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
刘大队长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手握着笔认真地书写,边问道。
“你真打算带那小孩去京市啊?”
站在桌子前面的严序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了一声。
听到依旧不变的回答,刘大队长笔尖顿住,抬头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真心把昭昭当儿子,可京市不同我们这里,一旦进了城哪哪都要花钱,小娃子可不好养,况且你还要上学,又挣不了钱。”
“村西头的老李家没个一儿半女,一直想要收养个乖巧的孩子,要是你愿意......”
刘大队长看着严序欲言又止,话中意思很明显。
要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或有父母照料,他都不会劝严序把昭昭给旁人送养,可这些严序都没有。
严序听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他黑沉幽深的眼眸看向刘大队长,不见一丝动摇,依旧坚定地摇摇头:“谢谢刘叔的好意。”
他努力考大学就是为了更好的抚养昭昭,如果此时把昭昭送走,那就本末倒置了。
听出话里的不容置疑,刘大队长稍稍怔愣,见他坚持也不再劝了,继续抬笔把没写完的几句补上,拿来红章小心翼翼戳了个印,随后递给严序。
“想好就行,日后有时间,可以偶尔回来看看,你婶她倒是很喜欢昭昭。”
刘大队长活了大半辈子,看得通透,知道严序对村子里没有多少留恋,估计出去了就没想回来了。
严序点点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表明自己知道了。
当天晌午,那小小的院子就被落了锁,严序背着行囊带着两小只慢慢离开了村子。
村里人知道后不由怔愣了一下,似乎都没想到这么突然。
昭昭眨巴了下眼睛,漆黑漂亮的眼眸中映着渐渐模糊的村庄,他抱着爹爹的肩头噌了下,回头望向前方,水润润的眼睛满是期待。
两人一狐幸运地搭乘上了最后一趟去市里的客车,吭哧吭哧地晃悠到了市里。
因为是末班车,等到站下车时,天已经完全漆黑,二月的气温依旧寒冷,尤其夜里寒风习习,十分冻人。
下了车,焉了吧唧的昭昭从爹爹怀里抬起脑袋想要看一眼周围环境,结果一道冷风劈头盖脸的吹来。
昭昭狠狠打了个冷颤,懵懂地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吸了吸鼻子。
听见动静,严序垂眸看向怀中的小人,伸手摸了摸病怏怏的小脸:“睡饱了,肚子还难不难受?”
破旧的客车在陌生的道路上颠簸,车里汽油味以及皮革各种臭味交杂在一起,成功的让第一次坐车的昭昭晕车了。
幸好正当严序手足无措时,旁边的大娘好心递上来了几块姜片。
旅途遥远,嘴里含着姜片的昭昭难受得埋头在爹爹怀里,摇摇晃晃中迷糊地睡了过去。
昭昭萎靡不正地点了点小脑袋,小嗓音颇有委屈巴巴地道:“肚子难受,嘴巴也苦苦的。”
小家伙不高兴地嘟起小嘴,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
他没有吃苦苦的东西啊,为什么嘴里会有一股苦味?
听了昭昭的描述,严序了然,应当是晕车缘故,肚子一直反胃,嘴里泛酸泛苦。
严序安抚地摸了摸昭昭的脑袋:“等会儿吃点东西压一压就好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围环境,眼下得尽快找个招待所待一晚上。
想着,严序将晕乎乎的小人往怀里藏了藏,为他遮挡掉所有的冷风。
市里经济发达,即便是到了夜晚依旧灯火通明,不少人还在外面游玩吃东西,不似村里早早就寂静了下来。
街道两边亮着些花花绿绿的灯牌,一些在县城里见不到的小店铺犹如春雨后的竹笋,陆续冒出。
严序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波澜无痕的眼眸黑沉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街角边上的一家招待所,李红缩在前台烤着火昏昏欲睡。
忽然大门被人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冷得李红蜷缩了下肩膀。
李红连忙抬起脑袋看了眼,见真有人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等男人走近了,看着对方高大略显魁梧的身形,眉眼处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黑沉的眼眸自上而下俯视人,周身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咋看都不像个好人。
“你、你好,是要住店吗?”李红讲话不由磕巴了一下,心里莫名忐忑。
这人长得好凶。
严序嗯了一声,低头从怀里翻找出来证明递了过去。
怀里的昭昭挣扎着抬起小脑袋,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睡觉觉的地方到辣?”
