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跟随监视器,时卷为岑琢贤悲痛欲绝哑口失声的台词和情绪所感染,眼眶情不自禁覆盖水汽。
利汀曾经在人间许愿,希望利什可以长命百岁,那不止是他们的百年之约,也是利什的催命符。
镜头器械向前移至隔壁搭建好的宅院布景,剧本里已经是利汀的鲛珠找到宿主的一年以后。
白发沧桑的岑琢贤和一对抱着襁褓婴儿的夫妻入镜。
“多谢大师为我们儿子看病,多谢大师!”样貌质朴的夫妇对他鞠躬。
而岑琢贤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在那婴儿身上,眼神充满爱惜和隐约可见的悲情。
他拿出一块白玉,递给这对夫妇,轻声:“无妨,我与这孩子有缘,这块玉里有我的一半内丹,可保他这辈子不会被妖族侵扰,倘若将来他有意修行,可以带着玉佩上监察司,找一位叫殳缈的司官,她会亲自教他。”
“这……”着绿衣的妇人朝丈夫看了眼,迟疑推脱,“这怎么好意思。”
岑琢贤坚持要给,牵唇淡笑:“这孩子前世与我有不可结的缘,就当是我为他的今生还债。”
“那便谢谢大师。”几番推诿下来,抱孩子的男人接过,夫妇俩鞠躬感恩。
回到监察司,利汀向殳缈递交了一份司官辞呈。
杨橙瞧见那封纸书诧异:“你要走?为什么?利汀已经找到宿主了,只要再等十几年,你们就可以再续——”
“殳缈。”岑琢贤打断她的话,毫无波动的眼神满载悲哀,“那不是他,哪怕再像,我的阿汀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巨大的情绪像是布满低气压的棉云,包裹着他们,杨橙倏地红了眼眶,哽咽:“那你,要去哪?”
“你和巫毕则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我的去处。”岑琢贤朝她莞尔一笑。
凝望眼前自利汀死后始终保持一成不变表情的人,殳缈突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随之而来的,是心里闷闷的不安感。
预感到此次分别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杨橙眼睫频繁扇动,血丝密布的眼睛一动不动跟随他。
利什神色泰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当初和你一起重振监察司,也是为了完成阿汀的愿望,他希望人神妖能寻求共生之法,如今已经实现了。”
“现在,我该去完成他最后一个愿望了。”
—
利什的生日在转秋之际,此刻正值夏天,导演组特地运了两颗假的枫叶树造景。
监视器里的人一手握剑一手握酒,在簌簌飘落的火红枫叶里走向利汀的衣冠冢。
“不要……”镜框外的时卷不知何时已潸然泪下,拽紧双手低声呢喃。
“阿汀。”岑琢贤挨着利汀的衣冠冢落座,仰头闷了一口酒,眼底蓄积的泪水也随之从眼角滑落。
像小时候靠在他肩头一样,利什靠着那坐冰冷的墓碑,徐徐张口:“你说,你希望我长命百岁,你看,我来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哥哥,”从这个角度,岑琢贤恰好可以看见站在监视器后涕泗横流的时卷,他兀自笑了,在原剧本里添上一句自己的词,“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强烈的情绪如溺水般淹没时卷的心口,他用力缓了口气,目视前方倚在墓碑前的青年,思绪情不自禁倒带。
19岁的岑琢贤,一个人给他父母挪骨灰上坟扫墓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那天和他一起,青年涟漪不断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蓝海,那种难过和胸口的钝痛时至今日他都还铭记于心。
“好,差不多了,小岑举剑。”
片场寂静一片,像是被他精湛的演技共情,除了李瑞明的指导外,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看着岑琢贤举剑对准自己心口的那一瞬间,时卷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他说不清也道不明此刻是什么感觉,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喊着他,让他上去阻止利什。
仅存的理智和颅内的声音互相拉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作出选择的时候,眼前那个神色憔悴白发飘然的青年吐了一口血,在他平行视线里缓缓倒下。
“阿什!”
演员和角色的重叠与共鸣模糊了时间与界限,时卷在导演喊卡的瞬间,向前走了两步,泣不成声。
那些来自工作人员杀青的掌声和道贺都成了虚幻飘渺的嗡叫,时卷看着岑琢贤从地面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青年的白发和衣服尽数让鲜血浸染,时卷忍不住发达的泪腺,一边捂住他胸口未流完的血包,一边失声喊他:“阿什。”
岑琢贤也落泪回应:“我在。”
“哥哥,”隔着模糊的视野望向彼此,他们顾不得狼狈不堪的外表,只想拥住对方,岑琢贤拿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他的脸颊,“不要再丢下我了,好吗?”
