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青山在
外婆已经不记得她的生日了。
梁知第一次如此具像化的看到一个人的衰退过程。
·
除夕当天，整个城市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到处张灯结彩，满眼都是红色。
梁知陪着母亲到超市采买年货，她感觉平时一分钟的路程现在要走十分钟。
“这人也太多了吧。”梁母皱着眉头。“你小心点别被人撞到了。”
梁母才刚说完，梁知就转身撞到了旁边的购物车。
“小心！”梁母伸手稳住梁知。
梁知连忙转头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对方声音低沉温和。“梁知？”
梁知抬头望去。
李向有些惊喜：“你也来买年货啊？”
“嗯，我陪我妈一起。”梁知礼貌回应。
李向这才发现了一旁笑眯眯看着他的梁知母亲：“阿姨好。”
“阿姨新年快乐。”李向招呼得体。
梁母热情回应：“好，你也新年快乐。”
“阿姨我来帮你们吧。”李向上手接过梁知的推车。
梁母客气道：“算了吧，那多不好意思。”
李向：“没事，我来吧。”
“我自己可以。”梁知握住推车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李向有些尴尬，但也还是跟在母女俩周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孩子，你自己忙自己的吧，我们慢慢逛。”梁母忍不住开口。
李向看了梁知一眼：“那好吧，那你们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梁母微笑着点头。
李向：“梁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梁知微微点头。
李向对母女俩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阿姨，梁知。”
梁母点头示意：“诶，好。”
梁母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调料扔进购物车，转头对梁知问道：“那人谁啊？看着有点眼熟。”
梁知：“李向。”
“哦，你那个高中同学。”梁母突然想起来。“你怎么对人家爱理不理的？”
“我看你不也是吗？”梁知推着车往前走。“你往常不是最爱拉人摆龙门阵了吗？”
梁母笑笑：“哎，我不是看你眼色行事嘛。”
“而且，有点太殷勤了，感觉有阴谋。”梁母眯着眼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梁知被母亲的样子逗笑：“哪有那么多阴谋。”
梁知的笑容被打断，她看着电话的熟悉归属地直接挂掉。
在电话第五次响起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接通。
对方：“梁女士，我们再一次警告你…”
梁知打断他：“我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梁母夺过电话：“是不是有病，大过年的。都说没有联系方式了。”
“我跟他分开十几年了，谁知道他在哪儿。”梁母说后直接挂断。“下次不要接了，直接挂断！”
“他们老是换不同号码打。”梁知语气带着些无奈。
“那就打一个拉黑一个！”梁母此刻正在气头上。“不过他们怎么会有你的详细信息。”
梁知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啊，我想起来。”梁知突然回想。“高中的时候，我爸他来找过我，说是要给我买保险什么的，我把身份证号什么的信息都给他了。”
梁母一脸不可置信：“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忘了。”梁知苦笑。“也不知道他拿去填这些。”
·
祖孙三代晚饭后，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看着春晚。
只有电视的声响能让家里显得更热闹些。
梁知查看大家发来的祝福，不管是不是群发她都一一回复祝福。
四人行的群里，又在吐槽家里亲戚的故事。
陆嘉嘉：【我受不了，万恶的小孩！】
陆嘉嘉：【想哭.jpg】
两只：【怎么了？】
陆嘉嘉：【臭小孩把我塞尔达的武器全拿去砍树砍没了！】
陆嘉嘉：【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武器！】
徐超：【同情你。】
两只：【抱抱.jpg】
徐超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房间里挤满了一群小孩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电视。
徐超：【请叫我孩子王。】
CGY：【你好，男妈妈。】
徐超：【…】
陆嘉嘉：【这也太多了吧。】
CGY：【有孩子可带就知足吧，像我这种还要为家庭贡献助兴节目。】
两只：【你表演的什么节目？】
陈广宇发起了群视频聊天。
消息铃声响起，梁知有些措手不及，从沙发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接起电话，关掉了视频。
陆嘉嘉清脆洪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大家新年快乐啊！”
大家都不前不后地回应着：“新年快乐。”
视频里的其余三个人背景音都异常的热闹，小孩吵闹声、亲戚聊天的声音、电视播放的声音都冗杂在一起。
陆嘉嘉看着摄像头：“你怎么不开视频啊，梁知？”
梁知有些犹豫，还是打开了视频。
