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骇人,她在矮塌上滑行,直到砰的一声,后背碰到矮塌边沿。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刚抬头,就见他大修一甩,立在跟前。
上半身倾斜,星眸锐利似刀尖,“想要去哪儿?”
萧雁南摇头。
他好似全然听见似的,高声呵斥,“小娘子的把戏,真多。适才出门,莫不是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在榆北燕王府,我的地界,你能跑到哪里去!”
“不是,我没想跑,我想要解释,王爷你听我说话……”
他靠近,近得能瞧见他眸光中的星火,跳动的火苗仿若能将萧雁南困在里头。
“你那些糊弄人的瞎话,骗别人去吧。还当我是那日的蠢货,由着你愚弄!”
“我没有!”
“哼,”他一声冷哼,蓦地坐下,反手揪住小娘子下颌,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道:“你不会当真以为,有人能来救你。”
她被人禁锢,说不出话,唯有一双眸子,光芒半掩,避开他的逼迫。在他扫射的目光中,下颌痛楚传来,娘子倒吸一口气,抽动唇角,后背泛起生疼。
娇生惯养多年,不过是在养不住小兔子那些年,难过心疼几分的萧雁南,此刻浑身发麻,如针扎一般的痛楚,次第传来。
渐渐地,痛楚于眼眶凝结成冰,莹莹一片光亮。
愈演愈烈,逐渐失控,泪水断线般簌簌而下。
不经意地,下颌力道减弱,她泣道:“王爷这是要杀了我,报仇么。”
“你!”
一滴泪落在他拇指,微微发烫,却使得他猝然放开。
“我不是个好人,我愚弄殿下,我欺瞒殿下,我该死。你杀了我啊!”
萧雁南似那坠落的蝴蝶,扑腾起身,猛地拽住男子衣袍,撕扯着叫嚣。
“王爷不杀了我么?!还在等什么?等我亲自告诉你,我的打算……”
嘶吼不停的小娘子,后头的话尽数没入燕王口中。男子转身,扣着她的后脑,用力攫取每一丝空气,风卷残云,惊涛骇浪。
萧雁南腹腔中的气息,一点点被抽空。
适才的嚣张顺着气息被抽吸,直至荡然无存。她无力喘气,抓住男子窄袖,扣动窄袖上的束袖金环。这武将之物,她哪知关窍所在,扣得手心冰凉,也不能开启。
她气性上来,抬腿就要去踢他。
这厮像是脚下长了眼睛,一条腿掸过来,眨眼之间将她摁住,动弹不得。如此一来,小娘子双手无力,双腿无能,气得更为厉害。
那积蓄在眼眶,被人骤然打断的泪花,复又起来。一滴滴,一颗颗,悄然滑落,满嘴苦涩。
男子满嘴凄苦,缓缓放开。
小娘子得了呼吸的机会,大口喘气。激动之下,那一颗颗珍珠,被狂风席卷,漫天盖地而来。渐渐地,从无声哭泣,到放声大嚎。响彻云霄,遮天蔽日。
恰逢日暮时分,北风撬开窗棂,碎裂布帛似的雪花,被狂风卷积,凛冽四射,满屋雪白,纷纷然,迷人眼。
呼呼北风,佳人啜泣。
良久,男子问:“你哭什么。”
女子不答。
“你……想要离开么。”
言语轻柔得不像话,丁点看不出适才的强横模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萧雁南双眼朦胧,半眯着眼看他。
她想说话,可是满腔的委屈愤怒,兼之一二心虚害怕,使她终究没开口。
在她惺忪的目光中,男子一声喟叹,默然起身,于窗牖前负手而立。飒飒北风从他两侧袭来,顷刻将其包裹其中。到得这一刻,萧雁南方才惊觉,她眼中的魁梧彪悍之人,仿若顶不住一场风雪。
“过些时日,等生辰宴的风头过去,再送你回去。往后 ……罢了……”
尾音尚且裹在风雪中,男子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萧雁南有些害怕,并非是命丧于此的害怕,而是对他脚步奇快的害怕。怕他一走了之,怕他再也不见。随着男子走远,唯有门罩雕花处,能得见几丝影子,萧雁南心中的害怕心酸,越发大了去。
她扑腾起身,却因双腿酸软无力,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不待她匍匐前行,男子眨眼不见。
慌乱中,她翻身上矮塌,双手扣着窗棂边缘,想要说话,想要呼喊。
一张嘴,满是风雪。细细碎碎的嗓音,混在戚戚鬼风中,丝毫不见。
下雪了,榆北真真迈入漫长冬季。
阿娘从前有句话说得好,若是当年相看,她头一个看重之人,不是阿爹,那便不会嫁来北地,一个冬日漫长,一口沙子一口雪的地方。每年,两淮在南,初春渐渐远去,夏日初显之际,北地才迎来第一缕春风。
大风一刮,脱去小袄,眨眼就是夏日金光。不久,最迟不过九月中,大风又是一刮,又穿上小袄。
一年到头,尽是穿小袄的日子,风雪相伴。
今年这才九月末,下起雪来,较之往年,早了好些时日。
一连三日,铺天盖地。正房之内,除开张娘子来送一日三餐,不见旁人。
起初,几个丫头吓得瑟瑟缩缩,怕王爷反悔,回来将她们几个结果了去,后来,担心害怕的,变成王爷何时放她们出去。
柳叶老实巴交,说是要去给王爷请罪,被柳枝拦住,这等时候请什么罪,男女吵架,常有的事。她附耳和柳叶悄悄说道:“王爷怕是真的生气了。”
柳叶一副看夯货模样,这样,还能有假的生气。
柳枝见她不明白,“你想想,王爷生气,在于娘子骗了他,还是在于娘子戏耍他?”
