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芬努力睁开双眼,太阳升起来了,又亮又圆,魏淑芬盯着太阳,大漠里的太阳特别大,这句话是谁说的?魏淑芬甩甩头:“我要干什么来着?哦,我要去平沙关。”魏淑芬撑这长枪站了起来,她的眼光扫过宝瓶、托月和周音娘,还有远处平沙关巍峨的轮廓。风里再次传来隐约的驼铃声,魏淑芬想起来了,她要给骆驼指方向。魏淑芬将长枪横放,枪尖上面最后一点黑灰被风吹跑了,光秃秃的枪杆上什么也没有。魏淑芬左右看了看,她脱下自己的衣袍,经过这些天,外袍已经是黑乎乎的一块,魏淑芬将外袍两只袖子套在一起穿进了枪尖,她再次举起长枪,一面黑乎乎的旗帜飘荡在万里黄沙上面。魏淑芬将脑袋靠在枪身上,嗯,有点冷,睡一会吧,不,不能睡。
魏淑芬思绪越飘越远,她再次来到了郝家庄,外祖母给她煮了甜汤,魏淑芬舔了舔嘴唇,我要喝甜汤,阿娘怎么一直叫我睡觉?我要听话,我要睡觉。然后呢?是了,有一位细眉细眼的老妇人抓住了我的脚,阿娘和外祖母死命地抱住了我。魏淑芬感到脚上传来一股大力,脚指头快要被掰断了。魏淑芬再也忍不住,她蹬脚踢向那名妇人,魏淑芬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歪了一下倒在地上。魏淑芬再次醒了过来,抬起头,哦,原来她在沙漠里,猩红的太阳被云朵遮挡住半个脑袋,魏淑芬盯着太阳,这样红的太阳,待会是不是要下雨?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魏淑芬看着漫天红霞,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要下雨了”。
驼铃声越来越近了,来得人会是谁呢?魏淑芬伸手从小木盒里拿出最后一个果子,她盯着被太阳照得发白的地面。
那位细眉细眼的妇人怎么样了?魏淑芬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对了,她的下巴被魏淑芬一脚踢歪了,外婆吓得松了手,魏淑芬跳了起来指着她哈哈大笑。魏淑芬记得外祖母和阿娘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她,阿娘对她说这些事千万不能跟阿奶说,要不阿娘以后再也不带她来外祖家了。
不来正好,魏淑芬不喜欢阿娘的娘家,外祖家全是小学究,一个个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诵一些子曰诗云,就像没有这些子曰诗云就不会说话了似的。魏淑芬一想到不用再假模假势地端着身姿,高兴地跳起来,她踩着外祖母家的屋檐,一路跑回了魏家庄。
祖母看着她穿着内衣就回来了问她怎么回事,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阿娘说以后不用去外祖母家了。后来怎么了,魏淑芬使劲想着,后来她不再去外祖母家了,连阿娘也不再回娘家了。对了后来江南发了一条政令,女孩不得缠小脚,已经缠了小脚的也要放下来。
魏淑芬问什么是缠小脚,祖母看着她说就像你母亲那样。魏淑芬就去缠着阿娘要看她的小脚,阿娘就不停地哭。后来魏淑芬点了阿娘的昏穴脱了母亲的袜子,她第一次觉得阿娘的脚和猪脚是那么像,就像白云猪脚,尖尖的一团,脚指头折在了里面,魏淑芬脱下自己的鞋子使劲掰自己的脚指头,她掰折了自己的脚趾头,然后她记得她痛得哇哇哇大哭,把阿爷阿奶阿爹都都引了来。
阿奶把她抱在怀里叫她“小傻子”,“魏小傻子”这个绰号跟随了魏淑芬很多年。后来怎样了,魏淑芬脑袋靠着枪杆点一下又点一下,是了后来阿奶带着她走了很多地方,带着医婆和药婆走遍了江南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哪怕是最偏僻的山旮旯里面,她们干什么去了?魏淑芬眯起眼睛,是了,阿奶和她去放小脚了。
魏淑芬眯起眼睛,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清脆的驼铃声和医婆手里的摇铃一样响,魏淑芬意识有点模糊,我们这是要去给谁放脚?阿奶好像说过大正朝再没有缠脚的女孩子了啊。
铃声停住了,一个人影向她们跑过来,是阿奶吗?阿奶来带自己回家了,真好。魏淑芬想着,再也坚持不住,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小芬,小芬?”谁在叫自己?魏淑芬使劲睁开眼睛,啊太困了啊,魏淑芬挥了一下手,别吵,我要睡觉。
连滚带爬扑过来的人是云珠,云珠看着昏倒在地的四人,魏淑芬偶尔还能睁一下眼睛,宝瓶眼皮还会眨,周音娘和托月彻底没了意识,拈花没有跟她们在一起。
云珠走回去将骆驼牵上来,骆驼后面有一辆平板车,车上有食水还有一个帐篷。云珠支起了帐篷,将宝瓶几人遮挡在阴影里,然后拿出水囊倒出一碗水来。云珠一个又一个接着喂水,好在宝瓶几人都知道吞咽,哪怕是周音娘和托月也会喝下递到嘴边的水。
一碗水喂完了,云珠累得气喘吁吁,这些天沿着平沙关附近像犁地一样一点一点往沙漠内地推进,累了就躺在板车上休息一会,她不敢让骆驼停下来,白天确保驼铃一直响,夜晚确保油灯一直亮,为的就是这一刻。
