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案上的帛书字迹忽明忽暗,也映着司马懿沉静无波的侧脸。傅嘏、张承、李孟三人围站案前,神色各异。
“大人,曹休在宗室中威望不低,此次祭祀大典,怕是会有不少老臣附和。”张承眉头紧锁,语气中难掩担忧,“我们联络的寒门官员,大多资历尚浅,在朝堂上话语权有限,怕是难以抗衡啊。”
“无需他们正面抗衡。宗室发难,无非是想借祭祀的庄重场合,以‘诬陷宗亲、扰乱朝纲’为由,逼陛下罢黜我。他们要的是舆论声势,我们要做的,是破了这份声势。”
他抬眼看向李孟:“你联络寒门官员时,不必让他们强行出头。只需嘱咐他们,若宗室哭诉时言辞过激、罔顾事实,便旁敲侧击提及兖州水患、百姓疾苦,将话题引向政务本身。陛下最看重民生,宗室若只顾内斗而置百姓于不顾,反而会惹陛下反感。”
李孟躬身应道:“属下明白!寒门官员多来自民间,对地方疾苦更为了解,由他们提及此事,最为自然,也最能触动陛下。”
“还有祭祀物资核查之事。”司马懿转向张承,语气加重了几分,“此事务必细致,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曹休要在祭祀上做文章,必然会在祭品、礼器、粮草等方面动手脚——要么克扣银两中饱私囊,要么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祭祀乃国之大典,关乎宗庙社稷,若真出了纰漏,便是大罪。我们不仅要查清问题,还要拿到确凿证据,既堵了曹休发难的后路,又能反将他一军。”
张承:“属下明白轻重!今夜便连夜部署人手,奔赴各州府核查,定在祭祀大典前将结果呈上来。”
司马懿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傅嘏身上:“宗室那边的动向,还要劳烦你多费心思。曹休联合了哪些人?具体计划是什么?”
“属下已经安排了可靠之人潜伏在宗室子弟身边,想必不日便有消息传回。”傅嘏拱手道,“只是曹休行事谨慎,此次又事关重大,怕是不会轻易泄露风声,还需多些耐心。”
“耐心,我有。”司马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冷意,“曹休急功近利,欲借祭祀扳倒我,必然急于求成。越是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只需沉住气,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便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密切关注郭太后那边的动静。曹休敢如此肆无忌惮,背后怕是少不了太后的支持。太后一直忌惮我权势渐长,若能借宗室之手除掉我,她定然乐见其成。”
提及郭太后,书房内的气氛更显压抑。郭太后乃先帝遗孀,虽深居后宫,却极善权谋,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对朝堂之事影响力颇大。有她在背后支持,曹休的底气自然更足。
“太后深居简出,行事极为隐秘,想要查清她与曹休的联系,怕是不易。”傅嘏忧心道。
“不必刻意去查。”司马懿摇头,“太后若想插手,定会有所动作。我们只需留意宫中传来的消息,以及宗室与后宫之间的往来便可。只要她露出一丝痕迹,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应对之策。”
三人闻言,皆点头称是。随后,又围绕着具体事宜细细商议了一番,直至三更时分,才各自散去。
书房内只剩下司马懿一人。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涌入,吹散了几分疲惫。
他望着夜空中那轮孤月,思绪万千。曹叡深夜召见,将曹休的罪证交给他,那份信任,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曹叡并非完全信任他,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思深沉,多疑善谋,对任何人都留有三分戒备。但至少,在对付宗室、整顿朝堂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曹叡的难处,他懂。宗室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帝王,曹叡既要维护宗室的体面,又要遏制他们的嚣张气焰,平衡之道,难之又难。而他司马懿,便是曹叡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用来斩断朝堂的沉疴弊病,却也随时可能被弃之不用。
“君与臣,从来都是相互试探,相互依存。”司马懿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那份兖州水患的奏折。豫州刺史是曹休的门生,此次水患,若真如他所料,存在克扣拨款、延误救灾之事,那便是又一个可以打击曹休的突破口。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司马懿便起身前往尚书省。尚书省内,官员们早已到齐,各司其职。见到司马懿进来,众人纷纷拱手行礼,神色各异。有敬畏,有疏离,也有暗中敌视。司马懿一一颔首回应,面色如常,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不久,李孟便匆匆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大人,豫州水利拨款的账目查到了。果然如您所料,其中有三成银两被克扣,而负责此事的,正是豫州刺史的亲信,也是曹休的远房侄子。”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证据确凿吗?”
