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道俊朗飘逸的身影映入二人眼帘。
来人与陈也年纪相当,一袭白衣,飘若谪仙。手捏一柄竹制折扇,身形如松。
正值午时,店里没什么人。
陈也望见旧友,霍得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迎了上去,在陈掌柜震惊的目光中朝来人挥了一拳。
那人似早有防备,微微一侧身,躲过了他的“偷袭”。
“你这野猴子,怎么还是副闲不住的德行?”流水溅玉的嗓音响起,带着难掩的笑意。
“少爷!您怎么来了?”
掌柜见状,瞪大了双眼。这人竟然和少爷认识!
“这是我一个故友。”
陈掌柜恍然,一拍手,大叫:“难怪这位官人对玲珑阁了若指掌!刚刚可是把老夫吓出一身冷汗。”
“陈叔,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没来得急通知你。”
陈掌柜摆摆手,笑道:“少爷这是哪里话,这本就是林老爷的产业,您什么时候想来都行。”
“那陈叔,我们去里面说说话,您在此处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是!”
林皓轩微微一笑,拉着陈也往里间走。
陈也环视一圈,贱兮兮调侃:“你这广州知州之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啊,屋内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林皓轩扫他一眼,在六角桌前施施然坐下,缓缓道:
“这家店名义上是陈叔的产业,只有少数几人才知,背后的东家是我,和你在此处会面,不会惹人生疑。”
所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实属正常。
陈也无奈摇头,轻笑出声。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拐弯抹角!明明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说清楚,他非要绕着几道弯说。
“刚刚我已经试探过了。”陈也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外间。
林皓轩一愣,朝他笃定地点点头,“陈叔跟着家父已有二十多年了,绝对值得信任,你放心。”
陈也笑了笑,难得收起玩心,认真道:“你不要怪我,特殊时候,我必须要小心。”
“我明白,你这身份,确实要当心,那袁定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连我爹都得敬他三分。”
陈也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
“我自然知晓他的厉害,否则也不会在他面前故意示弱,好让他放低防备。”
林皓轩点点头,眉间依稀带着丝丝缕缕的忧虑。
“只是这袁定生性多疑,行事又谨慎,要让他彻底相信你是个草包,放下戒备,恐怕不易。”
陈也眉眼一挑,不以为意地牵起嘴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形容。
“这样也好,他要是太弱,我这出戏唱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林皓轩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万一哪天戏唱黄了,记得叫我来围观。”
陈也瞪他一眼,一拳打过去,恨恨道:“你就不能盼小爷点好?”
林皓轩及时向后闪了闪身,避开了陈也的攻击。
曾经在国子监,他每日都要被陈也打,现在已然形成了条件反射,陈也一挑眉,他便知道他要干什么!
“今日费这么大劲找我来,到底要干嘛?你现在这个身份,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宜,免得袁定对你更加忌惮。”
陈也收回手,一脸不爽,目光幽幽地看向对面之人,心道回去还得练练武艺,不然以后都揍不到这小子!
“这不是想你了吗?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小爷对你可是想得紧。”
拳头上占不到便宜,陈也只好过过嘴瘾。
林皓轩嫌恶地扫他一眼,浑身一哆嗦,默默向后靠了靠,饶是谦谦君子也被逼得爆了粗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也倒也不恼,笑得越发肆意张扬,给故友倒了杯茶,安抚道:
“喝点茶,降降火,你们这的破天气,都快把人都晒化了。”
说到这,他眼前忽的闪过那抹鹅黄色身影。这么热的天,让她去五芳斋,是不是有点远?
正在外奔波的姜南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抬眼望了望天,又赶忙低下头。
“这没有空调的广州,可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少女揉揉酸涩的眼,哀叹一声,就近找了个凉棚,要了杯茶水。短暂休息后,方才重整旗鼓,继续出发。
刚走出几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的暗下来,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劈了下来,白光划破天际,刹那间点亮了芸芸众生的脸颊。
“老天爷,生活虽然苦,但你忍忍再哭啊!”
少女望着风云突变的天,一边跑一边哀嚎。一声巨响猛地传来,宛若平地炸开惊雷,吓得姜南浑身一颤。
豆大的雨珠丝毫没有给人喘息的余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雨啦!快把晒的东西收进来!”
众人一阵慌忙,小贩们忙着收东西,行人忙着避雨,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姜南一个不留神,被旁边的大汉一撞,身体失去控制,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双手,将满脸惊慌的少女拽了回来。
姜南站稳身体,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惨淡形容,像极了被暴雨打落枝头的杏花。
“?? ??? ????(你还好吗?)”
