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后遣散一众奴仆,独自来看望安乐。
卸下钗环,洗净铅华,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
“母……”安乐欲言又止,正欲半起身子,被皇后一把扶住,轻柔地将她扶靠在床头,盖好被褥。
“悦儿,你应该有很多想问吧。”皇后含着一抹看不清的笑意,烛光下她的眼里满是包容和慈爱。
“我……”安乐心猛得抽了一下,她有点怕。
“问吧,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坏了。”皇后伸手将安乐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以示鼓励。
安乐喘着气,满脸急切,“母后,您……您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不信他们,我只信您!”
她哭着扑进了皇后的怀里,像一头受伤的小鹿,想要母亲为她舔舐伤口。
皇后轻轻地拍着安乐的后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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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先皇病重卧床,太子代理朝政,朝臣们对他赞赏有嘉,本是一派祥和之象。
有一天,边疆急报,南疆北辽双双进犯,急需兵马粮草增援。
当时朝中分为两派,主和派认为大梁百姓休养生息不过数年,且朝廷并无善战的将领,此时应战,只会让原本不强的国力雪上加霜;而主战派认为,一味退让只会让敌人以为大梁软弱可欺,应当给予痛击。
朝中两派争论不休,迟迟不下决断。可边境士兵们等不了,战机稍纵即逝,士气越拖越垮。
北辽边境,叶将军率将士们血战半月,折损数千人,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北辽南下的铁蹄。
可南疆那边,南疆小国俯首称臣百余年,边疆一贯相安无事,因常年不打仗,将士们缺乏实战且警惕性不高。这一战,打得边境措手不及,南疆轻易突破了边防,两万兵马势如破竹,越战越勇,一路北上厮杀,连下数十座城池,大有直逼东京之势。
战火蔓延之处,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此时,还是贤王的萧允祯主动请缨,挂帅出征,他持御赐虎符,在京郊大营钦点五千人马,火速迎击。
五千对两万,本是以卵击石。可萧允祯犹如战神下凡,所向披靡,接连收复城池。
前线捷报接二连三传来,太子从一开始的欣喜到后面逐渐忧虑。而朝中风向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墙头草倒戈,站在了贤王的阵营,逐渐有了两派角逐之势。
大战结束,贤王还率将士亲自安顿百姓,修葺城池,自掏腰包为百姓筹粮买种,收获了不少民心。
短短数月,朝中不少大臣对贤王刮目相看,陆续有人投靠了贤王,只少数中立派按兵不动。
作为中立派的林相,和先皇商议国事时,被先皇问及储君一事,他坦言,太子无过,且治国有道,何以废之?
而这些话被有心人一传,众人都以为林相站在太子的阵营。
权力的天平,慢慢倾斜。
变故说来就来,相府千金离奇失踪,起初众人都以为她贪玩出走,可相府搜寻数月无果,此事变得微妙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相被人指认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如此大案,按章程,应该三司会审后押往天牢,待皇帝定夺。可此案却当天结案,连夜定罪,相府上下百余口人均被处以腰斩。
相府千金因未寻到,逃过一劫。
而后太子谋反,先皇被杀,贤王活捉太子。
谋反失败,太子在天牢中服毒自尽,贤王顺应民心顺利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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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地说着当年朝堂更迭的往事。
“当年我和相府千金……,我们是闺中密友。她失踪后,我察觉到此事有蹊跷,便派人去找她,奈何一直没找到,后来林相出事了,我就只能偷偷找。”
“等我找到她时,她已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了。”
讲到这里,皇后露出来一抹苦笑。
“她是我娘亲吗?”安乐轻声问道。
皇后点了下头,“我当时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她是贪玩出走,知道她有身孕后,便以为是为了保住你,免遭杀身之祸才躲了起来。我问她孩子父亲是谁,她不愿说,我又问她今后是何打算,相府没了,她要去哪里……
哪知,她并不知晓此事,一时激动竟是要生了。可那地方荒郊野岭的,上哪里去找稳婆,幸而我生了你皇兄和皇姐,有些经验,也帮她得了个母女平安。
我本想再问问你父亲是谁,却听见了有人匆匆进院的声音……”
“是,父皇吗?”安乐颤抖着开口。
“是,看得出来他很开心,推门而入的时候脸上全是欣喜,只是没想到我也在。”
“那她还……活着吗?”
