢县的百姓,这案子也须尽快破了。”
他说的含糊,但是程宁却听懂了,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皇兄对妖人的厌恶了。想到过去,他忍不住眼圈有些发红。
“你怎么了?”借着灯笼的黄光,宋凌舟察觉到了程宁的异常。
程宁:“无事,只是觉得巧儿母女实在是可怜。”
宋凌舟:“你既然如此担心,不若我们去看看?”
程宁:“不耽误你查案么?”
宋凌舟摇头,“我今晚便是想去郑屠户家附近找找线索,咱们正好一路。”
“如此啊,那好啊。”程宁收好了更鼓,快走两步跟上了宋凌舟。
没等他们走到郑屠户家门,就听到街上一阵骚动。大周有宵禁,一更鼓响,提醒归家。二更鼓响,不可喧哗。
即便是卢县管得没那么严,也没几个百姓有这么大胆子故意在街上晃悠,毕竟那可是要挨板子的。现在一更鼓已过,街上还有人滞留,只能说明是出了什么事儿!
宋程二人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担忧:不会又出事了吧?
等二人循着声音跑过去,只见郑屠户的家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街坊因为怕挨违反宵禁的板子干脆扒着自己墙头探着个脑袋朝外看。
二人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程宁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发生争吵的郑屠户隔壁住着一对儿夫妇。男的人称孙二郎是云香楼的跑堂的,他对面那个穿着素色春衫的是他娘子,街坊们都习惯叫孙二嫂。
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孙二郎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孙二嫂却觉得他早晚会休了自己。因为这事儿,两人时常会发生争吵。
今晚这场架的由头是前几日酒楼发了月钱,孙二郎拿出了小部分银钱接济给了巧儿娘,这事儿让孙二嫂知道了。
“你个丧良心的,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那狐媚子了?人家男人才死几天?你就巴巴地上门贴上去?也不怕他那死鬼男人弄死你?”孙二嫂是个泼辣的,此刻正在气头上,骂起人来自然口无遮拦。
孙二郎急道:“你这泼妇,胡说什么?我与郑家大嫂清清白白,何曾有过过分之举?”
孙二嫂唾骂道:“我呸!清清白白?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清清白白的话你会大晚上的去敲人家家门?清清白白你会送银子给人家?”
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孙二郎继续解释道:“巧儿体弱多病,我不过是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才会帮上一把,哪有你说的那把腌臜!”
巧儿娘也红着眼说道:“孙二嫂你真的是误会了,宋二哥就是看在街坊邻居的份儿上接济下我们母女,我们从无逾矩之事!”
孙二嫂冷笑,“从无逾矩?!你们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家郑大郎死得那晚上......”
“你给我闭嘴!!”担心自己娘子愤怒之下说出不该说的,孙二郎赶紧大声阻止。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晚上发生了何事?”人群自动散开,宋凌舟从其后走了出来。
翌日,卢县县衙,议事堂内。
葛县令指着案卷,对着宋凌舟问道:“宋县尉,你是说郑屠户是那孙二郎杀的?”
宋凌舟:“嗯,从审问结果来看,这个孙二郎很有嫌疑。据孙二郎的娘子说,那晚他们夫妇刚睡着,就听到隔壁的郑屠户又在殴打她娘子。孙二郎过去劝架,结果一整晚未归家......”
杜应悔也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说道:“不错,孙二郎娘子和街坊邻居的证词上也说孙二郎似乎与那郑氏有染,很可能会因私情杀人?”
“等等,你们把我说糊涂了,等我想想。”葛县令挠了挠头说道,“咱们捋捋啊,第一个死的是个举子,然后程宁说在案发地看到了妖人猪神......再然后,郑屠户也死了,死状和那举子极为相似,但是这次你们说是那孙二郎杀的?这这,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总不会这个孙二郎就是猪神吧?他看着也不像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宋凌舟说道:“郑屠户的案子虽然看起来与举子案相似,但若是细细探究却未必,至少仵作查验的结果就相差颇大。另外孙二郎死都不肯说明郑屠户被杀那晚他去干了什么,所以无论猪神是不是他,他现在的嫌疑都无法洗清。”
卫平也附和道:“正是,大人,我请命去牢房看着那孙二郎。”
杜应悔皱眉道:“看守犯人自有衙役在,你去干什么?”
卫平憨厚地笑了笑,“回大人,我想去看那妖人变身!”
杜应悔:“......”
左右现在没别的线索,宋凌舟杜应悔二人便告别了葛县令。
往外走的路上,杜应悔忽然问道:“听说你和一个打更人住在一起?”
宋凌舟:“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杜应悔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劝,毕竟两个人之前除了公事外从无私交。
宋凌舟:“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有话快说!”
被他这么一说杜应悔直接黑了脸,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嘲讽道:“之前听闻宋大人最是看不惯上京的靡靡风气,没想到这一来了卢县倒是适应的挺好,都养起了娈童了!”
宋凌舟:“你在胡说什么?!”
杜应悔:“我胡说?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县衙上下,甚至是整个卢县谁人不知新来的宋县尉都带着娈童去□□药了!”
程宁的院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正守着他那个宝贝陶罐炖鱼汤。滚白的鱼汤在罐子里沸腾着,把香味儿浸满了院子。
不想打扰他,宋凌舟就倚靠在门框上看他。此时临近傍晚,天边出了极好看的晚霞。程宁就一身素衣的坐在哪里,认真地给陶罐添柴。鱼汤已经炖了小半个时辰了,鱼肉早就从鱼骨中脱落到了汤中,看着鱼汤也差不多了,程宁从旁边的碗里抓了把葱花撒撒了进了汤里。
程宁炖好了汤,一抬头就看到了宋凌舟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大理寺来的人目前都在县衙,不会是他们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起了疑心吧?”程宁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则是笑吟吟地问道:“大人,您终于回来啦?我给您炖了鱼汤,刚要给您送去。”
“特意给我的?”宋凌舟心中那点儿因为杜应悔生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是自然,大人为了救我受了伤,我自然应该回馈大人。只是您也知道我很穷嘛,只能做点儿吃食聊表心意了。”程宁观宋凌舟的反应不似对自己起疑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听到“聊表心意”,宋凌舟耳尖有些发热,心中不禁想道: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滚白的鱼汤配上鲜嫩的葱花,配上新出锅的胡饼,虽然简单滋味却美。宋凌舟足足喝了两大碗鱼汤才觉得心满意足。
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地咬着胡饼的程宁,宋凌舟纠结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族规森严......我也不是那种浪荡纨绔子......所以抱歉,”
程宁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他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懂了呢?
见他不懂,宋凌舟狠了狠心说道:“所以抱歉,你的心意,我无法接受。”
“你不接受我的心意,那你喝我这么多鱼汤?”程宁以为他说的是“心意”是指自己感谢他救命之恩,完全没想到宋凌舟说的是其他的意思。
这回轮到宋凌舟懵了,“呃.......这两件事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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