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贵妃瞧着眼前丝毫不给她面子的胤礽，心口一阵发紧，只能在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出身佟佳氏，姑姑是孝康章皇后，凭着这层亲眷关系，一入宫便得了妃位，如今更是晋了贵妃。
在她眼里，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就属她身份最尊。
便是眼前这位太子，论亲缘也是她的表侄，如今她主动示好，他怎么也该给几分面子才是。
更不要说她与皇帝表哥情投意合，在她设想中，自己迟早会坐上后位，这孩子合该唤她一声皇额娘才是。
谁知这小太子竟然半点都不买账！
她手中的团扇被捏得咯吱作响，扇骨几欲变形。
佟佳氏告诉自己不要同一个孩子计较，强行压下心中怒气，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殿下，本宫是你的庶母，何必多此一礼？”
谁知胤礽压根不接这茬，只是歪着小脑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胤礽语气半点不含糊：“孤是太子，礼不可废。”
他还清晰记得阿玛上次教他的规矩，阿玛说，在这宫里，他是储君，除了皇阿玛和太皇太后，谁都受不起他的跪拜。
更何况，眼前这位佟佳贵妃，他前前后后也没见过几次，连面都不熟。
想到这里，他那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几分天真的倨傲，又补了一句，“况且，孤都没见过你。”
小太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在佟佳贵妃耳中。
佟佳贵妃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心里像是吞了只活苍蝇似的恶心。
没想到太子年纪不大，却句句戳人心口，一句话就把她噎得进退两难。
若是真的不给太子行礼，传出去会说她恃宠而骄，不把储君放在眼里；可若是真的屈尊行礼，她这贵妃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就在这尴尬时分，不远处忽然传来荣宪脆生生的呼唤：“太子弟弟，我回来啦！”
荣宪一路小跑着过来，身后还跟着陈嬷嬷与几位宫人。
她原本兴冲冲的，结果一眼看见对面那华贵的贵妃与小太子对峙着，立刻停下了脚步。
胤礽一见来了熟人，顿时把小胸膛挺得更高，一本正经地朝荣宪告状：
“二姐姐，她见到孤，不行礼。”
说着还特意看了眼陈嬷嬷，像是在寻求认同：“而且阿玛说过的，宫规不可废，对不对？”
荣宪年纪虽小，却也隐隐感到情形不妙。她偷偷瞄了眼佟佳氏，见贵妃笑容勉强，面色僵硬，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紧张起来。
陈嬷嬷面色一白，刚想上前把胤礽抱回来，却被贵妃身侧的大宫女不着痕迹地拦了下来。
而小宫人们则个个垂首屏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荣宪赶紧走上前，轻轻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小声劝道：“太子弟弟，咱们去看花吧？方才我瞧见那边的花开得可好看了。”
她想把这事糊弄过去，可胤礽却不依，依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佟佳氏，像只炸了毛的小狮。
明明眼神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透着股天生的威势，半点不让步。
佟佳氏看着眼前这情景，知道今天这事若是不低头，恐怕是过不去了。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低低地叹口气，缓缓俯身，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在宫人们的暗自抽气声中，胤礽这才满意地“嗯”了声，又学着康熙的模样，小手还煞有介事地摆了摆：
“起来吧。下次记着就好。”
他转过身，拉着荣宪的手腕就往花丛里扎，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飞快瞥了眼佟佳氏紧绷的背影，嘴角偷偷勾了下。
佟佳氏目送着那两个小身影远去，面上温婉尽褪，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心中暗恨：不过是赫舍里那女人留下的逆子，竟敢如此嚣张！
她咬紧牙关，暗自发誓：等着瞧吧，等本宫生下表哥的皇子，看你这小太子还能威风多久！
御花园里的这场小风波，没一会儿就传到了乾清宫。
康熙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奴才听说，太子殿下当面让佟佳贵妃行了礼。”
康熙听着，只是不冷不淡地 “嗯” 了一声，手上的朱笔半点没停，依旧在奏折上批注着，看不出喜怒。
梁九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悄悄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也摸不准皇上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一直到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烛台也积了厚厚蜡泪，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绿头牌走进来。
他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该请旨翻牌子了。”
康熙扫了眼托盘里的绿头牌，手指在上面顿了顿，却迟迟没有动作。
小太监跪了半天，见皇上没反应，忍不住又小声唤了句：“皇上？”
康熙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太监顿时吓得闭了嘴，头埋得更低了。
过了片刻，康熙才随手拿起一个绿头牌，又轻轻放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说道：
“最近入秋了，天气转凉，佟佳贵妃身子弱，就先在宫里好好养着吧，不用过来了。”
小太监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梁九功暗暗拉了把袖子。
梁九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别多嘴。
等小太监退出去后，梁九功才凑上前，笑着说道：“皇上，天儿凉了，奴才给您换杯热茶去？”
说着，就端起桌上的凉茶杯，快步走了出去。
刚出乾清宫的门，梁九功就忍不住呵斥那小太监：“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皇上的心思也是你能揣度的？有几条命敢催皇上翻牌子？”
小太监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磕头认错。
梁九功瞥了眼他手里的托盘，绿头牌上写着惠嫔、敬嫔、僖嫔等人的名字，而最上面那一块，赫然是佟佳贵妃的。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还好自己拦着了。
皇上这明显是护着太子，迁怒了佟佳贵妃，这时候谁要是敢替佟佳贵妃说话，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他赶紧把小太监打发走，又派人去东暖阁打听太子的动静，这才转身回了乾清宫，重新给康熙泡了杯热茶。
“万岁爷，您慢用。”
梁九功把茶杯放在康熙手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今晚…… 要不要传哪位主子过来侍寝？”
康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问道：“太子在东暖阁做什么呢？”
梁九功心里一喜，赶紧笑着回道：“太子殿下正在东暖阁里瞧画册呢，瞧着精神头挺好的。”
眼见天子唇角微扬，他趁机凑趣：“要不奴才去传个话？”
“就你机灵。”康熙笑骂一句，指节轻叩案面，“让他亥时一刻安寝，莫仗着朕这几日忙就胡闹。”
梁九功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话，悄悄退到一旁侍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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