“不在了,三尺白绫……”皇后微微仰头,眼眶盛着泪,倔强地不让它掉落。
那一年,林氏满门只剩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甚至无法以林为姓。
三年后,铁鹰的天鸽找到了皇后。
整整三年,他们查遍了当年与叛逆案有关的一切,可那些线索,总是先他们一步被处理干净,就像黑暗中有只手,操控着不让他们接触真相。
整个铁鹰差点因此覆灭,他们被迫隐匿起来。后来得知少主未被行刑,又给了他们重振旗鼓的希望。
他们是隐在暗处不见天日的人,却坚定地想让她清清白白地站在阳光下生活。
可……事与愿违。
他们只找到了她的坟墓,那么简陋,就这样孤零零地,立在不知名的山顶。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上山为少主扫墓,一次偶然,发现了祭奠少主的皇后。于是,便查到了少主的血脉。
铁鹰又燃起了希望。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皇后将铁鹰令交给安乐,“天鸽!”她收起情绪,沉沉地喊道。
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外。
“进来!”
窗开了一瞬,复又关上,窗外的寒气都来不及进殿内,这人却已经半跪在墙角。
“拜见小少主。”
这一声拜见,整个铁鹰等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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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半月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东京城。
公主府
午膳后,太医按例为安乐请脉,为了尽快将气血补足,太医调整了药方,得再吃上一阵。
安乐听完不自觉皱了皱眉。
“药吃了才能好得快,你要是嫌难喝,便让他们出去买点零嘴顺顺。”沈俱怀嘴角含着笑劝说,想伸手揉揉她脑袋,但看到她上面繁复的发髻,生生忍住了。
“俱怀!俱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屈尚贤激动地边跑边进了正厅。
“尚贤兄!”沈俱怀笑着起身相迎。
“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你们去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刺杀,担心死了。后来说你俩失踪,给我急的,可惜我这小官也没啥能使唤的人,只能天天祈祷你们平安。这事儿整个东京传得沸沸扬扬,怎么样,伤好全了吗?”屈尚贤匆匆行礼后,便急忙拉着沈俱怀上下打量,还不忘关切地看看公主。
“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回来了”沈俱怀笑着拍了拍屈尚贤,示意心安。
“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安乐笑着颔首回了内院。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一个月,东京城可热闹!”屈尚贤忙坐下来,喝了口茶,顺顺嗓子。
沈俱怀挑眉等着他下文。
“你们围猎出事不到三天,东京的酒楼茶楼里,都传开了,说你神勇无双,以一敌百,不仅救了公主,还救了大皇子,讲得有鼻子有眼,你都快成为咱大梁第一高手了。”屈尚贤眉飞色舞地说着,就差要给当事人当场演出来了。
“哪有那么厉害,我小命都险些交代在那里了。”沈俱怀苦笑。
“啊?那你伤好全没,要不要去休息啊?”屈尚贤全然没了聊天的心情,蹭得站起来,满脸担忧。
“眼下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了。”
“那就好,你可得注意保养,现在年轻不觉得,以后老了可遭罪!”
“好,我一定听尚贤兄的。这段时间,不会只传了这一件事吧?”沈俱怀笑道。
“自然不止,赵兄醒了,赵尚书为他找了门亲事,婚期就定在下半年。”屈尚贤半压着嗓子说道,小心地观察着沈俱怀的脸色。
“还有吗?”沈俱怀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想是沈俱怀不感兴趣,屈尚贤也就不说赵睿的事了,改口接着聊。
“围猎一案查完了,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已经问斩了。”屈尚贤心有余悸地说道。
“尚贤兄怎么知道是小喽啰?”沈俱怀问道。
“哎呀,能埋伏刺客伤你们几位的,怎么可能是那几个芝麻官,多半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或者更狠一点就是栽赃。”
百姓无权无钱,则任人欺压;商人有钱无权,则任人压榨;小吏位卑人轻,则任人驱使。更有甚者便是替罪顶包。
这天下之事,到头来,竟只剩下弱肉强食的道理,真是可悲。
“说起来还有一桩不小的事。”屈尚贤一脸坏笑地看着沈俱怀。
“为何这么看我?”
“那花魁琉璃你还记得不?她赎身了,如今便在离公主府不到一条街的坊里安置了。”
“花魁赎身?花萼楼的生意怕是要一落千丈吧。”沈俱怀笑道。
“我可得提醒你点,眼下市井里头都传开了,那姑娘说非你不嫁,你身为驸马,可得留神!”
沈俱怀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你嫂子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了,到时候孩子满月酒,你跟公主都来赏脸啊!”屈尚贤笑着说道,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帖子来。
“尚贤兄,你这太未雨绸缪了,孩子少说还要三四个月,你请帖都写好了?”沈俱怀打趣到。
屈尚贤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压低声音说,“这是子晟要我带来的,他说不能让别人知晓。
今日就这样吧,俱怀你好好保养身体,过几日我们再一同品茶。”屈尚贤见沈俱怀将东西收好,便站起身来,大着嗓门拜别。
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写皇后的故事,太虐了,我怕把我自己虐死,得慎重考虑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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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安乐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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