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妖王的名字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吗？
“年龄？”
“……”，我说活了几千岁，至少我的灵魂是几千岁的，你信吗？
“家庭住址？”
回答审问员的依旧是沉默，审问员小象刚结束实习期，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她看着洁白如雪一字未落的笔记本，表情平淡冷静，实则内心在狂啸大吼：“救命啊！放过我吧！我不想干了！”
蓝牙耳机闪着红灯，席玖药在审问前看了一眼就撇开头，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头歪着，似乎在沉思。
“他在发呆。”耳机里传来管徽的声音。
蓝牙耳机质量不太行，嘶嘶声传出来，小象忍不住朝玻璃后面看了一眼，脸上抱歉着：对不起老大，这款耳机实在是太便宜了，买它还送一副睡眠眼罩呢。
门开了，小象抱着笔和本子离开，管徽端着一杯温水进来，在席玖药面前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面前这个套着古装里衣的年轻人，头发只用一根衣带松哒哒地绑着。
“喝吧”，他将水推向席玖药，被后者用傻子的眼神白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又找了一根吸管。
“关我没用。”席玖药说，这是他到这里说的第一句话，也是琢磨良久才看出来这个头发短粗，长相不错，穿着不凡的人是这里的话事者，也就这里的头头。
“那什么有用？我们也想放你走，但是你太不配合了，非常奇怪，我们查不到你。”
席玖药不想胡搅蛮缠，他脑子乱成一锅糟烂的粥，如同泛着满是腥味的鱼肉，令他头晕恶心。
管徽继续说：“那辆怪车，想必你看见了，比你还奇怪，如果你能提供一些线索的话，我们将不胜感激。”
“车？”
“对。”
原来他们管那个硬邦邦的大眼怪叫“车”，他那个世界也有车，牛车马车驴车屡见不鲜，天上飞的藤车，关押犯人的笼车，手推车独轮车。
“我说了就能离开了么？我不清楚，我就是在路上走着，那个车发疯似的冲下来，可能是我挡住它的路气到它了，它想伤我，我难道能站着让它放肆吗？就伸手拦了一下。”
“然后你就把它抡成饼干了？”
饼干又是什么？
席玖药：“我说完了，告辞。”
说着就起身，没喝桌上的水，也多看旁边篮子里面的绿豆饼。
“等下，你得填写一下表格。”管徽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个人信息表，“填完还得录取指纹和面容。”
字好小，并且，这都是什么字？席玖药摸着质感良好的纸张，旁边的应该是笔，笔尖有黑色水珠露出，和墨汁差不多。
堂堂妖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练得一手好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如今却只能搪塞一句：“我不识字。”
“好拽一公子！”宋丝躲在电脑后看着离去的席玖药，背影流露出气宇不凡的风姿，腰背挺得笔直，就是身旁垂着的两只牛奶味棒棒糖，哆来A梦同款，有点出戏。
“老大？”
管徽收拾桌面的东西，将杯子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扭头对罗洱说：“让监控看住他，要是惹事就抓了。”
这里的监控并非特指，既包括监控摄像头，也包括一些小妖精，如鸟雀、昆虫等。在露天范围内，任何事物活物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着，追捕局内网电脑上可以实时追踪。
“海洋魔迪找到了吗？”管徽捏了捏鼻梁，他们才休息不到四个小时，昨天刚出完任务，本就是在回营休息的路上，突然接到局里安排要追一辆车。
当时四人已经累麻了，那个任务费口舌费脑子，人和妖精的吵架案件：一个男子和一名虎妖精结婚了，谁知男子婚内出轨了另外一名狮子精，虎精和狮精打了一架，男子受了重伤，两位妖精小姐变回原形跑回山里，都嚷嚷着人类世界容不下我之类的话。这个案件造成网上大批人和妖精跟风愤怒，纷纷讨伐《人与妖精和平相处法》和《妖精治安管理与配合条例》等一系列规定，对该男子实行了数字谩骂。
这都不关管徽四人的事，他们需要做的，是把虎小姐和狮小姐从各自的洞府里“请”出来，“送”回到家中。一路上，虎小姐和狮小姐吼个不停，你争我吵，后来又不知道说到什么，又一致向外讨伐那个出轨男，还拉上四人让他们给评评理。
有些人有些妖精，你不能很礼貌地搭话，否则你就会和他们永远地说下去，别想住口。
