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说的鬼怪，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东西，方才一直跟着我，甩也甩不掉。”
闻褚放下帘子，道：“此处都是山间雾气，郡主不必掩住口鼻，想必这位先生拦路，也是在告知郡主，顺州不可往。”
“有何去不得？”兰意不解这是何意。
“圣上令我前往顺州，查一桩案子，不结案便不必回去，顺州已经有日子未曾开过城门，县令呈奏，道城中恶鬼肆行，短短半月，已经死了数百人。”
难怪他要带个女人来此，原是怕回不去京城。
眼下除了舅父，她无处可去，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就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比起回京与薛氏议亲，还不如就待在此地，能待多久是多久。
“去不得也得去，实不相瞒，我家中亲戚病重，家父令我前来探病，这是不去也得去，大人便捎我一程，待我回去定重金道谢。”
闻褚可不信她的说辞，但她就算硬要跟着一道，他也阻拦不了。
“重金就不必了，顺道的事。”
灼雨将那鬼先生捉住，一并带去城里。
方才还装神弄鬼的现下也知道求饶了：“官爷放过小的吧！小人只是见两位姑娘前往城中，有所不妥，也是为了救她二人性命呐！”
祥云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早说你是人啊。”
到了顺州城，灼雨叩响城门，里头传来守城侍卫的声音：“城中有祟，不便开门，速速离开。”
“我家大人奉皇命查案，尔等岂敢阻挠！”
此话一出，城门便开了，他们一路进城，兰意发现这城里也是浓雾不散，点着灯笼都看不清路。
“劳闻大人送我去岑府。”
“灼雨，改道去岑府。”
岑家是顺州最富有的商户，府外点着灯，有人守着门户，不同于这城中寂寥。
“郡主，咱们到了。”祥云候在车外，没有步梯，兰意还需跳下车去，被祥云虚虚扶着，生怕她摔了。
“今日谢过闻大人了。”
“不必言谢，郡主可要记着又欠下闻某一个人情。”
她总觉得他这话贱嗖嗖的，不过也确实欠他很多，若以金银还之，显得她很肤浅，父王总说送礼要送对方喜欢的，才能彰显心意，如此她便有了主意，他日回到京中，赐他成堆的美人，岂不妙哉。
到府门口，祥云出示王府令牌，令守卫前去通禀。
这已是二更天了，府中寂静，主人早已安睡，被敲门声吵醒，套了件外衣便出来。
“老爷，是成安郡主来了。”
岑家三舅思来想去，不知是哪位成安郡主，兰意受封，他在这偏远地儿并未听闻，还以为他们一家远在北陵，可既是郡主，自是要请人家进来的。
斐文堂。
守卫在前引路，带她们去正厅。
“郡主稍作等待，我家老爷正在更衣。”
“你下去吧。”兰意入座，静静候着。
这府里好生亮堂，屋中摆件有好几件先帝爷在世时盛行的藏品，价值不菲，她这舅父竟如此有钱。
片刻功夫，岑老爷与其夫人便衣着板正的来到正厅，见一见这位郡主。
“草民岑氏见过郡主。”
兰意起身虚扶一把：“舅父舅母何须多礼，快快上座。”
岑家夫妇相视无言，他们家哪来的便宜侄女儿，分家多年，大房二房未育有女，嫁出去的几个姊妹也不走动，只有那南嘉王妃与老爷年少亲厚。
可北陵那般远，怎会来投靠他们家。
“舅父，我是兰意，您的外甥女啊。”
岑老爷立马想起来了，这些年他未曾过问远在北陵的亲妹，没想到这转眼间都回来了，外甥女还封了郡主。
“你母妃这些年都还好吗？”
“母妃很好，许是思念舅父，便让我来瞧瞧舅父舅母。”
岑舅母打量着她，见她也没备什么礼物来，心中有些不快：“郡主是只身前来的？”
“舅母勿怪，本是给舅父舅母带了礼物来的，只是途中遭了山匪，险些丢了性命。”岑舅母将信未信，她又道：“幸得闻大人相救，才有命能见到舅父舅母。”
她取下腰间那枚墨玉递到舅母跟前，“这是御赐之物，赠与舅母。”
岑舅母喜金饰，雍容华贵，这玉饰过于冷清，她是瞧不上的，可听她说这是圣上所赐，便巴巴的收下了，笑的嘴都合不拢。
“晚辈也没什么能赠送舅父的，还请舅父收下这些细软。”
“我怎好要你的东西，你此番怕是偷溜出来的吧？”
岑舅父见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准了：“与你母妃分别那年，有些小过节，她怎会忽然想起我这个兄长来，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你才来投靠舅父的。”
