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江水蜿蜒着流向高低起伏的群山深处，浪花激荡，如同万马奔腾。
江远潼站在岸边一眼向前望去，波涛汹涌的声音呼啸着响在耳边，震撼得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梊州区域多江海湖泊，但像此惊涛骇浪的一景，他是头一回见。
周与舒伸手指给他看：“翻过前面的这座山，就不再是梊州范围内了，而是荣州。”
江远潼问：“荣州怎么样？”
“荣州有个丰南城，繁荣兴旺，发展仅次于都城，像一些茶叶、瓷器、布匹，很多商贾都是从那里采买的。”
江远潼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丰南城不是京都呢？”
周与舒耐心地给他解释：“京都临海，码头多，自古便是通商要津；再者，梊州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周边城区的发展几乎都是在他原有的商铺规划上协调带动起来的，几十年前的丰南城还只是个小渔村。”
江远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周与舒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放柔了一些：“以后若有时间，带你去丰南城玩，那里的美食很出名。”
“好。”江远潼再次点头。
周与舒重新将视线落回江面，看那浪花云起雾腾拍打着岩石，又道：“只是这山路遥远曲折，一般没人会选择直接翻山，大多都是坐船。”
“但不论是山路还是水路，这座山都是要经过的。”他微垂眸子看向江远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唤道，“潼潼，我们也是一样，循规蹈矩也好，另辟蹊径也罢，山赶着山，人赶着人，这就是成长的历程。”
“天高地迥，日月经天，人生就是在不停地翻山越岭，哪怕终点是死亡，哪怕路途上满是失意，但你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座一座地往前翻，到后来再回头看时，发现最开始的那座山峰，好像也不过尔尔。”
周与舒说：“步伐小一点没关系，如果这段路途注定要结束，那么享受翻山的过程，也是一种简单的幸福，潼潼，你不明白的，时间会教你一切。”
树影斑驳，山风掀起江远潼那身俭朴的白色衣衫，腰间的药囊来回摇晃，他怔怔地望着眼前滔滔江水崩雪似的翻着白浪奔驰而去，心情却意外地渐渐平静下来，像是找寻到了几日前迷失了的自己。
他想起当初学医的本心，想起了师父教导自己的医德古训，想起一切的谩骂、所有的颂扬；当他跟着念出那句“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时，是否会动恻隐之心？学医的初衷是否有所改变？
江远潼沉默很久，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二人回去时，正巧在半道碰见郑止和乐言，江远潼朝他们招了招手：“又出来买东西了？”
“是啊是啊，我给你们也买了！”乐言兴致勃勃地从怀里拿出一张面具来，“你看，我给你们带的！”
疤痕交错的狼脸倏地晃到眼前，江远潼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乐言说：“本来想叫你一起出来玩的，谁知你们跑得比我还快，去哪儿啦？”
江远潼看了周与舒一眼，回道：“去江边散了会儿步。”
乐言撇撇嘴：“散步多无趣啊，还是逛街好玩，长湖县和京城又不一样，市井新鲜，能看到好多平常接触不到的玩意儿。”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面具：“来来来，试试这个。”
见他要往自己脸上戴，江远潼连忙抵住他的手腕：“好端端的，你买面具做什么？”
乐言：“摊主说这面具可以消灾解难，虽然听着不太靠谱，但你不觉得这样子很飒爽吗？”
说完，他将面具戴在脸上，身形一转，动作流畅地摆了套姿势，顺带还做了个鬼脸。
别人做鬼脸是可爱，可他做鬼脸，分明就是想害人命啊。
简直是没眼看，江远潼赶紧绕过周与舒跟他换了个位置。
一旁的郑止耸耸肩，无奈摊手道：“我劝过了，没劝住。”
什么消灾解难……分明就是骗一骗外来人的，但乐家不缺钱，想要什么向来不考虑旁的因素。
乐言：“呃……其实我还买了其他东西。”
郑止补充：“无用的东西。”
乐言“啧”了一声，神情不悦：“什么无用，你用过了吗就说无用？”
江远潼便问：“是什么？”
乐言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买了驴蹄、糯米……”
话还没说完，江远潼就道：“驴蹄好啊，可是价值很高的药材，可以解毒消肿的……”
郑止无可奈何地问：“你先问问他买那黑驴蹄子是干嘛用的。”
江远潼扭头看过去：“是干嘛……”
话音戛然而止，他陡然想起来什么，心中缓缓升起一股逐渐确信的猜想：“你该不会是……”
乐堂点头坦然道：“没错！我买它就是用来对付僵尸的啊！那老板可说了，这驴蹄最是辟邪的好物，买了包不吃亏的！”
郑止：“……”
几人回到宅子里时，迎面撞见了白天跟秦渊发生争吵的那位妇人，她提着一篮子土豆萝卜，似是刚从外头回来，看见他们，小孩眼里的恐慌掩都掩不住，下意识攥紧母亲的衣摆就往她身后躲。
妇人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扯过孩子的胳膊就进院子了。
那会儿在门口发生的矛盾，郑止和乐言是不知情的，瞧妇人的态度不算太好，乐言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一声，秦渊忽然从屋子里出来了。
“诶，你们回来了？”他脸上露出喜色，“回来得正好，大喜啊！”
郑止便问：“喜从何来？”
秦渊道：“刚才我出去买酒，猜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乐言不假思索：“关于僵尸的事。”
“没错。”秦渊说，“长湖县有个贾府，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富甲一方？反正就是有点名声，他家这几天丧事不断，少爷也在前两天死了，现在家里还在办丧事呢。”
江远潼不解地问：“贾府死人跟那赶尸人有什么关系？”
寻常人家办丧事，总不至于特意请赶尸人来驱尸吧？
秦渊脑子一转，似乎转过来一点儿弯了，急忙找补：“虽无直接关联，但府上接二连三的有人暴毙，你们就不觉得蹊跷？”
乐言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僵尸的事情太过玄乎，咱们无从查起，但可以先从贾府入手，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出线索。”
秦渊：“正是此理！”
但贾府接连不断的死人……江远潼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道：“那你们去，我帮不上什么忙，在家负责内勤好了。”
秦渊定定地看了江远潼几息，忽然开口：“不行，你也得去。”
江远潼被吓了一跳：“为什么？”
秦渊坚定道：“贾府有个老太太，因为家里的丧事受了惊，日日卧病在床，这几天正忙着找大夫呢。”
江远潼更抗拒了：“长湖县又不是没大夫，何必非要我去？”
秦渊含糊其辞：“江公子，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再说了，我们大家都去，留你一人在家也不妥当。”
闻言，江远潼只好妥协：“好吧……”
睡觉前，几人围着桌子简单商议了一下这几日的计划，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
贾府的确算是长湖县寥寥可数的望门贵族，富归富，却没几个人有文化，唯一读过书的贾少爷又是家里的独苗，身上不知聚集了多少期望，如今突然没了，贾夫人几乎要哭瞎眼睛，只恨不得当场陪儿子一走了之。
次日辰时，六人到达贾府时，已经有不少人前来吊唁了，小厮见他们衣着不凡，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熟练地将人引进了一处院子里。
灵堂就设在旁边，白幡低垂，香烟缭绕，不时传来女眷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江远潼没敢抬头看，低声问：“进是进来了，可咱们要怎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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