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日,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
父亲即皇帝位,改号为唐,册封我为长沙公主。那一日,我与诸姊妹、后妃等在皇城后宫内听到了山呼海啸之声,我无比的兴奋,以至于多日以来因夫君冯少师所给我带来的烦闷与忧愁也烟消云散了,这是多么值得祝贺的日子啊!从此之后,我便不是国公府的庶出长女,而是唐朝皇帝陛下的长公主。一想到我又有了这个念头,我心里便又“咯噔”了一下。是啊!我怎么又犯老毛病了!一想到这里,我便不自觉的摩挲着掌心。出嫁前,那些挨过的手板,那些背诵的女子之道,言犹在耳。
朝贺之声不绝,我们坐在殿内也聊了起来。嫡母薨逝,现如今万氏算是父亲,不,现在该称父皇了,万氏现在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因五弟惨遭杀戮,万氏又得宠,她被册封为贵妃,统领后宫事宜。从前,父亲身边只有嫡母一个女人;如今,父皇身边有了太多的女人。生下六弟的莫嫔,生下七弟的孙嫔,怀有身孕的尹妃、张婕妤、郭婕妤、宇文昭仪…还有一众才人、宝林,也都怀有身孕。我们兄弟姐妹十人是耗尽父亲三十余年的光阴才有,而父皇现在不过一两年之间,便又将有十个子女。一个女人若总是霸着一个男人,那注定这个男人子嗣不兴。
我们这些女人笑着说着,四妹改嫁后,算是我们几个姊妹中成婚最晚的,可四妹却是我们之中最早生下女儿的,四妹将女儿取名为段简壁,极尽宠爱。二妹妹和五妹妹也怀了身孕,大家伙都说是得了新朝的缘故。
不多时,三妹妹扶着父皇走进了殿中,三妹妹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前朝参与朝贺的女人。父皇在赐封我们诸姊妹之时,三妹妹的赏赐也是独一份,甚至能比过大哥建成和二弟世民、四弟元吉。父皇坐在了上首软塌之上,拉着三妹妹坐在了身边。大哥建成、二弟世民、四弟元吉也走进了殿中,站在了父皇身旁。
父皇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了甚是满意的笑容,可当他看到我之时,眉头却皱了一下。我当即跪下恭贺父皇,父皇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就又跟三妹妹等人说起话来。
朝贺之后,我回到了长沙公主府。看着满屋的赏赐,自己却觉得孤单,也不知道夫君此时在哪里。正想着,奴才便报大哥建成来了。我慌忙前去迎接大哥,这公主府中,还是头一次来人。
大哥建成站在庭中,然后遣退了下人。
“听说,你跟万贵妃抱怨三妹妹?”大哥建成悠悠开口。
我当即脸烧了起来,立刻回答道:“大哥,是妹妹心直口快了,还请大哥见谅。”
建成冷哼了一声,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我说道:“大哥?我现在是皇太子,不是唐国公的儿子了。”
“太子殿下,臣妹冒犯了,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我立即俯身请求太子殿下的原谅。
太子殿下转过身子来,将我扶起身,直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知道冯少师在哪里吗?”
我错愕的看向了太子殿下,嘴唇不住发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太子殿下见到我这个样子,十分无奈,转身坐回到上首圈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我的亲属,你连三妹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本殿下实话告诉你,冯少师在攻打霍邑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了,你身为他的内人,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快快将你所知的事情全都吐露出来,否则,别怪本太子对你不留任何情面。”
“我…”我在脑海中快速回想着与冯少师成亲后的点点滴滴,立刻便回禀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门亲事是父皇给我定下的,自成亲后,夫君就跟着二弟一起征战,我们两人也是聚少离多,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太子殿下站起身来,威严的说道:“你真是不中用!”听到太子殿下这番话,我瞪大了眼珠子,朝着太子殿下步步走去,难以置信的说道:“我可是你的妹妹,是当朝的长公主殿下,是长沙公主!”
太子殿下再次冷哼了一声,我看到他十分不屑的说道:“我的妹妹只有平阳公主一人,你这个从奴婢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竟然敢跟本殿下互称兄妹!”他说着,边冲着外边喊道:“来人!”
我看着持着长剑的侍卫跑进了庭中,有些后怕的往一旁退去了。侍卫对着太子殿下低头,太子殿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了他,侍卫拿着纸笔朝着我而来。
“签了它!”太子殿下用不由得人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我看向了那张纸,这张纸上竟然说冯少师有意叛逃,甚至提及了二弟世民,我张皇失措,本能的说道:“这,这不是真的,这些话他都没有说过的。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太子殿下用狠厉的目光看向了侍卫,侍卫立即拽住我的胳膊,强硬的逼着我签下了名字,而后,侍卫掏出白绫,直接勒住我的脖子,将我系上了房梁之上。我看着太子殿下扬长而去,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我想大声呼喊,可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力气,我太弱小了,面对着侍卫的蛮力,我真的没有一丝的反抗之力。渐渐的,我看到庭外阳光如白炽一般,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那光如此之亮,亮的使我睁不开眼睛。
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短暂的回忆了我这如傀儡一般的一生。从我出生之时起,我便只有那半分的灵魂,随着岁月的侵蚀,这半分的灵魂也渐渐的被父兄、规矩所消磨,等我成为这帝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之后,我本能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但我仍然是活在这框架之内,规矩给公主定的什么,我便只能是什么。
我的一生半点都由不得自己,就连死亡也是。奇怪的是,就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刻,我竟然从没有想起其他的姐妹,更是没有半分妒忌、张狂之心。我只是匆匆的回忆起了这二十几年的日子,这日子匆匆,使我还没有断气便回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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