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空大师原本是每间隔一日讲座一次,如今追随他的信徒越来越来,讲座也改成每日开展了。”,一智满脸自豪地告诉明珠。
明珠道,“那我这个时间才去,想必已经没位置了吧。”
一智道,“那倒是不至于。”
在去佛堂的路上,明珠和一智闲聊了起来,“你是举人出身,再考上进士的话,就能入朝为官了,能放下追求功名利禄的心,从此与这青灯古佛相伴,也是实属难得。”
一智忽然停下脚步,引领着明珠走到一株杜鹃花旁,他指了指在树杈上停留的不知名小虫,“你见过春日蝶蛹吗?那蛹拼尽全力挣破茧壳,却不知它能这辽阔的人世间振翅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之后便要委身泥尘。”
“而科举入仕也如同金丝织就的茧,看似锦绣前程,实则困于功名利禄的轮回。我在此焚香诵经,所求不过是勘破这虚妄色相,寻得内心一片澄明。”
明珠道,“十年读经史,不如见山空。”
一智道,“我看姑娘的言行举止,想必也是读过书的,不知姑娘在何方人士,家中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否。”
明珠没有回答她来着何方,只是胡乱回了句,家中还有两个姐姐。
佛堂檐角铜铃轻晃,炉烟袅袅升腾,明珠在一智的示意下,敛衣落座于最后一排蒲团。
观空讲完一段佛法之后,继而又讲了一个关于她亲姑姑的故事。
“我姑姑名叫刘招娣,为了给家里两位哥哥筹到娶老婆的钱,十三岁那年她被卖给了县里的乡绅做妾室,五年之后,乡绅去世,她被乡绅的儿子送回了娘家,十八岁的她从此在哥哥嫂嫂的眼皮地下过日子。”
“我那可怜的姑姑,之后又在她父母安排下,嫁给了一位坡脚的屠夫,屠夫是个暴脾气的人,经常打她,没过多久那屠夫因为欠债就离家出走了,可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大哥是没生育能力的,就逼她把孩子生下来,给他做儿子,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面在她大哥大嫂的威逼利诱下,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只是她也离开人间了了,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等观空说完这个故事,在场之人都露出了悲伤的神情,还有一小部分女香客在默默擦眼泪。
明珠听完心里也堵得慌,她以前听她娘讲过,女子生育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和阎王爷抢人,如今看来,这生育之事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
见有好几位女香客泪洒阶前,观空安慰道,“各位施主若有衷肠欲诉,且请直言。所谓红尘悲欢皆作菩提道场,苦乐相逢俱是修行资粮。”
讲座结束后,也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了,明珠和一智在斋堂门口就分别了,此时顾羡之和小七也在斋堂门口等着明珠一起去吃饭。
明珠和两人说了今日观空讲座的内容,小七见明珠一脸笑意便问,“小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和尚的样子。”
明珠笑道,“喜欢倒是算不上,不过他人倒是长的挺帅的。”
顾羡之皱了一下眉毛,“真那么帅吗?”
明珠“嗯”了一声。
顾羡之特意用余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一智,来了句,“挺一般的。”
明珠没听清,“你说什么?”
顾羡之道,“我说今天的菜挺一般的。”
吃完午饭,有个僧人过来和顾羡之说,说是有人想求见他,人就在禅堂那边,小七刚吃饱饭就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于是明珠和顾羡之一起去了禅堂。
一到禅堂,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坐在椅子上,两人立刻认出,这人就是那天随捕快来寮房搜查江慧慧的其中一人。
“草民杨皋,见过顾大人。”,杨皋向顾羡之作了一作揖。
于是杨皋就把自己来求见顾羡之的目的说了出来,他是江慧慧的未婚夫婿,江慧慧在两天前上吊自杀了,而他之前给过江慧慧一枚戒指,却消失不见了,他听苏夫人讲,云蝉寺来了一位在此借宿的京官,非常的有本事,只要让他看一眼现场,就能找到失窃的东西,他这次上来就是请求顾羡之下山帮他找戒指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明珠是万万没想到,她上次去苏府做的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竟然被传成神通广大之人。
“顾大人,你就帮帮忙,这枚戒指对我杨家真的很重要,我叔叔就是知县,他最近在忙税收之事,没空安排人手帮我找这枚戒指。”,杨皋嘀嘀咕咕,“再说,他和他手下的人,也办不了什么大事。”
见顾羡之不出声,杨皋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比如那戒指对他家族有多要紧,他对江慧慧的爱有多深沉。
明珠道,“既然你如此深爱着江慧慧,不如就当这枚戒指已经随着她一起去了得了,反正你当初也送出去了。”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还有拿回来的道理。”
杨皋道,“这怎么行呢,万一被贼人拿走了咋办。”
明珠道,“被贼人拿了,责任也不在你,毕竟在她生前,你就送过她这么大的礼了,她在黄泉之下,也会瞑目了。”
杨皋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顾大人,我老娘因为传家戒指不见了,已经病倒了。”,杨皋叹了口气,“大人,你看这事......”
