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府。
舒老夫人头挽高髻,身着一件深绿色长裙,两手交握,姿态自然地静候在门口,待马车缓缓停下,她立即迎上前行礼,眉眼低垂着,模样十分温顺:“老爷回来了。”
舒老先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大步往前走去,“今日打扮,太艳。”
舒老夫人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把头上的簪子扯下来,急步跟了过去,语气满是讨好迎合:“我就是看今日过节,才拿出来戴的,下次不会了。”
她两只手紧张地握着,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只好试探着再次开口:“老爷可要用膳?”
舒老先生说:“不必,把戒尺拿来。”
舒老夫人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舒归念,神色有些讶异,点点头“哎”了一声。
舒归念没说话,直接去了祠堂,刚跪了一会儿,舒老先生拿着戒尺过来了。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他声音带着冷意与威严,戒尺高高扬起。
舒归念挺了挺背,敛去眸底的情绪,态度恭敬道:“孩儿知错,不该在外人面前丢了父亲的脸,是不孝之举。”
“父亲邀我同桌吃饭,是我的光荣,我不该拒绝。”
“也不该……同旁人说话,忽视父亲。”
舒老先生语气更冷:“还有一处。”
舒归念沉默了一会儿,俯身磕头:“孩儿愚钝,求父亲指明。”
舒老先生说:“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同旁人勾肩搭背,没有规矩。”
舒归念顺从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戒尺毫不留情地落下,发出一道又一道沉闷的响声,直到打够了五十下,舒老先生挥袖离去:“在祠堂好好跪着,背完五遍家规再出来。”
“是。”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舒老夫人终于上前在舒归念身旁坐下,轻轻抚着他背上的伤口心疼道:“念儿,别生你父亲的气,他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个好父亲。”
“没有你父亲,哪儿还会有我们如今的生活呢,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靠的不都是你父亲吗?”
舒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莫要责怪他,他这么做,都是……”
“都是为了我好。”舒归念打断了她的话,终于抬起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母亲,我知错了,您走吧,我早些背完就回去了。”
舒老夫人嘴唇嗫嚅了两下,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点头讷讷道:“好、好……”
身后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舒归念没有再开口,放松身体坐在地上,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串轻缓的脚步声缓慢靠近。
身后的门没有被打开,定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舒归念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你来干什么?”
秦渊“哈哈”笑了两声,拍掌道:“舒大人真是好眼力,还没见着我就知我是谁了。”
舒归念冷漠着眼神上下打量了秦渊一眼:“有事么?没事就滚出去。”
“诶,干嘛脾气这么暴躁。”秦渊在他身边蹲下,笑盈盈道,“舒大人这是犯什么事儿了,怎么跑祠堂这里来了?”
“与你何干?”
秦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与我无关,不过我来了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见舒大人来这儿,这是……”
他瞧了瞧舒归念的姿势,猜测道:“被老头子罚了?”
舒归念默不作声。
“我猜猜是什么原因啊——”秦渊蹙起眉,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瞬,唇角微微上扬,“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舒归念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脸大。”
“毕竟那会儿我冲撞了人家嘛。”秦渊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根五彩绳来,在舒归念面前晃了两下,“看,本将军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舒归念看也不看,直接闭上了眼睛,可秦渊也不恼,强行拽过他的手腕给他戴上了。
“我记得这东西好像可以辟邪什么的,你不是身子弱吗?我特意买了最贵的,这样那些脏东西就不会再接近你了。”
舒归念勉强睁眼看了一下,态度冷冷的:“我不需要。”
秦渊笑了两声:“旁人都有,怎么能缺得了我们舒大人?”
舒归念抬起手臂又看了两眼,神色有些嫌弃,但也没将它摘下来,想来算是勉强接受了。秦渊坐下抖了抖腿,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本将军的眼光还不错吧?”
舒归念默了一瞬,问:“你有吗?”
“当然了,都是新买的。”秦渊撸起袖子让他看,舒归念却皱了皱眉,“你能别这么粗鲁吗?”
秦渊看向自己的手臂,顿了一下,面上忽然又浮起笑容,缓缓凑近舒归念,不怀好意道:“舒大人莫不是羡慕我这身肌肉了?”
舒归念索性又闭上了眼睛。
秦渊杵了杵他的胳膊:“哎,你还没说呢,来祠堂这儿干什么,我在你屋子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说起来你家院子还挺小的,本将军随便转了两下就找到了。”
舒归念没说话。
秦渊又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不说话?睡着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舒归念不耐地“啧”了一声:“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有没有事?没事就滚出去。”
秦渊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顿,问:“真被罚了?”
舒归念一言不发。
秦渊又说:“看不出来,你家老头子人模人样的,竟然还搞家法这一套?”
舒归念轻挑眉梢,视线斜睨过去:“会不会用词?”
秦渊不可置信地反问他:“我说错了?难不成是人面兽心?”
舒归念又不说话了。
秦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会儿在宫里……我当着他的面不会也说错了吧?”
