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一早便将沈俱怀的所有书籍查抄,他们目的达成,很快全数撤走。而昨夜的围困更像是一种威慑。
公主府里里外外挂起了白绸,一片肃穆。
安乐一身孝衣,跪坐在灵堂前,满脸悲切带着几分麻木。长长的睫毛上清晰可见细小的泪珠,仔细看还能看清两颊上的泪痕,都是她痛彻心扉落泪的痕迹。
府内的下人腰间纷纷缠上了孝布,行色匆匆、静默无声地将魂幡和长明灯一一布置好。
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似在嘲讽世人。
长明灯的烛火在风中飘摇,偶有几盏被吹灭,变一丝青烟袅袅升起。下人只好重新点燃,而后用白色的灯罩将摇摆的火苗一一罩住,那光亮终于缓缓平稳下来。
门外的小厮偶尔高声唱名,为前来吊唁的人做个指引,府里总算多了些人气,也多了些香火。
安乐毫无所觉,徒留一具麻木的躯壳在这尘世间。
她并未注意到,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接连两日,她只草草用了些粥食。
春桃在一旁看得心疼,几次布好可口的饭菜,都被她以无甚胃口撤了下去。
到了第三日,众人一边忧心公主身子撑不住,另一边也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
就算朝中那些大官,为了避嫌不愿前来凭吊,可驸马在东京尚有三两好友,为何他们均未现身?
后院里,那送菜的农夫找到夏荷,附耳说了些什么,只见夏荷神色一凝,两人又简短聊了几句后,夏荷匆匆离去,赶往灵堂的方向。
安乐魂不守舍地在灵堂守了了整整两天两夜,任谁也劝不走,一张小脸白得撼人,毫无生气。
她欲抬头,却感觉脑袋犹如千斤重,昏昏沉沉,胀痛得厉害。费力睁开眼,那一排排长明灯,恍惚间竟变幻出千万盏,如漫天繁星落至眼前。
夏荷急匆匆小跑而来,尚且来不及平复,重重跪在安乐侧后方,前倾着身子将农夫带来的消息轻声道出。
整个东京都透着不对劲!
禁军已然查抄完毕,可城门依旧没有打开,且从今日早朝起,皇城的几处城门也多了许多官兵把守。
夏荷忧心忡忡,还将这两日城内的变化也一并说来,又斟酌着让公主保重身体。
安乐只觉得耳畔似有人在说话,她双耳嗡声如雷,费力凝神倾听却始终听不真切。往日里熠熠生辉的双眸,此刻眼睑半敛,已然失了光彩,犹如蒙尘的珠玉,黯淡无光。眼前的世界顷刻间只剩下了黑白,黑得沉重,白得……刺眼。
思绪在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中渐渐停滞,周遭一切仿佛都飘忽起来,这世界如大厦将倾,砰然倒去。
能不能……别留她一人……
她带着这个念头,无比顺从地合上了沉重的双眼。
夏荷虽低垂着头跪在安乐身后,却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她。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的身子似乎动了,以为是安乐对她的话有所反应,一丝欣喜刚要溢出,下一瞬就见那身子越来越斜,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夏荷慌忙伸手抱住,惊慌失措地喊人,附近两个嬷嬷赶紧上前,将公主服侍回寝殿。
春桃立马手持公主令牌前往太医院请太医,却在神虎门被拦了下来,一番争执无果后,只得去回春堂寻民间大夫。
安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得让人害怕。
大夫凝神诊脉,迅速提笔开了药方,命人速速煎煮,伺候公主服下。
郁结于心,气结于胸,若不及时调理,恐伤心肺,落下病根。
心病加上两天不眠不休,安乐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煮好的汤药只能勉强给她灌进去,一番折腾也未让她醒转过来。
这一觉,她睡了许久。
她曾听闻,至亲至爱之人亡故,会托梦给自己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她不信,却在梦里等了许久。
她一边自欺欺人,一边祈求上天怜悯。她要的不多,哪怕再看她一眼也好。竟这么狠心,连这最后的告别都不能拥有吗?
