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女孩子的手，从黑暗的管道中走出，真正踩上这条狭窄的、两边都是潮湿低矮的铁栅栏的小路。
没有一只鬼手伸出来。
只是能感觉到，铁栅栏后面，那无尽的漆黑里，有一双双眼睛在这里看。
我的胆子还是很小，哪怕知道他们应该的的确确会放我们平安过去，在这样阴森恐怖的环境下，也不由得加快脚步。
就这样，我一路说着“你好”，不知疲倦地说；一只又一只的鬼手缩回；我们走得越来越远。
大概是走到路的一半。
一个叼着烟、手臂上还有刺青的青年吃惊地看着我们，似乎不能理解我们怎么能毫发无损地从那么多鬼手中走出。
我的个子并不算矮，但他看起来还是比我高出了两个头，在这个低矮潮湿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也并没有在铁栅栏里，而是在外面。
我的腿依然能动，危机感也没有马上爆发，我猜他应该跟那些鬼手一样。
“你好。”我鼓起勇气，礼貌问，“我和这个女孩子能过去吗？”
他恍恍惚惚：“去吧，没有关系。”
很难想象这些灵异竟然都那么友好，我有些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女孩子继续向前。
“你跟我想得有些不一样。”女孩子说。
“啊？”
“我原以为你会害怕的。”
我实话实说：“是很害怕啊。”
“那你还胆子大到跟灵异说话，然后请求他们放你过去？”女孩子的声音一下似笑非笑起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就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你知道吗？我直觉认为只要我那么做，他们就不会伤害我，至少不会故意伤害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然也有可能是开头遇到的那几个灵异，给我造成的错觉。”
就像刚刚莫名其妙进入的学校世界，那里的灵异就不是我对他们友善，他们就也会回馈我友善。
但一棒子打死全部灵异就太偏激了。
我遇到的大多数灵异还是很好讲话，并且对我也很友好的！
那个让我看不清脸的女孩子，好像在注视我。
过了会，她说：“继续走吧。”
我“哦”了一声。
前面的路依旧狭窄，只是慢慢的，铁栅栏越来越少，土泥矮壁倒是越来越多。
而在走过一个直角似的转弯时，我愕然发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他抬头看到我时，也露出惊愕之色。
我就那样看他坐在那个窄窄的角落，前面有一张与其说是桌，不如说是四脚凳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本七八十年代的练习簿，还有一支磨损的笔。旁边是老旧的木架，上面杂七杂八地叠着一些东西。
可是不应该。
他应该是穿梭在物流传输带中间，应该是在他实习的地方当着他的实习生，也应该是在踌躇满志地计划着实习期以后，他的工作与未来。
他绝对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他就在这里。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他倒是比我更能接受，我居然在这里的这个事实。
他笑起来，那笑容颇有些苦涩的味道：“没错，我就是在这里工作。”
工作吗……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他更像是被这个世界困住了。
这时我听到他的问题：“你呢？你怎么没被攻击就过来了？”
我想我实在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可是我就是冲口而出，也许是急切地想知道他怎么样，也许是不能接受，我说：“你还好吗？”
这个人，这个比我大两届，已经毕业，已经进入实习生活，半只脚踏入社会的人，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偏偏他就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在他的眼里倏然看到泪花。
我想他一定过得不好。
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地方，他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他明明没有在铁栅栏里，可他好像就是被一个四四方方全是铁栅栏的笼子罩住了。他被困在那。遇到熟人，所说的话也只是——
‘没错，我在这里工作。’
他起身，把我和那个女孩子送出去。
他说：“你不该在这里。”
“你不问问我那是谁吗？”我实在憋不住话，转向身边唯一可以说话，也唯一可以倾听我的恐慌、发闷，看我嚎啕大哭、歇斯底里一场的人。
女孩子安静了会：“你说。”
我也不管她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奇怪，我絮絮叨叨地说：“我跟他是一个社团的。他比我大两届，算是学长。我一开始并不认识他。后来一次开会，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倒是自来熟，我却有点怕他。”
“嗯。”
“那个社团的工作很累，但在那里，我认识了一堆好朋友，我在大学的好朋友，几乎全是在那个社团认识的。”
“嗯。”
“他是一个很絮叨的人，很爱揽活。揽活也就算了，做不完的时候，还很爱指使同一个人做事。那时候在社团里，跟我关系最好的两个人，也是跟他最熟的人。我们三个人经常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真是过分呢。”她说。
“我也觉得过分，尤其是他还把其他社团的工作也塞给我，就因为我那个工作做得好！”我愤怒地说，“可是我给我的社团打工是因为我喜欢它，为其他社团打工算什么？”
“可是你还是做了啊，不是吗？”
明明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可我就是感觉到她在笑。
“那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我嘟嘟囔囔地说，“说起来，一直到他毕业，他还欠我一顿饭、一杯奶茶、一顿烧烤。我的另外两个跟我一样被他指使得连轴转的朋友，他也有欠债。”
“他应该是打定主意当不知道了。”女孩子说。
我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肯定是打算做老赖，欠账不还了。”
女孩子松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歹他并没有在铁栅栏后面。”
“我知道。”我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有点难受。”
陡然出现在这个地方……遭遇那么多事情……
又陡然看到一个熟人……可他被永远留在这里……
“这里有两锅饭。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我们要走的最后一个地方。我们吃一点，打起精神。”女孩子突然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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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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