时卷说不出话,只知道一味地哭着点头。
岑琢贤把人搂进怀里,两人就这样抱着平复了很久。
连时卷自己也分不清,他哭的究竟是眼前那个19岁就形单影只的青年,还是剧本里那个喊着他哥哥,可怜兮兮地说又剩自己一个人后自杀的利什。
他唯一有记忆的,就是最后接过杀青花束,岑琢贤见他还在落泪,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哄他,一边吻去他的眼睛里的泪水。
还有最后一些切镜要补,李瑞明导演留了些时间,让他们去换衣服换装。
时卷哭得时间太久,哪怕泪水止住了,肩膀仍旧耸动抽搐不止。
将闲杂人等清干净,岑琢贤直接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下颌抵着他的肩胛,柔声调侃:“只是一场自杀戏而已,怎么哭得像死了老公。”
“住嘴。”拿擦过泪水的纸巾糊住那张没把门的嘴,时卷的嗓音跟裹了糖浆一般黏哑。
“好好好,”岑琢贤也不恼,取下纸巾贴住他的唇,好声好气地哄,“哥哥,我不是在这吗?”
“岑琢贤,我问你……”勾着他的后颈,时卷吸了吸鼻子嘟囔,“你爸妈离开以后,你每年给他们扫墓都是像今天这样的状态吗?”
跟前的青年顿了几秒,垂眸沉声:“嗯,我爸刚走的那一年我总是浑浑噩噩的,独自在夜晚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管是网络上还是现实生活里都有人抨击我,但是后来,我为了逃避现实玩了款游戏。”
时卷霎时屏住呼吸,连抽搐都停了。
“我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叫‘文司涓’的人,他很活泼很可爱,是我在漫漫长夜里唯一的寄托,结果……”
岑琢贤昂起下巴看他,弧光里带着温度,“他跑了。”
“别说了。”羞愧难当,时卷干脆伏在他肩头,“这样形容我不就跟渣男没区别了嘛。”
听他这样说,青年忍俊不禁,环在他腰上的手加大力道,信誓旦旦:“所以这一次,我会把你看牢,绝对不会让你有偷跑的机会。”
“不跑。”下巴微扬,啄了一口他的唇角,时卷说,“我的太子妃这么完美,说什么都不跑了。”
被隐蔽遮光的室内掩盖的眼眸沾上运筹帷幄的得意,岑琢贤翘起嘴角:“你是我的,哪怕你真的想跑也跑不掉了。”
一言一语温情的片刻,门外笃笃地敲门声响起。
“小岑,时卷,你们在里面吧?”是吴真的声音。
岑琢贤把人放开,待时卷坐回自己位置,才过去开门。
男人进门先是往时卷肿胀发红的眼睛探,而后伸手把门重新合上,正色:“我有正事想和你们说。”
“你一来我就猜到你有事,说吧。”拿冰勺给自己的半边眼睛消肿,时卷转身正对吴真,表情毫不意外。
“咳,”犹豫的目光断断续续在他俩之间轻扫,吴真开门见山,“你们俩在一起了吧?”
“是的。”
“在一起又怎么样?”
听出他俩对这事持有坦诚的态度,吴真挑了把离他们最近的凳子,语重心长地说:“刚才的杀青戏我也看了,李瑞明之前也给我发过一些你们演戏的片段,所以有些话我无论如何都要说……”
“小岑,时卷,像你们这样没有经过系统化训练的演员入戏一般都是凭借内心酝酿的情感,那么这里就有个很关键的点,不容易出戏。”
时卷脸色微僵,偏头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完全是入戏太深出不了戏?”
“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深知他的急性子,吴真立起手掌解释,“我并非全然是这个意思,我见过太多娱乐圈内因戏生情后不到半年就分手或是离婚的演员,你们选择在一起肯定不是只贪图短暂的快乐吧?”
“当然,”往自己右手边那人望,青年深邃的眼眸注满温情,“不管往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挑战,我都愿意为了时卷克服。”
俏丽的眉眼下弯,时卷绷开唇线笑得额外明媚。
看他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吴真暗地里嫌弃了一阵,跳入正题:“既然这样,我建议你们分开2-3个月,离开利汀和利什两个角色带来的情感依附,各自戒断冷静一段时间。”
决议落下之际,空旷的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倒抽气的声音。
吴真趁他们呆滞,继续张口:“我建议你们离开戏剧、灯光加持的氛围和情感,好好去感受一下对对方的感情,是不是真的还像现在这样浓情惬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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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情感戒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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