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二牛先察觉到了什么。
他面色大变,嘴唇哆嗦着只重复一句话:“还是被它们寻来了!”
尽管法力被封,勾胜还是嗅到了一丝邪气,“柳大哥,莫非是……”
眼见墙壁上映上幢幢鬼影,柳二牛便招呼了勾胜和越澜进屋内躲着,自己则在屋外候着。
勾胜进了屋才明白柳二牛为何要岳灵霜躲在这里,这间小屋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起眼的,然而屋内的窗纸和墙壁上都贴满了驱邪的符纸,他细细察看了一遍,发现上面的符咒都毫无一丝差错,想来真是有高人指点。
岳灵霜和衣在床上沉沉睡着,勾胜只看了他一眼,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跟着自己下山吃这种苦呢?
不过勾胜倒也不是愧疚,他至今仍在想岳灵霜只是为了那陆寒山而来,他和他只不过是同路人而已。
他要受的苦是无妄之灾,而他却是将这苦细细地含在嘴里还甘之如饴。
檐角悬挂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响声,并非风声,今夜本是无风,天朗气清,他透过窗子的缝隙向外看去,柳二牛手持长枪伫立在房门前,身姿挺拔如松,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有呜呜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像是风声,又像是哭声,极其压抑诡异,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直到窗上映出密密麻麻的黑影来,那股阴邪之气便透过门窗各种缝隙钻进来,整间小屋内异响不断。
柳二牛在屋外同那些“鬼影”说着什么,究竟说了什么却叫人无法听清,不久后那些鬼影纷纷消失,柳二牛等了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进来,脸色已是惨白至极,想来必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勾胜倒了杯冷茶递过去,柳二牛颤颤巍巍地接过去,手一抖倒没将那茶喝进去多少,多数泼在了脸上,他倒是清醒了许多,颤声道:“你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和那些东西打交道,真是吓死我了!”
勾胜道:“它们是被岳灵霜吸引来的吗?”
柳二牛直摇头:“肯定不是,那些鬼怪感受不到屋内的气息,更何况这间小屋里贴有特殊的符咒,应该是无比安全才对,至于它们为什么会寻来,只能说刚才有女子在附近出没。”
“女子?若不是新入城的外来之客,想必没有女子会在夜里出行吧。”
柳二牛听了勾胜的话又是摇了摇头,他捏着眉心一副甚是苦恼的样子,“这你又有所不知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信邪,偏偏要上赶着趟冒这个险,所以在夜间我们才会加强夜间巡逻,以免再次发生那种事。”
勾胜问道:“那种事?”
“之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有人家的小女子夜里私会情郎,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双双殒命在巷口,男子身上并无伤口,经仵作查验后说是被活生生吓死的,那小女子可就惨了,被野鬼吸成一副枯骨,皮还被扒去,死相甚是骇人。”
勾胜听了也不免大惊,“那这些野鬼的本事还真大,不过出了这种事,你们城主就没有想办法解决吗,就任由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柳二牛“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随后便凑近了来,低声道:“其实不瞒你说,永夜城的人私下里都道这事和城主脱不了干系,你知道养尸还魂吗?”
勾胜道:“略有耳闻,但只是一些歪门邪术,并未过多了解。”
柳二牛便道:“据说城主有一名爱妾名为雾音,那女子自幼体弱多病,为城主诞下一女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奇怪的是城主并未将雾音下葬,亦未为其举办葬礼,据城主府的下人说雾音的房间终日紧闭密不透风,每日要消耗大量的冰鉴,于是便有人猜测城主是一直将雾音的尸身存放在房间里,这原本已经够离奇古怪的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城主派人四处寻访能人异士,终于寻到了一名名为乐谶的术士,自那术士来到永夜城后,城中才发生了种种怪事,然而城主对此却并无反应,开始还有受害女子的家人前去报官,然而不出三日那些人便暴毙而亡,从此以后,永夜城便有了这个规矩:夜不行,行无明,男可行,女不行。”
勾胜结合柳二牛所说和自己的猜测后便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又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柳大哥,我尚有一事不明,既然永夜城如此危险,为何你们不离开这里呢?”
