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乔说这话时语气十分淡然，嘴角还带着笑，因为谢卓的关系，她不想与左慕蕊撕破脸，可她更不愿将自己的脸面放在他人脚下。
左慕蕊一而再再而三贬低她，她早就不想忍了。
身为女子，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已经够多，傅知乔可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她知道谢卓为了能娶她做了很多努力，也付出很大的代价，可如果嫁给他的代价是放下自己的脸面来讨好他的家人，这是傅知乔不能接受的。
不是她不爱谢卓，而是她害怕一旦嫁人她就会失去自我。
大魏女子嫁人之后就要受夫家约束，从此收敛自己的个性做贤惠的当家主妇，一颗心全扑在丈夫身上……
不好意思，她做不到！
如果今日她妥协了，日子久了，她害怕自己会被这里的思想完全侵袭，害怕自己会被同化。
傅知乔这番言论在左慕蕊看来是大逆不道，明明自己已经退让一步了，可这女子却还得寸进尺，她心中顿时气血翻滚：“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讲给卓儿听？”
“您请自便。”
左慕蕊：“……”
她不理解傅，知乔为何能如此风轻云淡，她不是喜欢自家儿子吗？爱一个人不是要为他付出吗？她真的喜爱卓儿吗？
左慕蕊茫然了，在她的认知中，傅知乔是收拢了谢卓的心才敢这般有恃无恐，但现在来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若说她一开始怀疑傅知乔是以退为进，挑拨她与卓儿的母子关系趁机嫁进王府，那么她现在确定了，傅知乔是真的无所谓，嫁不嫁进王府她无所谓，当不当主子她也无所谓。
感情困不住她，权势也诱惑不了她，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女子？
京城的世族男子要么讲究风雅，要么讲究英武，女子们则讲究温柔体贴，贤良淑德，左慕蕊从没有见过傅知乔这般肆意的女子。
难怪儿子会被她吸引住，她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同为女子，左慕蕊可以欣赏傅知乔，可作为儿媳，这样刚强的性子实在不好掌控。
左慕蕊甚至在想，若是傅知乔是个男人，一定会在仕途上有一番建树。
傅知乔不在乎左慕蕊心里怎么想，她继续说：“王妃娘娘，既然您今日上门了，我便与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出身是比不上谢卓，可我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世子，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喜欢谢卓，不代表我要在他家人面前伏低做小，贬低自身来求得你们的认可。”
傅知乔眼角眉梢带上了冷意，目光直直看向坐在对面的左慕蕊，犀利的目光如一道寒光射出，无形的压力顿时倾轧而来。
左慕蕊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不过商户女而已，竟会有如此威压。
“谁要你伏低做小了？嫁进王府你就是主子，身份尊贵，有的是体面……”左慕蕊说着嫁进王府的好处，傅知乔静静地听着。
等左慕蕊说完，傅知乔才开口：“相比权势富贵，我更想要自由。”
语气淡淡的一句话，却好似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声音，震慑人心。
她首先是为自己活，其次才是为别人。
“别人家哪有自己家舒坦，与其嫁到别人家当媳妇，侍奉公婆，打理内务，将自己全部奉献给夫家，倒不如招个夫婿来我傅家，事事以我为先，将来的孩子随我姓，我傅家百万家业也有人继承，这不比外嫁好？”
左慕蕊被彻底震撼到了，她着实没有想到，傅知乔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你、你……”左慕蕊一口气憋在心口，脸色都涨红了，好半晌，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
如今是能不能娶到傅知乔的关键时期，谢卓怕出什么意外又把盛安派回了傅知乔身边，所以，左慕蕊前脚去傅府，他后脚就知道了。
当晚谢卓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傅府，旁敲侧击问傅知乔今天发生了什么，几番试探后，见傅知乔并未生出抵抗情绪，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不过，谢卓不确定傅知乔是真的不生气，还是只是在压抑自己情绪而已，好几次话都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再生事端的好，祖父回信说正在回城的路上，不日便能到达京城，到时一切问题都可解决了。
左慕蕊的态度并未给傅知乔带来什么影响，她也不怕惹谢卓家人不喜，她在说出那番话之前就做好心里准备了，能成就成，不成就一拍两散！
尊重是相互的，既然对方看不上她的出身，她也没必要硬要贴上去，装乖巧讨人喜欢她不是不会，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傅知乔不打算压抑自己的本性，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讨好他人而委屈自己。