“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我与爹爹不睦，闹了些不愉快，便来寻舅父了。”
“子女与父母之间哪有真正和和气气的，纵你父王万般不对，总归是为你好的，你便先在舅父这里住下，待哪日气消了再回去，不过我还是得与你父王休书一封，告知你在我这里。”
兰意突然跪下，掩面而泣：“舅父便看在我经历万难到这顺州城的份上，不要与我父王讲，若是他知道，定饶不了我。”
岑舅母瞧着她甚是可怜，“行了行了，不告诉你父王便是。”
实际上这不过是哄小孩的招数罢了，哪能真的不同她家里知会一声，哪日南嘉王寻来，岂不是要怪罪他们一家。
“多谢舅母体谅。”
“明日再带郡主见见你的表兄表姐，今日有些晚了，厢房已收拾出来，歇着吧。”舅母虽爱财，看人下菜碟，却也是体贴的。
兰意到厢房歇下，隔壁房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这般晚了，怎还有人未入睡。
“容容，你就别嫁去方家了，就留在府里，我想日日都能见到你。”
美人娇嗔满面，道：“四哥怎么只顾自己，你倒是有嫂嫂相伴，要我留在府中熬成老丫头么。”
兰意想到那日薛老夫人寿宴，薛家兄妹在房里耳鬓厮磨的模样，只是薛煜对薛沅很是克制，从不逾越雷池，岑家这对兄妹便不好说了。
兄妹私通，这若是叫人知道像什么话。
这档子事她也见怪不怪了，闭上眼睡觉。
她做了个梦，梦见向来慈爱的父王待她严苛，打她手板，不许她吃饭，门也不许出，整日里锁在王府里，习琴练画，吟诗作赋。
好生无趣。
不到辰时她便惊起，出了一身冷汗。
“祥云！”
“郡主怎么了？”祥云急急忙忙跑进屋来，见自家郡主脸色惨白，“可是做梦魇着了。”
“嗯，梳洗吧。”
起身后她便到斐文堂候着了，这一家子竟是无人早起，个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饿的前胸贴后背，见没人来便偷偷塞了块昨夜用剩的点心。
“郡主怎能食用剩下的糕点。”祥云伸手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吐出来。
她非但没吐，还咽下了，顺手给祥云也塞了一块，“还挺好吃，你也吃。”
巳时三刻，便都起了，先发现她们主仆二人的是府里某位小姐，询问她是谁。
她方要开口，那小姐便跑出去找舅父舅母去。
三舅父家果真人丁兴旺，这妾室也是纳了好几房，难怪三舅母有些刻薄，原是叫妾室气昏了头。
舅母与她引荐各位兄长姊妹，她看都看不过来，五兄三姊三妹，前头两个表姐已经嫁出去了，不在府里，还有四个表嫂，她挨个唤了，茶都要多喝一盏。
她视线落在四表兄身上，长相俊俏，身强体壮，难怪昨夜那个容容小姐喜欢，不过她倒分不清这里头哪个是容容。
“舅父家都不用早膳么？”
“这城中不太平，生意也做不出城去，便让他们不必早起，府中未曾备下早膳，想来你也饿了，先用着厨房新做的糕点。”
丫鬟将她身边那碟糕点拿走，呈了新的来。
“这些日子便委屈你待在府里，莫要出府走动。”
她起来的时候雾已散了，日出东山，这街上也是人来人往，难道这“恶鬼”只在夜间作案。
“我知道了，多谢舅父提醒。”
不过半日，她便与府里这些姊妹熟络，都待她亲厚得很，倒不似高门大户那般你争我斗。
“妹妹快与姐姐说说，京城是什么样？”说话的是三表姐宜春，比她年长一岁，本该前年就嫁出去的，可她死活不肯嫁人，威胁她舅父舅母要再逼她嫁人就出家当尼姑去。
“京城繁华，寸金寸地，初入京时，有很多我这些年在北陵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可是非也多，不比北陵清净自在。”
宜春表姐单纯天真，对她所言不以为意。
“那你走的时候把我也带走吧。”
“我若将你一道带走，舅母岂不是要闹翻天啊。”
宜春是岑舅母最后一个嫡亲女儿，要留在身边尽孝的，怎会舍得。
“我这不是与你开个玩笑嘛，母亲还是疼我的，我自是不舍。”
“我倒是羡慕表姐，可以留在家中不必嫁人，我父王想逼我嫁人，我无力反抗，才逃来了舅父家。”兰意说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是个心软的人都会心疼她这般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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