顾羡之道,“罢了,我和你下山去看看吧,不过我得先换一下药,你稍后派马车来接我。”
不久之后明珠和顾羡之上了杨皋派来的马车。
“你到时候要怎么查?”,明珠问。
顾羡之道,“物品失窃让官府那边去查就好了。”
明珠道,“啊,你不是答应杨皋了帮他查吗。”
顾羡之道,“骗他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江慧慧是不是真的死于自杀。”
明珠对杨皋没什么好印象,“我总觉得那个杨皋油腔滑调的,说的他自己有多喜欢江慧慧,还不是为了那枚戒指。”
“你觉得呢?”
顾羡之道,“他们感情之事,我倒是不清楚。”
明珠眼睛转了转,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有点小兴奋地问,“对了,你成亲了吗?”
顾羡之神色略显尴尬,明珠见状坐到了顾羡之身侧,用肩膀撞了一下他,“你不用害羞的,是哪家的小姐,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明珠见他不说话,又连连撞了好几下,“说嘛,说嘛。”
见他脸颊有些发红,明珠以为是他觉得难堪,安慰道,“害,你不就是被贬官了吗,没有只升不降的波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调回京师的,”
顾羡之急急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成亲.....”
明珠长长地“哦”了一声。
马车在江三家门口停下了,杨皋在门口迎接着两人。
跨过斑驳的木门,逼仄昏暗的正堂内,摆放着一副黑漆棺材,正堂中间位置摆放着牌位和香烛。
杨皋和江三此时都在屋内。
杨皋随即开口,“顾大人,这位杀千刀的就是慧慧的爹,劳烦用京城的审案手段,让他吐出那枚戒指。”
顾羡之道,“方便我看看江小姐的尸身吗?”
杨皋立即道,“可以。”
顾羡之道,“你同意不行,得江老爷同意才行。”
杨皋瞪了江三一眼,示意他赶紧答应。
江三点了点头。
顾羡之让明珠在屋外等她,他走到棺材前,推开了棺板,江慧慧喉结上方的确有缢沟,呈弧形,环绕颈部,呈现紫红色,她的面部也呈现青紫色,眼球突出,眼睑常有出血点,这些现象表明江慧慧的确是自缢的。
他又细细地检查了江慧慧身体其他部位,均没有发现异样,不过他在第二次检查时,发现她的下嘴唇内侧有一道非常细微的伤口,他叫杨皋递来蜡烛,再次细细检查时,发现口腔内两侧也有好几道伤口,看样子是被硬物划伤的。
顾羡之问杨皋,“我叫你拿的验尸单,可有拿到。”
杨皋在云蝉寺时,顾羡之就交代他把当天的验尸单一并拿给他,杨皋是杨知县的侄子,拿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羡之一看,里面写的是和他在上述分析的几乎一样的上吊自杀的记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坐到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也不问杨皋和江三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返回到棺材旁边,又开始对着尸身检查了起来,只是对比一开始的检查,他这次开始用手按压着江慧慧的腹部。
之后他提出让杨皋带他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到了现场后,房梁上的麻绳依旧挂在那边,有麻绳作为标记,很快就能知道当天死者大概的体位。
麻绳下方是一片被屎尿浸湿的地面,此时的杨皋和江三已经连连干呕。
顾羡之却蹲下身去,一脸认真观看那滩污迹。之后问两人,“在发现尸体之后,你们都第一时间来了现场是吧。”
两人都点了点头。
顾羡之又问,“请你们两位认真想想,当你们靠近尸体时,地下那摊屎尿是什么颜色的。想好再回答我。”
杨皋和江三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镇住了,但他们思考了一小会后,两人都说是黑色的,因为当时两人把尸体从麻绳上抬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过,所以很有印象。
特别是江三,他说当时神婆帮江慧慧沐浴时,她看到拿出来的衣裙上面粘有黑色的粪便。
“接下来这个问题,你来回答。”,顾羡之望向江三,“你女儿近两天有没吃过黑豆桑葚之类的东西。”
江三道,“这边没有人种植桑葚,黑豆我们家也没买过,慧慧因为没什么胃口,已经连喝了一个星期白粥了。”
顾羡之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嗖嗖的,江慧慧的口腔两侧有被硬物划伤的痕迹,腹部微胀,按压的时候有僵硬感,并且通过她上吊时大便的失禁的情况来看,便血如漆,很有可能是吞金时血瘀所知。
也就是说江慧慧在自缢前很有可能把那枚戒指吞下去了。
如果要找到那枚戒指,并且要证明他的推断,就要把遗体进行解剖。可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竭力阻止他做出这个决定。
江慧慧为何要吞下戒指,他不得而知,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就那么莫名其妙死去了,那位自称很爱他的未婚夫婿,却从不曾想过她为何要自缢,一心之想找到传家戒指,而他的父亲,面对自己忽然死去的女儿,眼中也没多少的心疼,更多的是担忧,担忧找不到戒指,对杨皋无法交代。
或许江慧慧把那枚戒指吞下是为了进行某种报复。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还有拿回来的道理,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留在江慧慧身上吧。
顾羡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用平静的语气和两人说,“好好安葬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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