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白生平最爱两件事。
一是雨天睡觉,二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在家里吹吹风喝喝茶练个字儿画个画儿。
然而此时此刻,虽秋高气爽、细雨绵绵,最是适合睡觉的时候,她却要陪着娘亲湿着脚撑着伞在雨里等着面前的朱漆大门打开。
“不是说此刻开院门吗,这都什么时辰了?”陆秋白拨了拨裙摆上的雨水,问道。
“许是收卷耽搁,再等等就出来了。”她娘亲回头看她不耐烦的样子,嗔道,“那可是你亲哥哥,怎么,你都不关心一下他考得如何?”
陆秋白难受地活动着脚腕,嘟囔着:“他不是说他很有把握么,定然是要高中的,哪里需要担心?”
娘亲欸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这到底只是他自个儿自命不凡,平日里先生虽也夸他,但究竟考起来如何,是个什么名次,这如何能说得准的?”
陆秋白不以为意,驳道:“他说能中状元,那当然是十有**,我相信他,有什么好这般担心的,即便不是,那也差不到哪里去。”
娘亲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你是太相信你哥,还是在嘲讽他。”
贡院外几乎都是来接考生的家属,一把吧油纸伞相抵,脸上俱是担忧的声色,可敢放话自家儿郎能中状元的,还真没几个。
边上一个身宽体胖的听她们这话,也笑道:“话可别说太满,到时放榜出来名落孙山,可就闹笑话咯!”
另有一人附和道:“就是,多少自负才华之人都在这考场上折戟沉沙,谁能保证自家的就在此得意而回?”
“放榜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陆秋白昂起头,不将他们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放在心上,旁人如何想,与她何干?
左右她对自家人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外边人的议论纷纷之中,贡院大门突然开了,却不是一群考生走出来,而是一群官差从里边架出来几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人。
陆秋白奇怪地瞟了一眼,正在当中发现个熟悉的面孔,脑子里感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
“哥!”
她不顾身上溅到的雨水就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陆秋白不可置信地扑到他们面前,被官差挡了下来。
“让开些让开些!这些都是涉嫌科考舞弊的!阻碍官府办案的,有你们好果子吃!”挡着她的那人不耐地意图将人拨开。
“舞弊?我哥怎么可能舞弊!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你们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陆秋白连声质问。
那官差见她竟然不依不饶,不由得冷笑一声:“证据?这就是证据!与其问我们,不如问问你们自家人,都做了些什么手脚?”
说着他扬起手中状似小抄的东西,再次将人往外推:“行了,再不让开,休怪我等不客气!”
陆秋白还道再问,身后一只手却将她拉住。
娘亲揽住她,低声道:“行了,在这也问不出个结果。”
她哥哥陆秋言抬头望过来,眼中含着莫名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陆秋白站在原地,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待这群人离去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一众考生放出来,先前一起等待的考生家属都各自接到人,一边高声谈论着考场里的事情一边各自归家。
独留她们母女二人站在雨中,却等不回归家之人。
陆秋白顾不上湿掉的鞋袜衣鬓,与娘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不料刚刚到家就有人前来问讯。
“陆易中陆侍郎可在家中?”
陆秋白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冷声应道:“不在,何事?”
来人拿出官府的逮捕令,回道:“奉命捉拿!”
陆秋白一把将逮捕令夺过,质问道:“奉谁的令?为何捉拿?”
来人眼神轻蔑,傲声道:“大理寺令!陆易中涉会试舞弊案,请配合我们回衙调查!”
丝丝冷意沁入她心底,陆秋白唇色发白,高声道:“陆侍郎不在家中,请去别处寻吧。”
来人脸上泛起讥笑,看着门内寒声道:“是吗?在不在家,搜过才知道。”
他身后一群人皆蓄势待发,观他一个手势,俱是一拥而上,准备破门而入。
陆秋白想要阻拦:”你们要做什么?不过是拿人而已,你们凭什么强入民居!”
门已被他们撞开,也无人再愿意与这个他们不放在眼里的“犯人”家属继续废话,他们不管她的阻拦,进门后翻箱倒柜,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却偏不像在找一个人。
陆秋白觉得其中定然有异,否则他们为何要打着寻人的名头直接破门,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况且这个时候,她爹并未休沐在家,尚在衙内当值,不应当是去相应的官衙寻人才对?如何像是直接来了家里?