“确凿。”李孟递上一叠账目和证词,“属下找到了当年负责拨款的小吏,他不堪良心谴责,愿意出面指证。这些账目也经过核对,与各州府上报的实际支出相差甚远。”
司马懿接过账目,仔细翻阅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曹休真是胆大包天,连救灾的银两都敢克扣。看来,这豫州之事,我们不得不管了。”
“大人,我们现在便弹劾豫州刺史吗?”李孟问道。
“不急。”司马懿摇头,“此事牵扯到曹休的远房侄子,若贸然弹劾,必然会打草惊蛇,让曹休有所防备。我们先将证据收好,待兖州一案有了眉目,再一并发作。到那时,两面夹击,曹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
李孟点头:“属下明白。”
就在这时,尚书省的一名官吏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司马大人,不好了!宗室那边传来消息,曹休联合了五位宗室老臣,明日便要入宫面圣,请求陛下在祭祀大典前,彻查大人弹劾李谦一事,还宗室一个清白。”
司马懿闻言,神色不变,心中却已有了计较。曹休果然迫不及待了,明日入宫面圣,无非是想先造势,给陛下施加压力。
“知道了。”司马懿淡淡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官吏应声退下。李孟担忧道:“大人,曹休联合了五位宗室老臣,声势浩大,陛下怕是会为难。”
“为难是必然的,但也未必是坏事。”司马懿目光深邃,“曹休急于求成,行事必然有疏漏。明日入宫,他们定会言辞恳切,甚至声泪俱下,试图打动陛下。但越是如此,越容易暴露他们的真实目的。陛下聪慧过人,岂会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他顿了顿,又道:“你立刻去联络陈群大人,告知他此事。陈大人素来公正,不满宗室专权,有他在朝堂上相助,我们胜算便多了一分。”
“属下这就去办!”李孟连忙应声而去。
午后,宫中果然传来消息,陛下召司马懿即刻入宫,前往御书房议事。
司马懿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随内侍入宫。宫道之上,阳光正好,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凝重气息。两侧的宫灯依旧,却仿佛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
御书房内,曹叡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见到司马懿进来,他抬了抬眼,道:“仲达,你来了。坐吧。”
“谢陛下。”
曹叡缓缓说道:“曹休等人势大,明日入宫,必然会据理力争,甚至可能哭闹不休。祭祀大典在即,朕不想因此事引发朝堂动荡。”
司马懿心中了然,曹叡既想维护他,又不想与宗室彻底撕破脸。他起身躬身道:“陛下不必为难。明日曹休等人入宫,陛下只需让他们拿出证据,证明李谦清白。若他们拿不出证据,陛下便可借机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安分守己。若他们执意纠缠,陛下再以祭祀大典为重,将此事暂缓,待大典之后再行彻查。”
曹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仲达所言极是。明日之事,便按你说的办。只是,你需做好准备,若曹休等人将矛头指向你,你需从容应对。”
“臣遵旨。”司马懿躬身道,“臣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惧任何人的指责。”
曹叡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动。司马懿此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沉稳冷静,临危不乱。有他在,许多棘手的事情,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朕还有一事要问你。”曹叡话锋一转,“豫州水患之事,你可有听闻?”
司马懿回道:“豫州去年遭遇水患,河道淤塞,百姓耕种困难。地方官已上书请求朝廷拨款修渠,臣正安排人核查此事。”
“哦?”曹叡挑眉,“核查结果如何?”
“回陛下,初步核查发现,豫州水利拨款有克扣之嫌,具体情况,臣还需进一步核实。”司马懿如实禀报,并未隐瞒。
曹叡的脸色沉了下来:“救灾拨款,乃百姓救命钱,竟敢有人克扣!仲达,此事你务必严查,无论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臣遵旨!”
“退下吧。”曹叡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朱笔,批阅起奏折来。
“臣告退。”司马懿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司马懿长长舒了一口气。此次入宫,虽看似平淡,却实则暗流涌动。曹叡的态度,既表明了对他的信任,也暗示了对宗室的不满。
回到尚书省,司马懿立刻召见了张承:“张承,豫州之事,陛下已下令严查。你立刻加派人手,务必尽快查清克扣拨款的具体情况,以及牵扯到的相关人员。”
“属下明白!”张承神色凝重,连忙应声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朝堂之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曹休等人四处活动,联络宗室老臣,准备明日入宫面圣。而司马懿则一面安排人手核查豫州之事,一面密切关注宗室动向,同时联络陈群等支持自己的官员,做好应对准备。
夜色再次降临,司马懿坐在案前,看着手中豫州水患的初步核查报告,眉头紧锁。报告显示,克扣的水利拨款,不仅有曹休的远房侄子参与,还有几位宗室子弟牵涉其中。此事若真要一查到底,必然会引发更大的朝堂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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