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五月的到来,李仪的肚子也有了动静,已是临盆在即。
薛瓘早就向官衙告了假,留在府内日日陪同,此时的月华庭内气氛格外紧张,虽然很担心屋里的情况,但作为男子他只能在外等候。
听着女子那痛苦的叫声,他更是心如刀绞坐立难安。
在月华庭内另一边无人在意的角落,同样有个人一直密切关注着屋内情况,那张梅花面具之下,是让人无法看透的复杂情绪。
这是李仪第一次生孩子,也不知她能否遭受得住。
突然,一道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响起,霎时打破庭内紧张的气氛,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往屋内聚集。
薛瓘首当其冲推门而入,稳婆正好将孩子从榻上抱起来,但他来不及多看一眼便直奔李仪。只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微睁着眼睛呼吸缓慢,整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状态,旁边的阑珊在给她擦拭着沾满汗水的面容。
“子衿!”薛瓘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半蹲在榻前紧张地注视着她。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逝,不得不让他恐惧和担忧,但又怕惊扰了她而不敢碰她。
李仪将他的紧张和关心都看在眼里,她想要出言安抚,张口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尽力在嘴角旁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此刻安然无恙。
这生孩子确实是件要命的事,几乎要了她大半条命,疼得她感觉身体都已四分五裂。
至少现在,她是没有勇气再生第二个了。
看见她状态尚佳没有昏厥,薛瓘才终于稍稍安心,伸手轻轻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不知有多心疼。
此时他才想起从稳婆怀里接过孩子,抱到床边和李仪一起观看。
“恭喜殿下与驸马喜得贵子!”
众人纷纷跪地道贺,薛瓘朝阑珊挥了下手,阑珊便当即带着她们下去领赏钱。
襁褓里的婴孩此时已止住了哭泣,竟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薛瓘和李仪,但并未支撑多久便又重新闭了回去。
“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薛瓘的眼中此时才迎来了初为人父的喜悦,说话间还颇为骄傲,唯恐李仪看不见,他还将孩子往她枕边靠了靠,好让她看得更为真切。
李仪虽已精疲力竭,但还是努力侧过头来。
看见孩子熟睡的面容,也不枉她十月怀胎的辛苦。
看也看够了,此时薛瓘激动的心才稍微有所平缓,便将孩子轻轻抱离了床边,并对李仪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他抱给乳娘喂养。”
李仪点了点头,目送薛瓘抱着孩子离去后,便闭上了眼睛渐渐陷入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等李仪醒来时,就见阑珊端着一碗米粥走了进来。刚生完孩子尚在恢复当中,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但这碗粥里也有几块鸡肉。
阑珊将李仪扶起来后,她还没吃上几口,就见绿枝又进来禀报道:“公主,驸马的母亲廖夫人来访。”
李仪听后微眯起了眼睛,薛瓘的母亲还尚在人世吗?
当看见来人的样貌时,李仪这才恍然想起来,薛瓘在这个世界的生母早已去世,来人是他的嫡母也就是薛家主母廖氏。
这按道理来说,她也算是李仪的婆母。
廖婧满面笑容地走上前来,随即俯身向李仪行礼:“臣妇拜见城阳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李仪擦了擦嘴角,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夫人免礼。”
由于她和薛瓘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再加上和薛家的关系也不太好,所以自成婚以来就很少回薛府,导致李仪差点没想起来廖氏的存在。
“不知殿下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廖婧关怀地问了一句,但不等李仪回话,她便朝外面的人挥了挥手,“这是我们薛府为殿下和孙儿准备的贺礼,还望殿下笑纳。”
丫鬟端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里面是两副长命锁,分别是银制和金制,除此之外还有一对成人尺寸的金手镯。
对于薛府来说,这份贺礼已经算是贵重。
虽然公主府也有不少金银珠宝,但谁会嫌钱多呢?李仪索性示意阑珊先收下贺礼,然后扯了个笑容对廖婧道:“多谢夫人的一番心意,想必稚子也一定会喜欢这份贺礼。”
孩子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她很喜欢。
虽然这个孩子会养在公主府,但到底还是他们薛家的子孙。
看着李仪收下了贺礼,廖婧也甚是欢喜,好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二郎的父亲也来了,此时正和二郎在外室看望孙儿。”
“让二老费心了……”
李仪随意应承了一句。
薛家长子已在几年前意外离世,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薛怀昱夫妇便将全部目光转移到了薛瓘身上,将来也是由他承袭河东公的爵位。而今李仪生下的孩子,自然就成了薛家长孙,也是薛怀昱夫妇目前唯一的孙儿。
世事如棋局局新,当初在薛府最不受待见的庶子,如今成了他们最看重的长子。
盛夏时节的枝头树梢上,偶尔就会响起一阵阵蝉鸣,恰巧惊扰了襁褓里原本熟睡的婴孩。只见他睁开眼睛就欲哭闹,薛瓘赶紧抱着他轻轻摇晃起来,这才成功让他收住了哭声,睁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一旁的薛怀昱盯着薛瓘怀里的孩子,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最后还是勉强扯出笑容,“二郎,可有给这孩子取好名字?”