而且，她敢当着左慕蕊的面说这些话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左慕蕊虽一直都看不起她的身份，倒也没使什么阴私手段来对付她。就算左慕蕊要针对她，她也不怕，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搓的傅知乔了。
回到王府，左慕蕊心里的那口气依然没有消下来。
“你说说，怀砚怎么就看中这种女子？”左慕蕊拍了下身下的垫子，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不知道王妃和傅姑娘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章嬷嬷也不敢轻易开口劝解，只端来一杯茶水让她消消气。
“来人，去请世子！”左慕蕊沉声道。
不出半刻钟，谢卓便来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面不改色的拱手作揖，“请母妃安！母妃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左慕蕊静静地看着谢卓，这个令她无比自豪的孩子，他身量高大，眉目俊朗，满京城谁不夸赞她有一个好儿子。可现在，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儿子，竟然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同她这个生身母亲置气……
左慕蕊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酸涩之意，她伸手屏退左右，“怀砚，你与母妃说实话，你与那商户女是不是私下有了首尾？”
“母妃慎言！”
“看人不能只看皮相，你若不是跟那商户女不是有了首尾，那为何京城了那么多的贵女你都瞧不上？偏偏相中她？这里没有外人，你今天就与我说个清楚！”
“感情一事岂是能由人控制的？母妃若是放下门第成见好好与阿乔相处，相信您也一定会喜欢她！”
左慕蕊听到谢卓这话脸色立即难看了几分，她都与傅知乔“相处”过两回了，没有一回是讨到好处的。
第一回时便敢下她的面子，第二回更是直接与她杠上了，这样不懂礼数，粗鄙之人怎么能当她的儿媳！
“你当真要娶那商户女？”
左慕蕊左一句商户女右一句商户女，让谢卓听了很不高兴，“母妃，知乔她是商户出身没有错，可她也是陛下亲封的明安县君，您不要老是贬低她行不行？”
左慕蕊震惊，傅知乔被封明安县君了？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这时代交通不方便，通信也不太方便。
有些消息除非是当地人，否则其他地方的人很难知道，封傅知乔为明安县君的圣旨是直接发到青州的，除了朝堂上的官员们，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更别说后院里不知政事的女人们了。
看来是她轻敌了，没有调查清楚傅知乔的底细，左慕蕊按下心中的惊疑，有县君身份却不与自己挑明，任由自己贬低她的出身，此女的心机可见一斑！
其实早在左慕蕊调查傅知乔的时候，她还没有被封为县君，左慕蕊觉得傅知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再后来，谢卓都已经跟于雅丹定亲了，左慕蕊便没有再没有把傅知乔放在眼里过。
谁知道后来傅知乔会被封为县君呢，想到自己今天与傅知乔说她不配的话，左慕蕊脸色微僵，嘴硬道：“区区县君，也不堪与我儿相配！”
“儿子如今身中奇毒，别说能不能生育子嗣，将来能活多久也未可知……”
“怀砚！”左慕蕊呵斥住他，“你这是在母妃心口插刀子啊！”
一想到谢卓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模样，左慕蕊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儿子知错，请母妃恕罪！”谢卓见左慕蕊脸色不好立即软了语气。
左慕蕊扫了谢卓一眼，知道他是动了真心思，有几分气恼道：“咱们王府不是普通人家，你的婚事也不是一件小事，你看二皇子……”
二皇子身份已是极贵，可惜生母淑妃的母家是落魄的耕读之家，无权无势，即便二皇子颇受皇上的喜爱也无法与母家世代做官的三皇子抗衡。
见左慕蕊居然拿皇子举例，谢卓不得不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儿子知道！知道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谢卓换了自嘲的语气：“世事无常，一年之前谁能想到我会中此剧毒，如今儿子只想抓住眼下的快活，娶心悦之人，求母妃成全！”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左慕蕊低头不语，谢卓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如何不想成全他，可是本朝没有贵族娶商户为妻的先例啊！
大魏建国虽不足百年，即便是加上前朝，再往前数一百年，也不未曾见过有世族娶商户女子当正妻的。
唉！左慕蕊心头叹息。
看着眼前这个出色但不省心的儿子，她勉强一笑：“你让母妃好好想想！”
“明安县君……”谢卓离开后，左慕蕊嘴里还嘟囔着傅知乔的封号，不行，她必须要搞清楚傅知乔身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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