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刚与陈也接触的细节,拧着眉,心下疑惑万分。
人人都说,这新任市舶使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为了一己私欲才破格招录女舌人。
就连她一开始也信了,可经过刚刚那段插曲,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那双眸子里,丝毫没有男人看见漂亮女人该有的兴奋与**,这点做不了假。
可若不是看重她的容貌,他又为何要找女舌人?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无奈摇摇头。算了,管他作何算计,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出差错就行。
姜南刚刚从市舶司出去,便被一身穿乳白色长衫的黑脸男人拦住,说是有人想见她。
姜南半信半疑地跟在男人身后,朝不远处的天香楼走去。
天香楼是广州城出了名的高档茶楼,多是达官显贵和商贾富豪们云集的场所。
姜南还是第一次踏足,不免多看了两眼。
楼内处处雕梁画栋,精美异常。高处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名人字画,气度非凡,虽然姜南看不懂,但却知道,这些画必然贵得令人咋舌!
黑脸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领着姜南进入包厢。
包厢内,竹藤屏风后,隐约映照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姜南细细瞧去,只觉眼熟。
那人似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忽然回过头,朝她淡淡一笑。
姜南吃了一惊,赶忙低头拱手,恭敬唤道:“袁大人。”
男人朝她招招手,笑容温和:“现下不是在司里,姜娘子不必拘礼,来坐。”
姜南刚刚经历了陈也那遭,再不敢肆意妄为,当即决定夹起尾巴做人。
在袁定慈爱的注视下,她低头哈腰走了过去,“不知大人找小人来,所为何事?”
“坐着说,姜娘子,不必紧张。”
姜南见他确是诚心相邀,便也不再推辞,在紫檀木圆椅上轻轻坐下,诚惶诚恐地望着袁定,满脸堆笑。
“来人,上菜,本大人要和姜娘子好好说说话。”
先前那个黑脸闻声,立即推门而入,朝身后小厮一挥手。
小厮们立即端着餐盘鱼贯而入,将菜布好后,又立即鱼贯而出,整个过程用时不过十秒。
姜南睁大眼睛,叹为观止,对小厮们的服务水平深感钦佩,这效率比现代饭馆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姜娘子,这些都是天香楼的招牌菜,你尝尝,是否和你口味?”
袁定指着桌上的山珍海味,笑眯眯地看向一脸震惊的姜南,甚是慈祥,心里却在暗暗嘲笑她这幅没见过的世面的穷酸样。
“大人,您找小人到底所谓何事啊?您这一直不说,小人这心里始终忐忑难安,不免食不知味,浪费了这一桌子饭菜事小,辜负了您的心意事大。”
姜南扫了眼桌上的珍馐,按捺住胃里蠢蠢欲动的馋虫,再次追问。
虽然她爱吃,但却也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箴言。
谁知道这袁定心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若是为了顿饭把自己卖了,岂不是亏大发!
袁定见她竟不为美食诱惑,心底微微一惊,见她问得紧,便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既然姜娘子这么想知道,那我也不再兜圈子。此次请你前来,是想问问姜娘子,对......陈大人的看法......”
姜南一愣,眼前又浮现出青瓷茶盏落地摔得粉碎的那一瞬间,脑中忽的闪过一道白光,恍然大悟。
原来是鹬蚌相争,让她渔翁得利了!
她知袁定想听什么,故意露出敢怒不敢不言的委屈神情,欲言又止:“这陈大人......”
“小女子不敢非议大人!”
她说到一半,故作慌乱地低下头,捂住嘴,假装刚刚是自己的一时失言。
袁定见状,脸上的笑意又深了深。
“不用怕,直言便是,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你往后都要在他手下做事。陈大人初来乍到,不谙我司事务,我作为市舶监,自然要多帮扶帮扶他。”
姜南心底一阵好笑,有人竟然能把背后打探上司**说得如此名正言顺,实在叫她叹服。
“大人真乃菩萨心肠,我若是跟在您手下做事,该有多好......”
姜南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也不直说陈也的坏话,只是一个劲拐着弯地拍袁定的马屁,暗暗表露自己的态度。
袁定混迹官场多年,是个十成十的老狐狸,怎会听不懂少女的言外之意,只当她是小姑娘不敢说出心里话,当即大笑道:
“姜娘子,不仅人长得美,脑子也生的灵光,不枉我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相中了你。”
姜南笑笑,看破不说破,不就是看中了她的这张脸,然后将她挑出来讨好上司?