他们在找什么?
陆秋白悄悄拿起挂在门侧的剑,藏在身后。
不过片刻他们就再次聚集一处,她听到有人向其中领头的禀告:“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禀头儿,没找到。”
那人青筋暴起,阴鸷地环视一周,一把将她娘亲抓住,喝道:“说!东西在哪?”
陆秋白差点按耐不住自己挥剑的冲动,压抑道:“放开我娘。”
那人连眼神都未施舍她一个,只向下属偏了偏头。
一旁的人得到指示,不怀好意地接近陆秋白,挥起刀就砍将而来!
陆秋白撤步夺过对方的攻势,这反而出乎对方意料,稍微正视了些她这个对手,但也不过觉得她方才只是侥幸。
对方调整之后再次攻来,这次较之前角度更为刁钻,逼得她不得不出剑抵挡。
“哟,没想到还有个会真格的。”
对方攻势见状愈发密集,陆秋白迫于形势,怕为家中惹来麻烦,又无法主动出剑攻击,只能节节败退,不料对方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法,刀刀都在攻她命门。
忽然一身不详的声音传进陆秋白耳里,好似利刃刺透衣衫穿进皮肉的声响。
“娘亲!”
另一方传来瓷瓶碎裂,案几倒地之声,陆秋白转头看去。
“阿韵!”
趁她心神震颤,惶恐不宁之际,对方一刀劈砍而至,在她背后划下长长一道口子,血水染透素色的衣衫,露出狰狞的皮肉来。
陆秋白倒在雨水里,冰冷的雨滴灌进她的耳朵,一切声响都变得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晦气,看来那东西在别处,走吧。”
黑色的靴子踏着雨水离去,小小的庭院中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雨声,拍打着院中的树叶,冰寒刺骨。
陆秋白强撑着身子,扶着剑站起来,向倒地的娘亲挪去。
她忍着背部撕裂的疼痛,试图将娘亲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堵住,但这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陆秋白低声喊着娘亲,吃力地将人抱进室内,将毯子一类的一股脑该在她身上,生起火炉,拿出家中的一股脑磕在她腹部的伤口处,再用纱布裹住。
做完这些,陆秋白几乎已经力竭。
“还有阿韵……”
陆秋白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却在将要起身的时候被一把抓住手腕。
“秋白……”
她听到娘亲低声唤她。
“我在。”陆秋白俯下身,屏气侧耳倾听。
秦瑛自知命不久矣,竭力道:“回崖州……去找你舅舅,一定要活下去……”
陆秋白泪水猛地蓄上来,摇头道:“不,要去我们一起去,不要留我一个人。”
秦瑛攥住她的手,颤声道:“不要……任性!咳咳,你还年轻,好好活着……不可轻言放弃,知道吗?”
陆秋白哽咽着拒绝道:“你们都离我而去,叫我如何独活?”
秦瑛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给出一个笑容,她用尽力气,艰难道:“你……会有答案的,否、否则岂不是白来一遭?哪怕只是……为了我们……”
陆秋白紧紧抓着娘亲的手,却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流逝,暴雨倾注,将一切的哭喊与嘶吼都隔绝在雨里,院中的所有动静丝毫没有引起街坊邻里的注意。
血液流进石板铺就的小路,很快就被大雨稀释得一点也看不见,雨过之后,一切都将了无痕迹。
陆秋白心中只剩下无力、不甘,还有深深的愤怒。
她牙关紧咬,汗水浸透她的衣衫,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猛地睁开眼睛。
“她好像有反应了。”
“这个法子奏效!”
“快!快!药煎好了没?稍后给她喂药。”
陆秋白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微微偏过头就对上一双柔和似水的眉眼,眉似青烟,眼如含露,她身后几个衣着相似,面上同样蒙着白布的人在屋中匆忙来去。
陆秋白嘴唇翕动,声音却淡不可闻:“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正在专心施救的女子似乎注意到她的动静,只是淡淡地向她瞥了一眼,并未回答。
陆秋白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随着她稍有动作,一股强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突然袭来,激得她冷汗直流。
“你不要命了?”
推推隔壁古百《揽山河》又名《身弱谋士和开国女帝的二三事》,也是权谋,君臣联手乱世争霸的故事。
以及续篇《大宛第一女判官》,全女世界观《九女夺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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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岁寒之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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