柳叶:“我看你是被王爷那日的举动,给吓傻了。这两个有何区别。”
“哎,你想想,咱们想要出去,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王爷若是生气娘子骗他,那关节就在于咱们娘子,若是王爷生气在于娘子戏耍他,那关节就在于他自己。”
柳叶不想听她说瞎话,“得得得,别掰扯了,你若有主意去找娘子,娘子已经三日不曾好好吃饭,你有这闲工夫,劝劝去。”
柳枝嫌弃自家妹妹,“你不懂,罢了罢了我去和娘子说去。”说罢,转身过隔断,朝碧纱橱后而去。
碧纱橱后,萧雁南歪坐踏上,拢上一件绀碧色大毛袄子,深蓝中透出微微红光,映照脚边烛火跳跃,整个人泛起妖艳红光,不似凡尘之物。
柳枝走进了些,她闻声抬头,一双沁水的眸子从书卷中抬起,眼角微光,晶莹剔透。
柳枝脚步半缩回来,娘子仍旧是这般模样,若是劝说,也不知会不会再次惹她落下泪来。
“你来作何?外头来人撵我们走了?”
柳枝不知该不该回答,胡说道:“婢子见娘子看书,怕是烛火不够旺,来瞧瞧。”说话之间,拿钳子夹出来几块炭火,“娘子你瞧,都发白了,给换换。”反手放上几块新炭。
“昨儿我吩咐你收拾箱笼,如何了?”
柳枝可不敢当真去收拾箱笼,“娘子模怪,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这两日害怕,竟将娘子吩咐的差事给忘了。婢子这就去收拾。”
柳枝满肚子的话,被萧雁南三两句打乱,一句不敢讲,话落之后当即欠身告退,萧雁南却好似后悔出言似的,叫她回来,
“算了,今日收拾,明日收拾,都一样,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萧雁南轻飘飘的话音落下,书卷翻动,哗啦一声。柳枝眼神好,待得这时候,才瞧见娘子手中的书卷,竟是《幼学琼林》,三岁小儿启蒙之物。
她家娘子,三岁识字,七岁诵诗,九岁上下就已在北地小有名气,如今一十有六,哪还用得着看这个。
想到这里,柳枝很是不忍,“娘子,婢子前来,其实有话和娘子说。”
萧雁南那双抚在书卷上的纤纤柔荑,微微颤抖,柳枝眼尖,看的真真的,“娘子,不如,咱们寻个合适的时候,给王爷赔罪吧?”
小娘子不答。
柳枝知道她在听自己说话,“娘子想想,若是依着娘子心中数月前的王爷模样,咱们这样说瞎话骗他,能活过初一,肯定活不过十五。王爷如今,只是吩咐让人送娘子回去。这样看来,王爷也没那般嗜杀成性,对娘子也算得上不错。”
萧雁南抬眸,柳枝心有成竹继续,“若是娘子肯说上两句好话,哄哄,这事不定就这么了了。”
如此说话,在她们主仆二人之间,再寻常不过,如今再次说来,却见娘子倏忽落泪,饱满泪珠,混杂火光,很是刺眼。
柳枝惊呼,“娘子,娘子,婢子说错了话,都是婢子的错,娘子不要生气,”
见萧雁南的泪花,越发大起来,柳枝心跳如鼓,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下一个巴掌还未落下,柳枝的手被萧雁南牵在手中,萧雁南泣道:“傻丫头,你打自己作何,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婢子惹娘子不开心,就是婢子的错。”
“你担心我,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骗他,是我不该骗他。他如今不信我说的话,说什么都没用,柳枝,你知不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那日的情形,柳枝等几个丫头婆子,被亲卫围堵在院外,不曾得见,但是而今看来,王爷火气不小,对娘子的辩解视而不见。
“娘子,都是婢子的错,出的是个什么瞎主意。娘子,娘子,我……真的要等王爷遣人将我们送走么?榆北王府没了王妃,如何给北地百姓交代,如何给陛下交代?娘子,这样走了,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岂止是回不来,怕是小命不保。
萧雁南哭得梨花带雨,“回不来,嗯,我知道。北地百姓,看的是王爷的面子,谁人是王妃,不过王爷一句话,咱们几个是什么东西。至于陛下,连累爹娘,大哥二哥,是我的不是。柳枝,你说,皇权在上,我还有什么办法。”
“不是,不是,娘子,若是王爷,王爷只是生气了呢,若是王爷心中还念着娘子呢。莲花庄那日的金玉簪子,娘子莫不是忘了。王爷多年凄苦,定然记得每个对他好的人。娘子,咱们再试试,再试试,说几句好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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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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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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