沉默的前厅突然响起一道奶乎乎的声音,正埋头开单子的李红下意识抬头寻声望去。
方才严序将昭昭裹得太严实,李红还以为他胸前挂的是鼓鼓囊囊的包袱,没想到是个孩子,李红露出意外的眼神。
四目相对,昭昭见面前的姨姨在看他,毫不胆怯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红下意识回了个笑脸。
“左拐上二楼,房间号是202,厕所在走廊尽头,热水在过道上。”
“谢谢。”严序接过钥匙,清冷的嗓音道了声谢。
楼梯过道都冷飕飕,弥漫着一股潮味,感觉湿乎乎的。
找到房间推门而入,啪嗒一声后,房间顿时变得亮堂堂,暖黄的光芒自上而下倾洒,将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严序将昭昭放到床上,昭昭连忙踢掉了小鞋子。
将东西放好后环视了一圈,严序走到窗户边打开小半扇,沉闷的空间瞬间涌入了新鲜冰冷的空气。
现在时间太晚了,饭店早就关门歇业了,幸好严序把家里剩下的白面都做成了包子装在行李里。
昭昭坐在床上,下半身被爹爹用被褥捂住,靠着毛茸茸暖和的四四,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双手捧着差不多有自己脸大的包子啃。
放了这么久,包子早就冷掉了,幸好是纯纯的白面做的包子,没有掺粗粮,即便冷了也是较松软的。
肚子稍稍吃下东西后就好受多了,昭昭眉眼弯弯,精神了许多。
见他吃得下东西,严序暗暗松了口气,将刚接好热水的水壶放在床头柜凉着,准备等会儿再给昭昭喝。
第二天天都还未完全亮起,严序就收拾好了东西,见昭昭睡得香甜,没忍心把人叫醒。
严序拿出背带将小家伙小心抱起稳稳绑在胸前,背上背着行囊。
四四倒是不管了,只能让它自己走。
明明街道上还比较冷清,火车站却热闹不已,全是攒动的人头。
怕四四走丢,严序半蹲下让它踩着行囊趴在肩头上。
就这样,人来人往的候车站上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大包行李,行李上驮着一只毛茸茸的“大傻狗”,一边还小心护着怀里背的小孩。
众人都纷纷投来奇异的目光。
见过带鸡鸭鹅坐火车的,带狗做火车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好,去京市,要两张卧票。”
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售票员头也不抬,语气快速地道:“卧票早就卖空了,只有硬座要不要?”
严序稍稍皱眉:“那就......”
“哎哎哎,有,有卧票!”
不等严序回答,旁边的另外一名售票员打断了严序即将说出口的话。
“方才有人来退票了,刚好两张。”
严序面前的售票员心中疑惑,但见后面排队的人催促就赶忙先给他办理好:“上午九点半的车,拿好。”
“谢谢。”低沉的嗓音应了句。
收好车票和证明书后,严序左右环顾了一圈,准备找个地方坐着等发车。
“真是奇怪了,我之前没看到有人退票啊,怎么突然多了两张卧票?”
“可能是你没注意吧,前两分钟来的。”
“好吧。”
售票窗口的售票员疑惑不解,也没有再细想。
就当是男人幸运,恰好碰上。
“哎同志,我刚刚看到你买到了两张卧票,可以卖给我一张吗?”
一位穿着得体,头上裹着头巾的女人拦下严序。
她刚刚就排在严序后面,本来也是来买卧票的,结果最后两张被严序买走了。
严序冷淡道:“不买。”话落,就抬脚准备离开。
“哎!”女人急得皱眉,伸手就去拉人,被严序及时躲开。
“我看你就只带了个小孩,要不了两张卧票,就买我一张得了。”
“放心,亏不了你,我可以加价买下来,多给你十块行了吧。”
看着男人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一看家里条件就不好,女人语气高高在上,眉眼见透出几分不屑。
以她的经验来看,多给十块钱就能让这种人乐得合不拢嘴。
“不买。”
“诺,这是钱,把票给我就...啊?”女人的话脱口而出,等要说完了时才发现对方嘴里说的话和她预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递钱的动作猛然一顿,脸色错愕地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看着的确是个穷小子啊,居然不心动,这十块钱可不少了。
然而严序看也不看她,说完话就干净利落地离开,只留下一道背影,徒留女人气恼的涨红了脸。
不过见严序态度强硬,女人也没有过多纠缠,匆匆忙忙地跑向售票窗口。
携带了金色光芒的太阳慢慢升起,透过明亮的窗户发看,缭绕在半空中的晨雾还未完全飘散,丝丝缕缕犹如洁白轻柔的飘带。
暖色的阳光倾泄而下,穿透了飘渺的白纱落在大地万物上。
昭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短手短脚的蜷缩在爹爹的怀里。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小身子,小脸有些迷瞪地打了个哈欠。
严序低头垂眸看向怀中的昭昭:“醒了?”