“大人谬赞了,小女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既然姜娘子是个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妨直说了。这新任市舶使——陈大人,年纪轻,资历浅,又......”
又是个眼里只有女人的草包!
“我是生怕他做出什么决定,挑起司里与番商之间的争端,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你我都难逃干系......所以......”
袁定顿了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南,故意压低了音量。
“你往后跟着他身边,如果他有什么重大的举动,我希望你能事先告知于我,让我有个准备,也好给大伙儿留个退路。”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是站在市舶司以及司内众人的角度考量问题,让姜南完全挑不出丝毫破绽。
“大人英明,小人也觉得,那陈大人是个轻浮之人,难堪重用,还是大人您看着沉稳持重,值得依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南不免要应和应和,免得尴尬!作为曾经的外交官,这种社交礼仪她还是很懂的。
袁定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就要为姜南夹菜。
姜南立即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双手端过白瓷碗,赶忙倾身递了过去。
“这怎么敢劳烦大人亲自动手!多谢大人!”
“这算什么,若你日后尽心为我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音未落,袁定从袖中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少女面前,神情不言而喻。
姜南一愣,不由地看直了眼。这拉拢来的太快了点!
袁定见她这幅兴奋的模样,暗暗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抹讥讽。五十两便能收买,实在值当!
“大人这是......?”
姜南收回目光,明知故问,一派天真不谙世事的单纯形容。
“我知你家中遭了灾,正是急用钱的时候,这五十两你先拿去救急,算是本官对你的私人补贴。”
姜南望着那锭闪烁着光泽的银子,一时陷入纠结。
若是收下这五十两,就可以还清胡老大的欠款,不用以身抵债,还能改善家里的条件。
但今日若是收下这五十两,也就意味着她投靠了袁定这派,以后难免要为他做亏心事!
她低头沉思片刻,还是笑着将它推了回去。
“袁大人,无功不受禄,这是我爹说的,我不敢不从。”
袁定一怔,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女,对她拒绝自己给出的条件深感意外。
“莫非姜娘子是嫌这五十两太少?”
姜南摇摇头,一脸诚恳道:“身为市舶司的舌人,为大人做事是我的分内之事,小人不敢邀功。”
袁定瞟她一眼,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甘愿守着虚头巴脑的仁义道德,放弃眼前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也就是他年少时才愿做的蠢事。
“姜娘子有此觉悟,本官很是欣慰,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强求,这银子我就先替你保管,你什么时候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本官取。”
“多谢大人!”
姜南站起身,对袁定感恩戴德地鞠了一躬,眼底泛着泪花。
心底却划过一抹讥笑,笑这袁定自诩聪明,还以为自己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惜,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十五岁少女,而是饱经风霜的社畜打工人,这点戏码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倾云阁,庭前。
陈也坐在石桌前兴致勃勃地逗弄着笼中蛐蛐。
“这岭南的蛐蛐就是不一样,剽悍!”
皮蛋一边扫着地上的碎片,一边好奇发问:“郎君,那小娘子当真骂你了?”
陈也扫了一眼西厢,漫不经心答道:“不知道啊......”
“那你干嘛生这么大气?还摔碎了杯子,我瞧那姜娘子脸都吓白了。”
陈也想起少女那副惊惧的神情,不由地嗤笑出声。
他在汴京时常常混迹市井,便也认识几位胡商,其中便有大食国人,便跟着学了几句用来唬人。
虽然他不能全然听懂姜南说的话,但“傻子”一词他再熟悉不过,再结合当时的情景推测,便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确实是没想到,一个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少女,竟敢仗着他不懂番话,当面辱骂他!
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还不得骑到他头上。
“谁让她不识时务。”
“郎君,你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皮蛋无奈摇摇头,为姜南打抱不平道。
陈也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语气极尽嘲讽。
“不过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野村姑,也值得小爷我怜惜?”
“郎君,你难道不觉得这姜小娘子很漂亮?不然你为什么费那大劲把她招进来?”
皮蛋八卦兮兮地望向陈也,满脸兴奋。
陈也用狗尾巴草戳了戳其中一只蛐蛐,意味深长地一笑:“自然是为了......她那张脸......”
不然怎么把戏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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