“尚未。”薛瓘回答得言简意赅。
薛怀昱眼中神色似颇有深意,又道:“这孩子一看就很有福气,且是我们薛家的长孙,可得好好取名。”
薛瓘抬头看了这位父亲一眼,他好像在暗暗期待着什么。
但是薛瓘可不想太当回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回道:“有劳父亲费心了,只不过公主刚生完孩子,尚在休养当中,不宜耗费心力,取名之事过几日再谈也不迟。”
言语之中尽显疏离,但又不失该有的敬重。
听到这话,薛怀昱的脸色有些僵硬,缓了一会之后,便认命般地点了点头:“你与公主心中有数就行。”
薛瓘抱着孩子没再看他,却也知他心中的失落。
这个孩子作为薛家的长孙,薛怀昱自然是想亲自为其取名,奈何薛瓘避而不谈,他虽是长辈却也不好擅作主张。尽管薛瓘心里并不反对让他为孩子取名,可这孩子终究是李仪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怎么着也得先看看李仪是何想法。
取什么样的名字,全看她的意愿。
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李仪的精气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想着梳洗一番之后出去走走,薛瓘却在此时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这几日李仪卧床休养,孩子基本都是他和乳娘在照顾。
侍女们还在给李仪梳妆,她便趁此空隙朝旁边的薛瓘张开了双臂,笑语嫣然道:“来,让娘亲看看我的乖儿子!”
薛瓘俯身将孩子递了过去,李仪小心翼翼地将其护进怀里,这小脸蛋白里透红,红里透粉,让人越看越是喜爱,李仪还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柔嫩的小脸,“薛瓘,你有没有想好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问完话她便一脸期待地看着薛瓘。
取名之事她最不擅长,因为懒得去想,只要薛瓘能说出几个好名字,再让她来挑选一个最中意的就行。
薛瓘却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此事恐怕由不得你我。”
“什么意思?”
李仪茫然地微眯起了眼睛,薛瓘俯下身悠然地凑了过来,与她近距离两眼相望,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襁褓里的婴孩身上,“意思就是你那位皇帝老爹听说你生了个儿子,龙颜大悦,一时高兴就给赐了个名字,已经将书信传来公主府,你就说是不是得听他的?”
“……”
没想到那位皇帝老爹也爱凑这个热闹。
由于酷暑时节即将到来,皇帝早就已经前往终南山翠微宫避暑,也将李治和李微兄妹带了过去,而李仪临盆在即不宜出行,所以就留在了长安城内。没想到他们人不在这边,却还在关注着公主府的情况,更是连外孙的名字都取好了。
反正谁取名字不是取,李仪遂好奇问道:“取了什么名字?”
“单名一个‘顗’字。”
李仪听后一头雾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椅?哪个椅,椅子的椅啊?”
不会是这样吧……
薛瓘原本还一本正经,一听李仪的话瞬间气笑:“你瞎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会取这个字,你那位皇帝老爹还是有点文化的,不至于瞎取名。”
李仪直接抬手一拍桌案,“那你说是到底哪个字?”
这一声响把怀里的婴孩吓得不轻,顿时哇哇的哭了起来,李仪赶紧手忙脚乱地去哄孩子,薛瓘也积极在旁边打配合。
半晌之后,两人才终于合力哄好了孩子,李仪顺势把孩子交给了乳娘。
等她再回过头来时,薛瓘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由“山豆頁”组成的字,他也在此时开口道:“你看,就是这个‘顗’字。”
李仪盯着看了许久,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这个字也太复杂了吧……”
得亏那皇帝老爹想得出来,李仪都差点没认出来这个字。
薛瓘收起写着字的纸张,也跟着点了点头:“复杂是复杂了些,但寓意是好的,这也是代表了孩子外祖父的一番心意。”
其意为庄重恭谨,又有悠闲安乐之意。
的确是个很适用的名字。
李仪忍不住调侃道:“你的名字与之相比,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瓘,美玉也。
薛瓘则是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乳娘怀里的孩子。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没办法,谁让老爹是位高权重的皇帝,又是这孩子的长辈,他取的名字谁敢推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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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岁月不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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