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初春,寒风依旧凛冽,却已挡不住中原大地涌动的勃勃生气与大复仇的灼热浪潮。历经血与火的洗礼,大宋三路北伐雄师终于会猎于汴梁城下,这座陷落了整整两年、承载了无尽国耻的煌煌帝都,终于被复仇的剑锋所指。
岳飞军团自南方朱仙镇呼啸而至,黑底银线的岳字帅旗与无数认军旗如林耸立,兵锋正对着汴梁南面门户——南薰门。营地连绵,刁斗森严,历经郾城、颖昌、朱仙镇连番血战的精兵们,眼中燃烧的不仅是胜利的渴望,更有着近乎实质的复仇烈焰。他们踏着曾经被金人铁蹄践踏过的故土,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
东路,韩世忠军团自山东狂飙突进,一路席卷如风卷残云,挟沂州阵斩完颜银术可、光复济南的雷霆之势,陈兵于汴梁北方的陈桥门(封丘门)。韩字帅旗下,水陆劲旅杀气腾腾,他们以打通淮安水道、横扫山东的骄人战绩,证明了东线同样能打出令金人胆寒的锋芒。
西路,吴玠吴璘军团跋涉千里,自长安东出潼关,一路摧枯拉朽,在粉碎了金军西路主力于和尚原、创造“啼哭郎君”的笑柄后,如奔涌的洪流,屯驻于汴梁西面的万胜门外。关中铁骑与蜀中健儿的组合,带着光复故都长安后的冲天豪情,矛头直指这座更大的目标。
三面合围,旌旗如海,甲胄反射着春日略显苍白的阳光,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光之海洋。昔日繁华的京畿之地,此刻只剩下战云压城的死寂。古老的汴梁城墙如同一个迟暮的巨人,在数十万复仇大军的沉重威压下,发出无声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铁锈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死寂,连护城河的水流都仿佛凝固了。
城头,金军统帅,须发皆白、戎马一生的老将完颜娄室,正佝偻着身躯,透过箭楼的垛口,凝视着城外那望不到边的宋军营寨。凛冽的寒风刮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心寒。
他身后站着的几位心腹将领,亦是面色凝重,眼中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南下牧马、睥睨中原的骄横。
“元帅……”一名年轻将领刚开口,便被老帅抬手制止。
完颜娄室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南门外岳家军的营地上。那些士兵们在营盘间行走、操练、整理器械,动作简洁有力,号令清晰分明。那是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一种将精气神都拧成一股绳的可怕凝聚力。他尤其注意到那些士兵的眼神,不同于以往金宋交锋时宋兵的畏惧或麻木,那里面燃烧着的,是炽烈的复仇火焰与必胜的信念!
他忽然想起当年南下时,宋国遗老遗少们对金兵的敬畏描述——“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那时听着,何等意气风发!
“呵,‘人如虎,马如龙’……”老帅干涩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嘲与苍凉,“以前听那些南人讲这话,只当是恭维,是咱大金的威风。可如今,再看这城外……”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岳家军的方向:“你们看看他们!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些软绵的宋羊?这是一群饿疯了的狼!一群被耻辱逼疯了、不要命的狼!他们的眼睛里有光,是啃咬敌人骨头、饮尽敌人血才能平息的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头虎,一头狼,再凶猛,能架得住狼群吗?!能架得住一群不怕死的饿狼吗?!”
老帅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女真崛起的峥嵘岁月:“若是……若是我们麾下的儿郎,还像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起兵伐辽时那样,同心同德,视死如归,每一仗都当成最后一仗来打,豁出性命不要……那这汴梁城,未必就守不住!胜负……犹未可知!”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粗糙的城垛上,灰尘簌簌而下,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可惜!可惜啊!如今……大势已去!那女娃娃皇帝御驾亲征,身先士卒!三路夹击,气势如虹!宋军上下,一心雪耻!而我们……”他环顾身边面有菜色、眼神闪烁的将领和士兵,“内部倾轧,君上猜忌,士气低落,粮秣难继……此消彼长之下,这汴梁城,已是孤悬之钉,守不住了!”
