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亥坐在陆大丫对面,手中的炭笔在纸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她注意到陆大丫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笔尖移动,这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表现。
“我娘是被送到这个地方来的。”陆大丫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丫鬟。那家的少爷**熏心看上了我娘,背着夫人强迫她做了通房。后来少爷功课不达标,被夫人发现他不学无术,夫人认为是女色误人,就叫人拿着身契将我娘远远带走。”
“说可以不要钱,但一定要她出不了这个地界,再也误不了她儿子的前程。”
林英亥注意到陆大丫在叙述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回忆起痛苦往事时常见的肢体语言。
"拿到我娘身契的人就是陆五。"陆大丫默默流泪,"他不要钱得了一个老婆,自然觉得自己得了大便宜,满口答应说绝不叫她踏出村子一步。"
“但是后来,当时那个少爷家境不错的未婚妻暗中得知此事。”陆大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庆幸自己早早看清了人,婆母强势,未婚夫无能,是滩糊不上强的烂泥,能在未结亲前退婚。于是对我娘心生善意,暗地中叫人警告说,若是我娘生活过得不顺意,她弄人的手段有很多,以此来威胁陆五,叫他不敢对我娘太放肆。”
林英亥在记录本上快速记下这些细节,特别标注了“未婚妻”这个关键人物。
“我娘被送来几个月后肚子就大了起来。”陆大丫的声音更低了,“陆五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月份太大,打了花钱多,说出去更是叫别人知道他或许带了绿帽子,于是就让我生了下来。但是我娘因此坏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没再有孕。”
“他气愤不已,但又担心以后万一少爷想寻找自己流失在外的血脉,到底不敢对我们母女如何。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消息,他也就渐渐起了心思。所以我娘看唐树不错,就急忙为我们定了亲,怕她,怕她走了我性子还能有个人陪着我。”
林英亥恍然大悟:“所以陆五看唐树不顺眼的最大原因是这个!他担心唐树会保护你们母女,让他失去控制你们的筹码。”
陆大丫点点头:“自从与夫君结缘,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夫君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当时放下颜面乞食是为了让自己娘走前好歹要吃饱,之后又用行动回馈我娘的恩情。我和我娘都认为他的心性好,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和睦,有了翠翠也一样。”
她羞愧地低下头:“翠翠随我,性子软弱,一点没有我娘的坚强。幸亏有夫君和娘护着我们,不然我们活不下去的。”
林英亥在记录本上画了一个关系图,标注出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了。你娘原来的主家是谁?”
陆大丫摇头:“娘没提过,应该是被封口了。陆五也不知道。林小姐是认为这事儿是我生父那边做的吗?”
“以防万一,问一下。”林英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与000分析着案情。
林英亥:【我觉得不是。那少爷既然家境不错,若不是对陆大丫的母亲惦念至极,不可能去认一个血缘不明的孩子。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要相认早就来了。】
000:【我也觉得不可能。那少爷要是想认她们娘俩,早干嘛去了?怎么可能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大费周章,玩什么狗屁的“我不干预你的生活是我的温柔”,呕!好大的情圣哦!别跟系统我来这一套!真恶心!】
林英亥:【所以我觉得应该与那边无关。真那么惦记,就算扭不过自己母亲,不晓得功成名就后让人把她们早点带走?什么狗屎东西。】
现有的线索十分杂乱,林英亥又分别审问了陆母、唐树甚至陆翠翠。几人的口供基本一致,大差不差,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太过一致的证词往往意味着事先串供。
不过他们若是真真一晚上都呆在一块儿,倒也说得通。
林英亥在本子上不断梳理着现有的线索,用炭笔画出一个个箭头和问号。她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个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目前来看,最可能的杀人动机还是陆翠翠这个事情。无论是陆五对陆翠翠的猥亵行为,还是陆五要将人订出去的计划,都足以激怒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人。
不对,这么说来有些东西还没有关注到。林英亥的笔尖在“订出去”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于是她又找来了陆大丫,问出刚刚被忽略的盲点:“为什么陆五最后要自己对陆翠翠实施猥亵行为?虽然被唐树和你们阻止,他不是将人订出去了吗?按理说应该等着收钱才对。”
“哦!是我刚才没跟您说清楚!”陆大丫恍然大悟,“当时日子已经订好了,就要将翠翠带走。但是夫君带着翠翠躲上山了,好像是因此耽误了。陆五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既然这样,不如自己来......”