舒归念冷哼一声,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看不出来,秦大将军脸皮厚如城墙,还挺在乎颜面的。”
秦渊呵呵一笑,喊了声“舒大人”,抬手勾住他的肩膀,刚要说什么,却看见舒归念闷哼一声,往旁边躲了一下。
“怎么了?”
舒归念并未答话,可秦渊却好似猜到了什么,肯定地问:“被打了?”
“……”
“我看看。”他说着,立刻抬手就要去扒舒归念的衣服。
“你干什么?!”
舒归念大力挣扎了一下,却被男人极重的力道箍住手腕,外衫被粗鲁地扒开了。
“秦渊!你放开我!”舒归念咬牙切齿,心里骤然冒出了一团火。
“你不能这样——!”
后背一凉,舒归念仿若被点了穴似的停止了挣扎。
“怎么回事。”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意,舒归念没说话,用力狠狠推开了他,想把衣服穿好,却又被秦渊抓住了手。
“你被打了?”秦渊的脸色难看得有些吓人。
舒归念也没给他好脸色,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放开我!”
秦渊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生气,可在看到他背后一片红肿的痕迹时,心里就有一团无名之火燃起。
他爆了句粗口,怒骂:“这个老畜生!”
舒归念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挣了挣手腕,有些不自然道:“你先放开我。”
秦渊看到他那手腕上被自己抓出了几道红痕,当即就松了手,又焦躁地站起身走来走去。
舒归念缓慢地将衣服重新穿好,被他绕得头都晕了,没好气道:“你是狗吗?就不能安分一点?”
秦渊转身径直朝他走过去,面色不虞,他蹲下身问:“你想让他死吗?我帮你杀了他。”
舒归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过去:“你疯了?!那是我父亲!”
谁会对一个人说“需要我把你爹杀了吗?”这种话!
秦渊拧着眉:“但是他打你了。”
舒归念一时有些发晕:“他是打我了,他打我,我就该把他杀了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秦渊又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两眼,脸色更沉了:“那他为何要打你?你今日可是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做错了事?早就看那老畜生不顺眼了,不如今日就把他杀了给你泄愤。”
舒归念气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是不是有病?你觉得这话在我面前说合适吗?”
秦渊便问他:“那你想怎么做?”
舒归念闭了闭眼:“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
空气静了片刻,秦渊开口说话了:“你饿不饿?”
舒归念沉默了一下,敛了眸说:“不饿,你走吧。”
秦渊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扭头往外走,自顾自道:“我去给你买点。”
“不用……”
舒归念在身后喊:“秦渊!”
“别再来了!”
秦渊却没说话,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舒归念心里一惊,连忙起身到门口警惕地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
疯狗,简直就是疯狗!
不过一会儿,秦渊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喏,趁热赶紧吃。”他打开食盒的盖子,端出一碗米饭递了过去,“都是你爱吃的菜,怎么样,本将军对你还不错吧。”
舒归念神色淡淡:“我不吃。”
“怎么,还真要让本将军喂你啊?”秦渊不容抗拒地将碗筷塞到他手里,语气恶狠狠道,“赶紧吃,要是剩食了,我也要罚你。”
舒归念瞪了他一眼:“你是真有病!”
秦渊把菜一碟碟端了出来,恶声恶气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舒归念:“你——”
话音戛然而止,门外冷不防地响起了脚步声,舒归念愣了一下,急忙把饭菜往食盒里放,又推了秦渊一把:“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往哪儿躲?”
“躲后边去!”舒归念压着声音说,赶紧跪好了身体。
秦渊刚走到后面,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
“少爷。”
来人是舒老夫人的贴身丫鬟。
舒归念猛地松了口气,抬眸望她:“何事?”
丫鬟放轻了声音小声说道:“夫人让我来送点吃的。”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塞到了舒归念手上:“夫人说,老爷一会儿要过来,您吃快些,千万别被老爷发现了。”
舒归念“嗯”了一声,把馒头收下了。
丫鬟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不敢多停留,馒头送出来便急忙回去了。
她一走,秦渊就从后头走出来,没说话,抢走舒归念手里的馒头直接往后一抛,扔到了角落里。
舒归念神情一愕:“你做什么?”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吃肉,吃菜。”秦渊说着,把食盒又打开了。
舒归念斜睨了他一眼,脸色不大好看:“浪费粮食可耻,你不知道?”
秦渊一听他说这些训语就头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俩馒头而已,你要喜欢吃我下次给你带,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打你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你就原谅了?你平日里的骨气呢?”
“在我面前你倒是挺能耐的,巴掌一个接一个的扇,我还过手吗?那老畜生都这样打你了,你倒是……”
秦渊停顿了一下,蹦出来一个词:“自娱自乐。”
舒归念:“……”
秦渊杵了杵他的胳膊:“说话?哑巴了?还是发现本将军对你的好感动了?”
不等他回答,秦渊又冷哼一声:“那老畜生也不配跟本将军放在一起比较,最起码本将军没干过这种事。”
舒归念拿起筷子淡然道:“对,你是没干过,毕竟你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
秦渊一怔,几年前二人重逢的场景倏地涌现在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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