老帅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怆与决绝:“老夫……无力回天。今日登城,不过是尽最后一点心力。不求什么奇迹,只求……”他顿了顿,浑浊老眼中闪过最后一抹狠厉,“只求能让这群饿狼付出足够的代价!只求,咱女真儿郎……败,也要败得像个站着死的爷们儿!不能……像条狗一样让人家撵着打!”
将领们默然,感受到老帅话语中那沉甸甸的死志与最后的尊严,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刃,胸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气。然而,当他们再次望向城外那遮天蔽日的宋军战旗和营寨内传来的隐隐呐喊时,这股悲壮瞬间又被更深的恐惧和无力感冲淡了。
数日的准备如同不断拉紧的弓弦,让人窒息。一个试探性的、规模不小的进攻在午后发起,如同投入火药桶的火星。宋军在岳飞、韩世忠、吴玠的统一调度下,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协同作战能力。
投石机发出震天怒吼,磨盘大的石块夹杂着燃烧的火油罐呼啸着砸向城墙和城楼,溅起一片烟尘火浪。无数箭矢如同遮蔽天日的蝗群,发出凄厉的尖啸,泼洒向城头守军。云梯车、鹅车、冲车在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呐喊中,如同苏醒的史前巨兽,在壕沟之上艰难却坚定地推进。
金军在完颜娄室的死命令和督战队的刀斧下,爆发出困兽犹斗的凶悍。滚烫的金汁冒着浓烈的恶臭倾倒而下,巨石滚木顺着云梯车和攀登人群碾压砸落,弓弩手射空了箭囊。城下宋军死伤枕藉,鲜血染红了城墙根下新翻的泥土。
然而,试探的目的已然达到。宋军将领们在付出一定代价后,清晰地摸清了金军的抵抗烈度、布防重点以及那看似凶猛实则已有明显动摇的士气。每一次冲锋都带着试探和消耗的意味,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刮削着金军紧绷的神经。
傍晚,双方短暂脱离了接触。城头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宋军营中,灯火如昼,紧张的战前气氛达到了顶点。
真正的总攻,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也最令人松懈的时刻猝然发动!
毫无征兆,震天撼地的战鼓陡然间从汴梁城的三面——南、北、西——同时炸响!那声音不似人间,如同九渊深处传来的巨神咆哮,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将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
“咚!咚!咚——!”
紧接着,是无数火箭划破黑暗天际的锐啸!成千上万燃烧的箭矢如同末日流星雨,密密麻麻地泼洒向汴梁城墙!它们在黑暗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勾勒出死亡而绚烂的轨迹,刹那间便将夜空点燃,将冰冷的城墙映照得一片通红!
攻城,开始了!
“杀!!!”
“光复汴梁!雪靖康耻!!!”
“活捉金酋!为父老报仇!!!”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从三个方向的山呼海啸般涌来,瞬间淹没了鼓声和火箭的呼啸!比前一日试探性进攻猛烈十倍、百倍的攻击浪潮,轰然拍打在汴梁这座巨大的孤礁之上!
真正的云梯车,巨木包裹铁皮,前端装设的巨大铁钩牢牢勾住城墙边缘!冲车如同发怒的公牛,士兵们喊着号子,推动着巨木狠狠撞击着包裹铁皮的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哐!哐!哐——!”
金军残余的守备力量瞬间被这毫无保留的凶猛攻势所淹没!滚木礌石、滚油金汁的倾泻再也无法阻止悍不畏死的宋军士兵如同蚁附般攀附而上!
在南薰门外,激战最惨烈的正门前沿,一道醒目的银色身影出现了!
女皇赵福金!她一身特制的、结合了实用性与皇室威仪的步人甲,那杆伴随她经历郾城血战的长枪紧握在手,枪尖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她没有如普通帝王那般留在后方高台观战,而是在耶律余里衍和精挑细选的强悍亲卫(多是原郾城背嵬军精锐)“铁衣卫”的严密拱卫下,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刚刚架稳、尚在敌军箭矢滚石威胁下的巨大云梯车!