林英亥立即追问:“谁要将翠翠带走?买家?或者是中间人?中间人是谁?陆五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牙人,是陆五自己找的牙人,不是谁介绍认识的。”陆大丫回忆道,“陆五发脾气自然是因为事儿黄了。那牙人说对方等不及,已经找了别人。”
线索似乎又断了。
林英亥原本猜测村子里有中间人,或许是价钱没有谈拢导致的冲突。但陆五是自己找的牙人,这样一来,这条推论就不成立。
林英亥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说陆五最开始不打掉你是怕花钱和不确认你的血缘,还有怕别人知道自己带了绿帽子?”
“对,是这样没错。”
“可为什么在祠堂那会儿,那个叫老李的——就是脸被啃下来那个。会对唐树说‘小心你女人跟她娘一样给你带绿帽’?那个老李知道这个事?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陆大丫冷下了脸,“那个老李和他关系最好,家中有三个儿子。他与老李喝酒时心生羡慕,又恰逢唐树因为翠翠的事和他对着干,心中苦闷,喝醉了自己说漏了嘴。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嗯。”林英亥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口供部分暂时梳理完了,该再去勘察一下陆家的现场了。
陆家那个老妇人抱着陆翠翠站在门口,给林英亥让路:“林小姐,东西我们都没动。”
"嗯,好,你们歇着吧,我自己看。"林英亥注意到老妇人说话时候波澜不惊,确实心态比她女儿大丫稳沉不少。
林二牛替她举着火把,方便林英亥更好地观察细节:“口供录得如何?”
“不如何。”林英亥眼都没抬一下,仔细检查着地面的痕迹,“线索很杂。给这种死者是人渣的案子从杀人动机来查是最难下手的,得罪的人太多了。”
“哦,这样。”
“话说老爹,我问话这么长时间,你就没先来现场看看?”
“看了,也问过话了。”林二牛指着里屋,“屋子里还有一个炭盆,在陆五睡的那间屋子里。里面剩下的炭渣确实数量很多,再加上门窗闭着,这个量确实足够令人致死了。”
“唉,光是致死还不够,不知道两件事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但是现在只能从中毒查起,哪呢?带我去看看。”
“喏,就是这个。”林二牛举着灯,叫林英亥朝床下看了眼。里面确实是一个炭盆,或许因为不是一家人用的,容量并不大,但其中的烧尽的炭几乎满满当当,像装满饭菜的碗一样摞成了一小山丘。
“嗯?不对劲。”林英亥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她蹲下身,用手扒拉着炭堆,发现有些炭的形态不太一致,“这个炭火,大部分是自己烧的木炭,但有些不像啊?”
“嗯?哪呢?”林二牛闻言也蹲下身子,举着火把将盆中照得更亮了些。
“这些,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烧的那种木炭,但是,盆底有些碎颗粒。”林英亥用手指着盆底那些非常细小、几乎是灰一般,却碎而不散的银灰色炭渣。
“这个成色,或许爹你见得不多,留意不到。”林英亥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些炭渣,放在白布上观察,“可我在赵家日日上课见得多,这是银墨炭。虽然称不上最顶级的炭火,可也不是平民之家能用的起的......”
林英亥突然想到什么,跟林二牛交代:“爹,你快去将堂屋内陆大丫他们昨晚用的炭盆端过来!再叫人过来,我要问话!另外去屋中搜一下炭火!”
“好。”林二牛知道闺女心中有了主意,也不多问,转身就去依照林英亥的话去陆大丫和唐树那间屋子去取炭盆,顺带喊人。
“辛苦三位再跟我来一趟吧。”林二牛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地上的火盆,里面是燃了一夜沉甸甸的炭渣,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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