昭昭仰头看向爹爹,小脑袋揪着面前的衣服蹭了下,小奶音酥酥软软地喊了声:“爹爹~”
“嗯。”严序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可疑的口水,嗓音低沉应了声。
昭昭歪歪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嘴巴。
随后昭昭小眉毛皱皱,不舒服地动来动去,举着小胳膊道:“爹爹,麻啊。”
保持这个姿势睡久了,现在昭昭手脚都发麻了。
闻言,严序伸手握着伸到面前的小胳膊捏了捏,抬头看了眼弯弯曲曲的队伍前头,已经有人在往车厢里走了,低头安抚道:“再忍忍,马上就要上火车了。”
昭昭扭头看了眼,发现周围全是陌生人,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窝在爹爹的怀里不乱动了。
“好喔。”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上车了。
严序找到他们的车厢,两张卧票都在一起,一张下铺,一张中铺。
一间车厢六张床铺,他们进来时已经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坐在里面,夫妻俩友善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看了眼位置,严序解开身上的背带,将昭昭抱放在下铺上,身上的四四也连忙跟着跳了下来,想要爬上去。
严序眼疾手快地拦下它。
四四不满地呼噜了一声。
“嗷嗷?”干什么?
严序瞥了它一眼,淡然说道:“等会儿擦了爪子再上床。”
四四撇了撇脑袋,试图假装听不懂,悄悄摸摸地爬上去,但被严序扯着毛茸茸的脸拉了下来。
擦完四只爪爪,胖狐狸一爬上床就立马神情恹恹地往昭昭怀里钻去,嘤嘤嘤地低声哀嚎告状。
可惜个头矮小的昭昭根本招架不住它的力道,猝不及防就被拱得往后仰倒。
就严序往床底塞行李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昭昭转眼就“咚”的一声撞到铁杆上,小脑袋悄然起了个小鼓包。
听到响声的严序:“......”
抬头看见昭昭痛得瘪了瘪嘴,捂住小脑袋泫然欲泣。
身上的大毛团子僵着身子,身上散发着慌乱的情绪。
严序冷哼了一声,把昭昭抱进怀里。
大狐狸身体一滞,身上的毛发不由抖了抖,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耷拉下来,狗狗祟祟地将身体埋进被褥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把对面的夫妻俩看得一愣一愣。
“同志,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啊?好通人性啊。”夫妻其中的男人惊叹出声。
男人多少还是有点见识的,一眼看出四四跟平常人家养的犬类并不相同。
这年头养狗的人可不多,况且还养这么好。
严序眉眼轻掀,抬眼看了眼对方,回道。
“就是村里跟人抱养来的普通小狗。”
“是吗?”男人将信将疑,继续说道:“长得真特别,看着跟村里的土狗完全不太一样。”说着又看了几眼埋头装死的某只“傻狗”。
严序神情冷淡,并没有过多解释,低头看着怀里的昭昭,轻声询问道:“还痛不痛?”
边说边轻轻揉搓那鼓包。
被圈在怀里的昭昭举起小手摸了摸方才撞疼的后脑勺,仰起稍稍鼓着的小脸:“爹爹不担心,昭昭不痛辣。”
虽然撞到的那一瞬间确实差点掉眼泪了,但已经缓过来了。
这是火车发起呜呜的轰鸣声,即将出发启程。
原本以为车厢里就他们这些人时,最后一刻,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昭昭探出小脑袋歪了歪,漆黑漂亮的大眼睛透着几分好奇,水润润的眼眸望着来人。
率先进车厢的男人是个小年轻,看起来也才二十来岁。
张文杰环视了一圈,目光短暂地落在了空着的两张床铺上,随后狠狠皱眉,不高兴地朝身后跟着的女人大声发脾气。
“你这买的什么床铺啊?软卧买不到就算了,这硬卧还全都是上铺,爬上爬下的麻烦死了。”
王桂花跟在身后提着行李,连连认错:“对不起啊文杰,是妈妈的错,实在是我们来得太晚了,卧铺的票早就买完了,这两张都是临时找人换的。”
王桂花边说边把行李往里拿,转头找床铺时,就看见了正抱着小孩坐在床铺上的严序,面色顿时一僵。
“是你!”
王桂花惊叫出声,原本和颜悦色的神情变得稍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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