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的少年耳朵都涨红了，胸腔气愤地上下起伏。
轩辕甫愣住，伸出手想要去碰他：“谢果眠——”
少年却猛地用双手捂住脸，啊啊啊地长嚎一声扭头跑了，眼睛被手挡住看不见路，一头撞在对面的墙上，身躯晃动一下，谢果眠直接抱着脑袋蹲下，继续嚎。
轩辕甫退回屋内，把裤子穿上，又跨过门槛走出去，单手抚上谢果眠缩着的肩膀：“喂，你……”
“走开！走开！走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果眠抱着脑袋站起来，腾地一下窜了出去，脑袋又撞上了门，这回毫不停顿地摔门而出。
只留下“砰”地一声。
轩辕甫看着被用力摔上的门，有些头疼。
昨日他和南宫昼在街边发现的这孩子。
那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城墙边上，本该珠光宝气的谢果眠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光辉，一身脏兮兮灰不溜秋地躺在地上。
南宫昼率先发现的异样，拽着轩辕甫的手来到少年身边。
轩辕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几个月来因为受伤严重被他刻意遗忘许久的景象再次重现于眼前。
谢絮像个筛子一样身上插着数只利剑，浑身都在往外渗血，凄凄然眼眶通红地仰着头盯着他。
幽怨又绝望。
轩辕甫不愿意相信谢絮真的死了，那个老妖怪有几千年的修为，怎么可能被区区宋凝潇打倒。
连他轩辕甫鼎盛时期都干不掉的妖精，那贱人如何做到。
轩辕甫徒手掰断屋檐下凝固的一条冰锥子，揣入袖中，推开大门，晴天白日，一串串吉祥喜庆的红灯笼被挂在树杈上。
真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冰锥接触到温热的皮肤，冰冷刺骨。
不一会儿融化成一滩水，**沾透内衫，雪已经停了，还是有些寒冷，冰溜子融化成为小雪块从袖子里滑落，终究没有下手。
轩辕甫没有去寻找谢果眠，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在里面有力地跳动，真相总是那样血淋淋，再无法接受也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先去南宫乩弦的庑殿寻来自己的佩剑，抚上定远西剑发灰的剑身，熟悉的磨损伤痕，心中微微安定一些。
使用它大展雄风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半生事情太多，昂扬的骄傲头颅斩落泥地，奋力挣扎激不起一丝涟漪。
若在过去，下人敢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几分钟内就会被拖到门外绞刑处死，可当下轩辕甫平静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他大概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讨论他的，宫主的禁脔、轩辕婉的替身、能生孩子的怪物……
剑铋上镶嵌的宝石却一如往日那般晶莹剔透，龙眼一般清澈美丽。
这或许是自己来这世间唯一的记号。
将剑身放好，没有带走，轩辕甫平静地穿过侍者，寒风略过他高大的身躯，吹散身后黑色长发。
来到龙玉的房间，她不在摇篮里，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跟着乳母学说话，啊啊呃呃地流着口水，听到门开的声音，两眼直冒亮光，激动地朝轩辕甫的方向爬行。
轩辕甫把孩子从铺满软垫的地上抱起来，她小嘴张得圆圆的，发出意义不明的哦哦声。
孩子的头发长长多了，在头顶上扎成一个可爱的小啾啾，眼睫毛又长又密，咯咯乱甩着胖乎乎的小手朝轩辕甫笑。
红润润的小嘴露出两颗小牙，白嫩嫩的。蹭了蹭孩子的小脸，轩辕甫托着她的屁股抱着跨过门槛往外走。
孩子的乳母急急忙忙追上：“夫……”意识到不妥又急忙想改换称呼，却不知道该如何叫轩辕甫；“……您要带龙玉出去吗，宫主大人知道吗，我和您一起吧。”
轩辕甫抬起下巴看她，嗓音低沉：“不要多问，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乳母愣住，等她回过神来轩辕甫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她左思右想男人是孩子的生母应该不会有事，可是心里却又不安起来，奔出院子，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最后轩辕甫带着龙玉去了锁龙堂，几个月来轩辕甫在疏密宫的地位显著提升，基本上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临近年关，守堂的弟子一脸倦色，派几个人看着放任轩辕甫进入。清凌凌的堂内空旷无人，只有弥漫井口的水汽和腥味。
井口一捋阳光洒下，井边皑皑白雪渐渐融化。
轩辕甫渐渐感受到了什么，眺望着平静的井水，他感受到了祂的气息，真龙正蛰伏在井底，注视着他。
左眼流下一滴清泪，使劲戳了戳自己的左胸口，轩辕甫抱着孩子吐出一串神秘的语言，如果在场有曾经轩辕氏的族人，他们也许会听懂：
“尊敬的真龙大人，为您献上圣女，请您务必助族人拔除体内一瓣金莲，将其一并供奉于您。”
虚空中传来两声清浅的龙吟，轩辕甫眼角的泪水流淌。
唯一一个牵挂肚子里娃娃的人已经死了，生出来也是受罪，恨天恨地更恨自己，早该在一切发生之前捅死自己，爱自己的父母、师父都因为自己死了，他爱的却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轩辕甫最后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看着龙玉嫩嘟嘟的小脸，她努力张着嘴试图说些什么，哦、么、哦地叫唤。
南宫龙玉、南宫锦。轩辕甫摸摸她头上柔滑的龙鳞，凄凄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抱着她坠入冰冷的井水。
胸腔内的金莲在燃烧，瞬间的疼痛后，半生半死间，轩辕甫模模糊糊听到近处一道极其稚嫩的声音：
“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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