徐超：“人都打开了视频，该你表演节目了吧。”
陈广宇：“那就给大家表演一个流行舞吧。”
其余三个人都满脸期待，看着镜头里陈广宇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站定，露出全身，比例修长。
画面外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
三脸呆滞。
随着音乐的响起，陈广宇认真的做起了广播体操。
脸是帅气的，四肢是恐怖的。
一分五十秒过后，他完成了整套广播体操。
徐超不解：“流行舞？”
陈广宇：“这舞还不够流行？”
陆嘉嘉：“梁知没被亲戚催残吗？”
梁知微笑中带着苦涩：“我还好，我们家人少。”
陆嘉嘉：“好羡慕你，不用被折磨。”
梁知笑而不语，看着视频里的其余三个人热闹的背景环境，让她心中滋生了一丝羡慕。
门外母亲声音有些焦急：“梁知，快点出来！”
梁知应声：“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梁知快步走到客厅，看见母亲扶着外婆腰身，正吃力地把外婆从地上拽起来。
她赶快上前帮着搀扶：“这是怎么了？”
外婆尴尬地解释着：“没事，不用紧张，我就是不小心没站稳。”
梁母心有余悸：“妈，你没有哪儿不舒服吧？你活动一下看看。”
外婆慢慢活动着四肢，表情有些落寞：“没事，真的没事，我先进去睡觉了。”
这是梁知出生以来，外婆第一次没有在春节跟她们一起跨年。
客厅里母女俩守着电视，电视里节目欢声笑语不断，两人的气氛却安静沉重。
梁母打破沉默：“过完年，我们去趟净音寺吧。”
梁知一愣：“好。”
母女俩间的默契，一个没有提理由，一个没有问原因。
两人只是守着电视，听完了难忘今宵。
「青山在，人未老，人未老。」
可惜青山依旧，人未长青。
梁知起身抱了抱母亲：“新年快乐，妈妈。”
“宝贝，你也是，新年快乐。”梁母用力回抱着她。
梁知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CGY：【新春快乐！】
两只：【新春快乐。】
CGY：【你刚怎么了？突然就挂断了。】
两只：【没事。】
两只：【你还记得上次的净音寺吗？】
CGY：【记得。】
两只：【我可能又得去一趟了。】
梁知看着对面反复出现了好多次正在输入。
两只：【陈广宇。】
对面秒回。
CGY：【嗯。】
两只：【晚安。】
CGY：【晚安，好梦。】
·
山间的晨风格外清冽，带着露水的清新。
寺庙的钟声，浑厚庄严，响彻山谷。
梁母在台阶下停住脚步，整了整衣襟，又替梁知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
节日里的寺庙，香火繁盛，烟雾袅袅。
梁知还没走近，就已经闻到了火焰燃烧着纸张的味道。
正殿里烛光摇曳，将佛像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母亲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低声许愿。
梁知跪在她身旁，听见她轻声说："求菩萨保佑母亲早日康复。"
梁母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姿态。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供香时，梁母特意选了最粗的那一炷。
好似这样就能显得自己的心比较诚一些。
梁知踮起脚尖，将香插在香炉最高处，青烟缭绕中，梁知看见母亲眼角有泪光闪动。
她当时不懂，母亲的悲伤。
不懂从来不信神佛的母亲，此刻为何如此虔诚。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大人们每次所求都得不到所应。
但好像大人在无助时，就只能向神明求助。
梁母开口：“走吧。”
“妈。”梁知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外婆住院啊？”
梁母回应：“你外婆坚强了一辈子，最后想体面的度过。”
梁知不太明白：“病总要去治才会好的啊。”
梁母摸着她的脸，眼眶有些泛红：“外婆不想最后时间里，插着无数管子躺在冰冷的床上。”
·
自从外婆生病了过后，她就很少出门去活动了。
一向不生病的人，突然生起病来会有一种羞耻感。
外婆好像无法面对自己不能自理的身体，她戒掉了自己最喜爱的麻将，就连以往常联系的老伙伴也不再联系了。
老年人们之间有种默契，当一个人突然失去联系的时候，他们默契都不会再去询问。
梁知每天扶着不愿意出门的外婆，在阳台上坐坐，放放风。
外婆偶尔经常会看向楼下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楼下的人们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车辆穿梭，人群来去。
她的神情却没有太多变化，仿佛什么都不在与她相关。
梁知有时候看向发呆的外婆，很好奇她在思考什么。
口袋的手机震动打断了梁知的思绪。
CGY：【你猜我在哪儿？】
今天也是加油努力的码字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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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青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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