昨天晚上云珠在沙漠里看到一点火光,那样微弱的火光时亮时灭,就这么引着云珠一直走到了这里,云珠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停下来,她走了一整个白天,又走了一整个夜晚,又走过一个白天,又迎来了黑夜。云珠不知道心头的坚持是什么,这就是小芬说的直觉吧,每次云珠不知道要不要走下去,她就这么跟自己说。
云珠喘息了一会,自己喝了一碗水。然后爬出帐篷,她又拿出一个水囊,这里面是驼奶,云珠倒出一碗驼奶,再次喂给魏淑芬,这些人里面,魏淑芬吞咽最快。云珠隐约觉得最后魏淑芬对着自己挥手了。一碗驼奶喂下去,云珠放开魏淑芬,拿出一张皮子盖在她身上,让她安静地睡去。
云珠又给宝瓶喂驼奶,中间宝瓶醒过来两回,也不是醒过来,宝瓶睁开眼睛两回,也不知道她看清自己没有,云珠有点好笑也有点心酸地看着宝瓶,等宝瓶喝光了驼奶也放她在一边睡觉,幸好自己带了足够多的皮子,云珠又拿了一张皮子给宝瓶盖上。
周音娘和托月就有点麻烦了,这两人喂水大半没有喝下去。云珠在平板车上翻找着,拿出几块木头用皮子包裹着塞到周音娘身后,她让周音娘半躺着,捏开周音娘的嘴巴,这样才将半碗驼奶喂了下去,如此这般,云珠又喂了托月半碗驼奶,最后自己也躺在她们身边睡了过去。
沙漠的中午炙热异常,宝瓶终于被热醒了,她掀开盖在身上的皮子,才看到睡在一边的云珠。宝瓶嘴巴里一股香甜的奶味,她舔舔嘴巴,看到了云珠身边的水囊。
宝瓶撑着坐了起来,云珠被她惊醒了,云珠睁开眼睛就看到宝瓶趴着巴拉水囊,她小心地将水囊往嘴边送去。云珠坐起来扶住了她,宝瓶回头看向云珠,两个人在分开不知道多少天之后再次见面了,本应抱头痛哭的场面,宝瓶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掉转过头,抓紧手中的水囊继续喝水,突然她又转过头来,眼圈通红地看着云珠,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云珠拿起放在一边的小碗,倒了一碗水给宝瓶。宝瓶靠在云珠身上,将嘴埋在水碗里滋润着嘴唇,半天也没有喝下一口水。云珠在宝瓶耳边说:“你喝吧,我有好几个水囊。”
宝瓶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慢慢一点一点咽下去,她听到自己问:“有吃的吗?”
云珠拿出一个包裹来,里面有炒米还有麦饼。云珠掰了指头大的麦饼放到宝瓶的嘴巴里,又把水碗端起来,宝瓶含着一口水将饼泡软了,直到不需要咀嚼,舌头一碰麦饼就散开了才将饼水吞了下去。如此吃了巴掌大的饼喝光了一碗水,宝瓶摇摇头,困意再次袭来,宝瓶又睡了过去。
云珠放下水囊也躺下睡觉,她太累了,人都在这里,云珠再也坚持不住。太阳渐渐偏西了,沙漠再次起风了,簌簌的沙子落在帐篷上像雨点落在水面上。
下雨了?魏淑芬惊坐了起来,她看着昏暗的帐篷,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云珠和宝瓶睡在帐篷口,周音娘和托月头靠头睡在自己身旁。魏淑芬拉开帐篷,帐篷外面蹲着一只骆驼。
魏淑芬调转头看着云珠,云珠脸色不再白皙,整个面庞脱了一层皮,她手边有水囊,还有一个打开的包裹,里面散发着炒米的香气。
魏淑芬拿起一个水囊打开,里面是驼奶,魏淑芬拿起云珠手边的小碗,舀了半碗炒米倒上驼奶泡了一会吃完了。肚子里有了食物,力气重新回到了魏淑芬身上,她又吃了一碗才停住。
地上有一堆毛皮裹着的木头架子,魏淑芬看向一边的周音娘和托月,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安静地挪到周音娘和托月面前,倒了一碗驼奶,扶起周音娘的脑袋,周音娘这一次知道吞咽了,她几乎是咬着碗不松口。
魏淑芬捏住周音娘的嘴巴,托起她的脑袋,将驼奶放到她的嘴边,周音娘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直到将一碗驼奶喝光,她舔着嘴巴睁开眼睛。周音娘眼神迷离地看着魏淑芬,她想说什么,魏淑芬点了她的睡穴,周音娘再次睡了过去。
托月的症状和周音娘差不多,只是魏淑芬将一整碗驼奶喂完了,托月也没有醒过来。魏淑芬的动静惊醒了云珠,她挠挠头坐了起来:“小芬你什么时候醒的?”
宝瓶在一旁动了动,云珠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宝瓶又睡了过去。
云珠走出去,将车上所有的皮子都拿了下来,抱下木柴点起了火堆,云珠拿了两块麦饼在火堆上烤着,等到麦饼烤软了递了一块给魏淑芬。
魏淑芬接过麦饼小口地吃着,她看着骆驼和平板车:“你怎么入的关?”所有文书都在宝瓶这里。
“我没能进去,这是平沙客栈老板给我的。”
欲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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