这令人失望的梦境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只想快点醒来。
于是,原本躺在床上平静的面庞,突然眉头轻皱,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试着开口,只觉得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来。想要伸手去够床头的茶盏,却发现胳膊犹如灌了铅一般,重重往下坠,动弹不了。
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这熟悉的床幔。
好在,夏荷及时推门而入。
看到安乐醒来,自是高兴。又是伺候喝水,又是伺候梳洗,还不忘准备了粥食,以及汤药。
忙碌了好一阵,安乐才终于能靠着软垫,坐起身来。
夏荷又将东京城的动静一一说来。
安乐听完眉头紧锁,立马让夏荷去找农夫,让天鸽来见。
而就在这时,春桃从院外走来,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手里还拿了个白色的小玩意,看不真切。
一进寝殿,她一眼便看到靠在床头的安乐,眼睛一亮,又是开心又是委屈,忍不住又瘪起嘴来,似是立马要哭出来,被安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她忙吸了吸鼻子,絮絮叨叨地说,公主这次将大家都吓坏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安乐微微点点头,见她手里攥一个白色的小玩意,伸手拿了过来。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那小巧的白色玛瑙耳饰,坠子上雕着一只鸟雀,似乎歪着头在看她。
“啊?这不是我拿的,这是刚才浣纱堂的小厮送来的。”春桃一脸认真的回禀道。
“你说什么?!”
安乐只觉得自己那颗破碎的心,不自觉颤了颤,她死死地盯着春桃,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浣纱堂的小厮……送来的……,怎……怎么了?这不是公主您不小心丢的吗?”春桃怯生生地问道。
安乐此刻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很是吓人,她惊恐地跪下,反复思量哪里做错了。
而听到这个回答,安乐急切地下地,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好好进食,她双脚虚浮的厉害,刚一着地,想要起身,双腿却毫无力量,差点摔倒,好在秋菊一把扶住了她。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不远处的梳妆台,颤抖着手,几番犹豫,指尖碰到匣子,又缩了回来。
期待又害怕,两种情绪在心里不停撕扯,竟是让原本麻木的心又鲜活起来。
终于,她下定决心,贝齿不自觉咬紧了下唇,缓缓拉开了小抽屉。
珠光宝气间,赫然躺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耳饰!
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带着不知名的酸涩。
“本宫要见那人,马上!”
宫城
皇宫中却尤为不平静。
边疆损失惨重,有消息称有人叛国谋逆。皇帝疑心病颇重,将几个将领府邸全数查抄,竟是连自己的亲女婿都不放过。
今日大朝,百官尽数到场,商议边防军务。
此前叶鸿威战报一到,萧允祯迅速下令增派五万兵力前往河西,大军立刻开拔。
北辽多年蛰伏,如今重创了大梁戍边军,我方折损几万兵马,却连对方的老巢都没摸到。
朝中不少人十分气愤,纷纷请求主动出击,扬我国威。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竟得不出一个答案。
突然,一阵笑声自殿外传来,嘹亮的笑声打断了殿内的喧哗,不少人交头接耳张望,甚至咬耳朵猜测来者何人。
“儿臣有要事相禀!”一席暗红色长袍,一位少年款款进殿。
黄忠见状,忙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而后开口道,“四皇子有事,可散朝后私下禀明皇上,眼下朝会,不得耽误。”
他笑得一脸谄媚,不忘欠了欠身以示敬意。
“兹事体大,还需百官一同商议,儿臣若是私下禀明,恐有碍圣听!”他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收起笑意,一脸严肃地回禀。
黄忠还欲再劝,便瞧见了皇帝的眼色,只得默默退了回去。
“既如此,你且说来听听。”萧允祯一开口,便自带帝王威严,一双锐眼盯着下方的少年片刻,眯了眯眼。
众大臣自是面面相觑。
四皇子尚未封王,并无官职,是没有资格上朝会谈论国事的,准确来说,他在朝中的位置甚至比不上一个五品官。
可众人不敢反驳天子之言,只得静默在侧,静观其变。
“谢父皇!”四皇子朗声回应,嘴角的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与此同时,德妃带着一众将士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坤宁宫。
下人们上前阻拦,竟被当场格杀!
整个宫殿瞬间充斥着恐慌和血腥,尖叫声此起披伏。
这一众人马自是畅行无阻,径直来到了皇后寝殿。
明叶挡在殿门前,怒斥,“娘娘的寝殿,岂容你这个贱人擅闯!”
她就这么站在殿门前,不屑地看着德妃,一人也丝毫不怯场。
德妃看都不看明叶一眼,妩媚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皇后娘娘,既然听见了,就出来吧!今日臣妾过来,不过是想同您算一算昔日的旧账,您也不想这么多人命搭进去吧。”说完便听到院中又有几声凄惨的叫声。
不多时,便看见一身青色常服的皇后从殿内走了出来。
她自顾自坐在皇后宝座上,缓缓品了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看了眼门外的众人。
“即是你我的帐,何须带这么多人。”
多年身居后位,她早就养出了一身贵气,即使穿着素雅,也丝毫盖不住一身威仪,“莫非,你怕了?”
也许是语气中的嘲讽过于明显,门外的德妃脸色铁青,气急败坏,一把将明叶扒拉开,欲冲上前给她一个教训,却在几步外生生顿住,咬牙切齿地盯了片刻后,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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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玛瑙耳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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