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咕咕的叫。
饥饿是所有痛苦里面最难捱的,连续两个月来,楚越都处在一种半饥饿的状态下。
果腹的食物不足支持她每日繁重的训练,加之夜晚的呼噜声吵得她夜不能寐,楚越整个人瘦了一圈,十分憔悴。
明天就回王宫!楚越第六十次如此想道。
楚越饿的前胸贴后背,人到饥饿的边界,也管不上什么军纪森严。她偷偷下床,朝厨房摸去。
只要没被人发现,算什么违反军纪。
厨房里一片漆黑,楚越不敢点灯,只敢一点点摸索。
灶壁温热,还保留着明日生火的火种,楚越知道有门,她曾经见诙晚上拿钱跟人换吃的,肉上浮着一层灰,应该就是从炉膛里掏出来的。
楚越也想拿钱换,奈何他们怕事情泄露,只做熟人生意,跟她装大秦守法好士卒。
未灭的火石在灰烬中不易觉察,指尖一疼,楚越迅速将手缩了回来,捡了根小木棍,在灰里翻刨,她心里只想着肉,丝毫没注意到朝自己逼近的黑影。
来人一把扑在楚越身上,沉重的身躯将她压在地上,楚越猝不及防,一头扎进灶门口前灰坑。灰涌进口鼻,楚越不断咳嗽,舌尖一片涩感。
那人反剪楚越双手在背,对同伴道:“抓到个细作,你去点灯。”
楚越眼里嘴里都是灶灰,她睁不开眼睛,一边呸呸往出吐嘴里的灶灰,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我不…是细作!不是。”
那人不听她狡辩,单手制住楚越手腕,空出一手在她身上摸索,检查她是否携带危险武器。
从两腰间开始,一点点往上,眼看就要摸到肋骨往上,楚越急了,开始剧烈挣扎,那人用力按住楚越。
“不许动!”
十五岁还未发育健全,又用布帛认真缠过,平素看起来外观与男子无异,但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
怀中的异样引起了那人的警觉,他以为楚越怀里揣了东西,想弄清楚她到底携带了什么,手于是从楚越的衣襟伸入。
触手可及,是麻布的柔软细腻,一层裹着一层。
“地图?”他听到那人小声说了句。
地@#的图!
一豆幽暗的光明驱散黑暗,他的同伴点亮了油灯,才阻止了那人继续撕扯她裹胸的动作。
他收回手,将楚越从地上拽了起来。
“哟,还有意外收获!”同伴很兴奋,举着油灯凑近了楚越,一只手抬起楚越的下巴,擦干净她脸上的灶灰,想看看这细作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着这微弱的灯火,楚越看清了面前两人的脸,面前两人都不过十六七岁,钳制住她这个人,一脸严肃,谨慎盯着他,而另一个人,眼里带着戏谑的打量。
“好笨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楚越辩解道。
“那你鬼鬼祟祟做什么?”那个严肃的少年逼问她道。
楚越没好气答道:“偷吃的。饿。”
“那你怀里揣的什么?”严肃少年质问道。
楚越深吸口气,猛地窜起来,坚硬的后脑一头撞向身后人的鼻梁,手上的束缚松了,她抬起一脚,直踹面前人两腿之间,两声惨叫接连响起,油灯掉到了地上,厨房陷入一片黑暗。
军训学到的技术,朴实无华。
楚越挣开两人,一头往厨房外跑去,但是路太黑,她才跑出没有两步,就一头撞上片坚硬,不是门,是墙。
不对,她不是看清了吗?
楚越摸索着起来,两行咸腥流进嘴里。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后领衣领,“别想跑!”
听声音,是那个严肃少年。
她条件反射给了这人一肘,对方也当仁不让回敬她一脚,不多时,他的同伴也循声摸过来了。黑暗中,分不清敌我,有拳脚落在楚越脸上,她也乱打乱踹回去。
厨房的嘈杂引来巡逻的士兵,三个满脸是血,又掐着对方不松手的人被带到了将领面前。
“都尉,他是细作,我们查营归来路上,看到他鬼鬼祟祟摸进厨房,说不定要给大军下毒。都尉你看,这是从她身上找到的,这不是寻常物品。”
都尉?
除了直系领导,从前是秦王王后,现在是伍长、什长,一个往下三级,一个往上三级,再多她就不认识了。
楚越只看过关于商鞅变法时的军制与秦始皇时代国尉缭在《尉缭子》里写的秦军编制。
她刚好穿中间了....
秦是征兵制为主,以地域集成兵团,尉是武官,平常统领一地军队。国尉为一国最高武职,郡有都尉,县有县尉。
但问题在于,秦的军制很复杂,作战时,除了野战军,也会抽调地方军,野战军也有尉,楚越也不知道这个都尉,到底哪儿的尉。
如果她是募来的常备兵,或许,这是野战军的都尉?裨将或者庶长的副手。
这官还不小。
严肃少年向都尉呈上了证据,是楚越的野猪牙。
混乱中,她的衣襟被扯乱,藏在里面的野猪牙露了出来,严肃少年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扯了下来,细绳勒得她脖子生疼。
都尉听属下有理有据,谨慎接过了那串野猪牙,看到野猪牙,都尉一惊,当即走上前查看。
自己有错在先,楚越一时百口莫辩,手臂被少年的同伴抓住,挣脱不得,偷袭的方法,显然不适用于人多。
就在她思索脱身之法时,都尉却朝她走了过来,火把靠近,照亮两张脸,四目相对,楚越与对面的都尉,一时都瞪大了眼睛。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道。
“白起、魏冉,她不是细作,快放开她。”都尉道。
“不是细作?”白起一愣。
魏冉松开手,眼睛转了下,询问道:“都尉认识她?”