柳二牛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表情很是迷茫,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一处,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不逃,我想,应该是我们都无法离开这里了吧,离开……”
此时在一旁聆听了许久的越澜扯了扯勾胜的袖子道“勾师兄,有些古怪。”
柳二牛似乎被什么魇住了,陷入了一场噩梦中无法脱身,勾胜索性点了他的睡穴,叫这人去做一场没有梦的梦。
将柳二牛拖上了空着的塌上,勾胜沉思许久,站起身道:“我要出去一趟。”
越澜道:“勾师兄是……那我也去吧。”
勾胜抬手将他按了回去,“你便留在这里,柳大哥和岳师妹交给你我很放心,而且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只是出去看一看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越澜想了想,没有坚持,而是伸手扒下柳二牛身上的装甲道:“勾师兄,你先换上这个吧,到时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好脱身。”
勾胜不得不赞叹越澜的细心,他将柳二牛的护卫服换上,想了想还是没拿佩剑,握着长枪走了出去。
正如同柳二牛所说,夜里的永夜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留一盏青灯在门口,微弱的烛火在无风的夜里隐隐绰绰,将灭未灭,偶尔有人家家中传出些响声,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路过一户人家门口,勾胜听到里面传来幼童稚嫩的声音:“阿娘,阿爹还没有回来,我们去寻阿爹好不好?”
女子的声音随后响起,尽管嗓音压得极低,却逃不过勾胜的耳朵,“乖阿宝,阿爹明日才会回来,咱们快睡吧,莫要再闹了。”
幼童许是听到了门外勾胜的脚步声,欢快地说道:“阿娘,你听外面有人,一定是阿爹回来了,我们给阿爹开门!”
女子惊呼一声,来不及制止,房门便被自家小童打开了,她一张惨白的脸在青色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憔悴,在看清门外的人穿着一身熟悉的护卫服装后才稍缓一些。
“官爷,实在对不住,我家阿宝不听话,我这就教训他。”
勾胜对女子笑了一下,蹲下身看着小童道:“阿宝,告诉叔叔,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小童看了看勾胜,攥紧拳头道:“哥哥,阿宝是个男子汉。”
没再纠结小童称呼的问题,勾胜拍着他的肩道:“既然阿宝是男子汉,那就要在阿爹不在的时候保护好阿娘对不对?”
小童道:“阿宝自然是要替阿爹保护好阿娘的,阿宝还和阿爹拉过勾呢!”
勾胜摇摇头道:“可是阿宝刚才的举动可不是要保护好阿娘的举动,不可以给不认识的人开门,你明不明白。”
“可是哥哥不是守卫吗,是守护永夜城的人呐,阿宝认得你!”
勾胜有些无奈,不知道这孩子该说是机灵还是愚笨,他小的时候若是这样,想必早已挨罚了,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能耐心劝导:“可是阿宝,你在没确定门外是谁就私自打开了门,万一门外不是你阿爹或者守卫,而是坏人,你又该怎么办呢?”
小童咬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自家阿娘又看了看勾胜,勾胜轻轻拍了拍小童的脑袋,柔声道:“以后切要记得,要听你阿爹阿娘的话,知道了吗?”
小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像哥哥一样,守卫整座永夜城!”
勾胜又是笑着揉了一把小童的软软短短的头发,小童的阿娘也跟着笑了,勾胜嘱咐了二人一定要紧闭门窗,切莫不可再随意给他人开门后便要离开。
那女子先是叫住勾胜,转身又从屋里取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勾胜,“官爷,这是浣娘的一点儿心意,望您笑纳。”
勾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又听小童说道:“哥哥,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阿娘一针一线纳的鞋垫,阿娘说你们每天都要站很长时间特别辛苦,我阿娘手艺很好,纳的鞋垫又轻快又舒服,你就拿着吧!”
“就你会说话!”女子佯装嗔怪地点了点小童的鼻尖,又对勾胜道:“是啊,您就拿着吧。”
勾胜将包裹收下,眼见眼前亮起暖黄灯光的门扉被关上,而后窗棂上映上一长一幼两道身影,女子轻柔的歌声响起,没多久后,又悄然停下,眼前暖融融的光熄灭,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勾胜心里感慨万千,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挎着略微沉重的包裹,向深巷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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