“陛下!前方凶险!”一名亲兵急呼。
赵福金脚步不停,声音沉稳而坚定,穿透喧嚣的战场:“此城之内,即朕昔日宫阙!耻辱之地,今日雪洗!朕岂可居后?”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劝阻的亲兵,抓住冰冷湿滑的木梯,深吸一口气,毅然向上攀去!
“是陛下!!”
“陛下登城了!!”
“陛下亲自攻城!!!”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超越战场一切喧嚣的速度疯狂席卷了整个南线宋军!士兵们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道在火光与箭矢中、在飞溅的碎石和倾泻的污浊液体中,坚定地、略显艰难却又异常敏捷向上攀爬的银色身影!
惊愕之后,是火山爆发般沸腾的血液和彻底燃烧的意志!
“保护陛下——!!!”
“杀上去啊!!!为陛下开道!!!”
“女皇万胜!大宋万胜!!!”
整个岳家军先锋部队,彻底疯魔了!什么铁浮屠的恐惧,什么城墙的险要,什么滚木礌石的死亡威胁,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士兵们发出野兽般非人的咆哮,眼中只剩下那道银光指引的方向!他们甚至不再等号令,不等盾牌掩护,红着眼睛,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向上猛扑!用自己的身体去替陛下阻挡飞落的碎石和流矢!受伤倒地的士兵,只要还有一口气,也挣扎着向上爬!
高宠冲在最前方,他此刻终于理解了女皇在郾城那“本能般”的冲锋意味着什么!此刻的他,心中也再无任何迟疑,只有为那道银色身影扫清一切障碍的狂热!“让开!挡陛下路者死!”他如同暴熊,撞开任何可能阻碍前进的金兵!
赵福金感受到身下云梯的震动和身后士兵们震耳欲聋的、为她而吼出的疯狂呐喊,心中亦是汹涌澎湃。昔日开封破城时的屈辱景象与今日眼前浴血奋战的士兵面孔交叠。她银牙暗咬,动作更快!攀援、闪躲、格挡,手中的长枪精准地挑开落下的小石块,身体在湿滑的梯子上保持着惊人的平衡。耶律余里衍如同她的影子,双匕翻飞,将数个试图探头向云梯投掷长矛或石块的金兵瞬间刺倒。
“护住陛下右侧!”岳飞的中军命令层层下传,数架神臂弓被紧急调来,对着云梯附近的女墙疯狂压制射击,形成一道死亡的封锁线!
在女皇陛下身先士卒、悍不畏死的激励下,在岳家军将士疯狂的掩护下,登城的浪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付出巨大牺牲后,第一股岳家军重甲步卒终于悍然跃上了南薰门城头!
“宋军登城啦!!”
“南门破了!南门破了!!”
惊惶绝望的呼喊瞬间在金军阵中响起,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一个突破口被打开,立刻吸引了无数悍不畏死的宋军锐卒涌上!
城头上,短暂的残酷近身搏杀后,越来越多的宋兵站稳了脚跟,突破口迅速扩大!
完颜娄室在混乱中被亲兵保护着后退,看到南门方向升起的宋军旗帜,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然降临。任何回天之力都已耗尽。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立刻被冰冷的决断取代。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将,嘶声吼道:“传令!放弃南薰门!万胜门亦弃!所有能战之兵,立刻、马上!向北门陈桥门集结!不惜一切代价,打开北门,突围!向北!去邯郸!!!”
这道命令,带着最后一点将女真儿郎带出生天的职责感和身为统帅的最后清醒,完颜娄室要为金军留下火种。金军残兵如同被切断后路的洪流,在绝望的求生本能驱使下,仓皇涌向唯一的逃生通道——北门陈桥门!
沉重的城门在守军绝望的哭喊中被里面溃退的金兵拼命推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