“啊....”都尉语塞,“这是....我一个同乡。”
楚越看向都尉,认出对方是那个送他野猪牙的‘猎人兵马俑’。
几年不见,他成了都尉。
身上的手松了,楚越瞪了抓她的两人一眼,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尴尬。
“她不是细作,最多。”
‘猎人兵马俑’看了楚越一眼,“最多是个偷吃的毛贼。”
“毛贼啊。”白起恍然大悟,“按军法,偷盗食物者,五十军棍!”
“什么?不是我,我还没有偷到呢!”楚越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真的不是我,我是第一次来偷。”
没偷到,还要挨五十军棍?
“那你怀里是什么?”白起质问道。
楚越脸一红,下意识抱胸,“没有,什么也没有。”
见白起神情,他显然不信,楚越一闪躲到‘猎人兵马俑’身后,白起看向都尉,义正言辞道:“她怀里有东西。”
都尉瞪大了眼睛,“你搜她身了?”
白起点了点头,“我方才以为他是细作。”
“你是挨五十军棍,还是说实话。”都尉问楚越道。
“没错!”楚越视死如归,“那是我偷的东西,打吧。”
见她如此固执,都尉的脸色逐渐难看,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来这儿,家里知道吗?你兄长知道吗?”
楚越垂眸,她当然知道都尉说的‘兄长’是指嬴华。
“不知道,我是偷偷来的。”
都尉白了她一眼,对白起和魏冉道:“你们俩把她看住,不要让她乱跑。”
“是,都尉。”
两人奉命,看守楚越。
白起铺开充作床铺的干草,三个人坐在草堆里,一声不吭,魏冉看了眼白起,白起看向魏冉,两人你推我推,魏冉先开口问道:“喂,你叫什么?”
楚越看过去,此时的穰侯还没有发迹,成为大秦的相国,但也已经展露出不凡。秦军区分等级,最直观的就是甲胄,甲是身上的护具,胄是头上的护具。
高级兵装备肯定好过小兵,这是毋庸置疑的。
魏冉和白起都带着冠,和楚越偏髻上罩的黑色小帽完全不同,是立体代表身份的冠。魏冉戴双板长冠,白起是单板,黑色的冠带在下颌系结。
冠下头发也编的繁琐,和初级公士、上造的发型完全不同。
他们应该是初级军官,而非大头兵。
毕竟,魏冉姐姐是芈夫人。
那白起呢?楚越不由想道。
“喂,我问你话呢。”魏冉有些不耐烦,楚越回过神来。
我不叫喂。
我叫...楚...
“张立春。”楚越应道。
魏冉‘哦’了声,“你是秦人吗?”
“算吧。”楚越也说不出自己算什么人。
原主应该是魏人,那她是.....
魏?秦?
不,她算中国人。
“我叫魏冉,是楚人,他叫白起,是秦人。”
白起朝他微微颔首,一笑泯自己颧骨被撞得青紫的恩仇,他耳后还有道血痕,是楚越指甲刮的。
楚越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心想这只手出息了!
打过天下名将,还扇过一代权臣。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刚才都是误会,我们以为你是细作,你不要往心里去。”魏冉豪爽道。
白起也附和道:“是,无心之举,请小兄弟宽宏大量。”
“你是秦人?”楚越看向白起。
白起对上楚越好奇的视线,“对呀。”
历史上白起的身份成迷,究竟是秦人还是楚人,千百年来莫衷一是,究竟是楚太子之后,还是秦国老世族之后,亦或是秦国公子白之后,无人得知。
她看向白起,这位将来的杀神。
十六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很瘦,却并没有弱感,穿着未染色的粗布白长襦,五官整齐,相貌清俊,一双漆黑的双眸里面,眼神有力。
“你盯着我做什么?”白起警惕道,他一警惕,就变得严肃,漆黑的眼眸看起来便深邃,有力的目光,因此锋芒毕露。
白起看向魏冉,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魏冉道:“你不要那么记仇嘛,我们两个又不是故意针对你。”
楚越收回目光,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和嘴角干涸血迹,“既然是误会,解除了也就解除了。”
一双手搭在了她肩上,将她往过一揽,魏冉笑道:“对嘛,都是兄弟。”楚越如临大敌,掀开他的手,“别碰我。”
魏冉讪讪收手,“你好小器。”
干草松软,魏冉和白起很快睡着,楚越的肚子还在叫,她睡不着,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天边泛起鱼肚白,帐外急促沉重的脚步声,让三人都警惕坐了起来。
天光将明未明,微弱的晨光从屋外照入,楚越看清来人的脸,嬴华喘着气,胸脯起伏不定,盯着楚越的眼里满是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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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兵制和户籍制度是联系在一起的,战国广泛编户齐民,以征发更多的人力物力。但也有募兵的,比如齐技击,魏武卒,《荀子》记载:“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上述三种都是募兵,秦锐士有争议。
征兵满年限、或者战争结束,要归田,战争规模扩大之后,需要常备军。是留下部分作为常备,还是募兵作为常备,也有争议。
我不是写论文,一切为了我的剧情服务,如有错误,那就是我错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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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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