熟悉的音调自头顶响起,姜南下意识抬起头,隔着雨雾,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
少年高鼻深目,一身白袍,头上裹着白布,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庞。
是他!
姜南瞪大眼睛,刚要说话。少年却已拉着她掠过人群,在一处棚前停下。
雨水冰凉,手心温热。
姜南慢慢平静下来,抽回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用阿语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一脸憨厚的笑,下意识比划,思及姜南听得懂自己说话,又将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缩了回去。
“我来买点东西,刚好遇见你。”
辛押拖罗垂眸看着姜南,漆黑的眸子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依旧炯炯有神。
两人站在一处躲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不觉时间难捱。
雨水倾盆,哗啦啦从棚檐上滑落,溅起满地水渍。
雨打芭蕉,滴答声此起彼伏,愈渐密集。
林皓轩站起身,向外张望一眼,将叉杆取下,合上窗户。
“下雨了,雨后天气会凉爽很多,你这张嘴,简直像是开过光。”
陈也掀开窗柩,看着被雨水打得轻颤的芭蕉,愣愣出神。
“怎么了?被广州的暴雨吓到了?”林皓轩打趣道。
陈也收回目光,心思百转,这么大的雨,要不要派个人去接她?
他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这点雨也配得上小爷的害怕......”
“好了,赶紧说正事,一会儿我还要去分店巡查。”
陈也敛了敛心神,回到桌前坐下,抿了口茶,故意慢悠悠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谁?”
林皓轩好奇地伸长了脖颈,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眸光流转。能让陈也这般重视之人,一定不容小觑!
“姜仁。”
林皓轩垂下眼眸细细思索片刻,只觉这名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就是几个月前,葬身火海的那个藩学夫子。”陈也提示道。
林皓轩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转而蹙起眉头,不解地问:“你让我调查个死人干嘛?”
陈也斜他一眼,“我怀疑他的死不是意外。”
林皓轩依旧不解,这广州城每日枉死的人何止一个姜仁,谁有那个功夫给每个人都翻案?
“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意他的死?”
“他的死八成和番商有关,而这番商和市舶司的关系又如此紧密,你说,袁定能拖得了干系?”
林皓轩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你如何断定,这姜仁的死是番商所为?”
陈也眸光向下压了压,声音低沉道:
“我翻过关于那场火灾的记录,一切草率得让人怀疑。写的是死于火灾,却没有任何详细的验尸结果,像是刻意在隐瞒什么。”
“而且据闲杂人等所说,这姜仁晚上几乎从不外出,可那天却那般巧合地出现在城外的仓库。
他一个教书先生为何会去郊外的仓库,是谁约他去的?他的人际关系简单,接触的不是藩学弟子,就是邻居家人。
他为人谦虚和善,没什么仇家,所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教的学子中出了什么人,对他不满。
亦或是他透过这些藩学子弟,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这才被灭了口。”
林皓轩震惊地瞪大眼,陈也不过才来广州城几天,就能想到这么多,当真是让他不甚羞愧。
“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当时验尸的仵作,弄清楚姜仁真正的死因,只有这样方才能顺藤摸爪查下去。”
林皓轩了然,知道陈也为何这样安排。这件事若是由他出面,暗中调查,不容易惹人怀疑。
可陈也就不行,如今袁定盯他像盯贼似的,一旦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袁定一定会有所察觉。
“我明白了,放心,我马上派得力的人去调查。”
陈也点点头,朝他粲然一笑,拱手道:“那便麻烦林兄了。”
林皓轩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也就求人的时候,能稍微做个人。”
陈也不以为意地一笑,懒散地撑着脑袋,回怼:“这是自然,做人多累,偶尔当当,已经不错了。”
“......”
林皓轩哑然,看了眼窗外,复瞟向陈也,“雨停了,我就先走了,你不走?”
陈也扯了扯嘴角,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
“我要留下给人赔罪。”
林皓轩突然来了兴致,眼眸一亮,急切切问道:“是不是你信里写的那个姜娘子?你怎么人家了,小娘子要兴师问罪?”
陈也玩味地扫他一眼,“你不是着急去巡店?”
林皓轩讪笑,一甩折扇,见他不愿多说,也懒得再打听。反正来日方长,他迟早会知道。
“这就走,不打扰您给美人赔罪。”
林皓轩说着便出了里间,朝陈叔嘱咐了几句,便消失在玲珑阁。陈也晃晃悠悠从里面踱步出来,立在房檐下向外眺望。
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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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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