这个任务完成的主力军是宋丝，她三言两语就从两位妖精小姐姐套出那个男的祖宗十八代，到底几斤几两，情绪价值提供到位，顺带告诫了一下管徽马大哈罗洱三人。因此，她可以提前下班了。
宋丝：“我下班了噢！”
马大哈：“你不跟我们去找那个车精吗？”
“不是说派了蛐蛐队和蚂蚱队去了吗？至于全军出动吗？万一人家来个调虎离山或者一网打尽，追捕局还干不干了？”
管徽四人小队是追捕局第三小队，第一小队的成员无一例外，都喜欢在背后蛐蛐别人，说别人的事，所以被打上“蛐蛐队”的绰号。第二小队的人像蚂蚱一样，静不住，炸炸呼呼的。
“老大你还要去？”罗洱问。
管徽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宣布：“下班，加班没工资。”
——
两个小时后，管徽在熟睡中被手机震耳欲聋的铃声吵醒。
“喂老大！”宋丝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与管徽懒洋洋的声音形成对比。
管徽：“不是说下班的吗？”
宋丝嘿嘿笑：“我这不是约了姐妹出去逛街吗？难道不是下班的另外一种休息方式吗？”
“怎么？又有妖精回娘家了？”
宋丝提着好几个奢侈品牌衣服的袋子，嘴里还嚼着珍珠，“我在路上看到那个古风小哥哥了，他好像惹事了，需要给你发个定位过来抓他吗？”
管徽沉默了一下，问：“他杀人放火了？还是当街抢劫？肇事逃逸？”他列举了一系列违法行为，但是都不是席玖药被打上的罪名。
“他……大家说，他破坏公共财产，且武力恐吓群众，穿着山寨版古装到处招摇，衣衫不整破坏公序良俗，还装哑巴骗取同情心……”
两个小时前——
席玖药走在人行道上，两只麻雀吱吱喳喳在玩闹，某只从树枝上掉下来砸中席玖药的头，他一抬头就看见树上结满了青嫩嫩的苹果，由于长得很高，席玖药不得不跳起来拉拽，两个圆球形的手很碍事，他把绷带拆了。其实他不是什么大力士，可能是。这里的人力气太小了，对比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最后，苹果摘到了，半棵树也被他薅断，不得不说，这是席玖药见到的最有韧劲的树。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指着席玖药：“破坏公共财产……”
席玖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他是妖王，但是他也是讲道理的，入乡随俗的道理他岂会不懂。席玖药便将装在衣袖里的绷带拿出来绑在树上，欲修复它，怎料刚准备爬上树，整棵树直挺挺倒下挺尸，连带着扎在泥土里的根拔起，牵连着地面的青石砖，路人被绊倒了，讹上了席玖药。
可怜席玖药身上并没有钱。那人直接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一手拍打地面一手指着天空嘴道没天理啊……
席玖药的大力属性随着饥饿干渴彻底消失，被聚集看戏的人推上滴滴车，滴滴是无人驾驶汽车，智能系统问去哪里时他都懵了，真是强忍着不打他们。
讹人的人说：“去找警察。”
到这里就是宋丝站在商场二楼所见，她本不想管闲事，那碰瓷的人就是想骗钱，都是惯犯了，顶多就是让席玖药赔偿几百块钱给那倒霉树。
滴滴车刚驶出去没几米，席玖药就发现了不对劲。车内坐满了人，有看戏的，有主张当目击证人的，碰瓷那人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就是仗着自己不是这个地方的就欺负我们这些当地人……”
这车……席玖药打量了一下，疑惑问它：“……饼干车？”
没错，这辆就是被席玖药推成压缩包的海洋魔迪。
宋丝也发现不对，准确来说，是海洋魔迪不演了，当街耍酷，它直接化身变形金刚，知道四个轮子在市区行动不便，还得等红绿灯，遵不遵守交通规则看他心情。比如此刻，席玖药等人坐在座椅上，视线开阔，有一层楼那么高，魔迪站在斑马线起点，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扮，想必它是大黄蜂的粉丝。
路上行人早就被惊跑了，四处逃窜，还不忘打开手机回头拍摄视频，海洋魔迪贱兮兮地比了个耶，如果它能开口说话，肯定会让他们把它p得好看一些。
“我靠！这是什么！”
“是一辆车变的，我刚才看见有几个人上车了，没多久它就变形了。”
“这是在拍电影吗？”
“还拍呢？赶紧撤，它的脚掌怎么这么大？天呐，下水道的老鼠蟑螂都被它震得弹出来了！”
一时之间，网络上关于汽车大变身的视频被疯狂上传点赞评论，人心惶惶，连管徽这个平常不怎么刷短视频的2G年轻人都看到了。
他盯着屏幕里摆着勾人造型的盗版大黄蜂：单手叉腰，一手比耶，一眼闭着一眼睁着，嘴里还叼着一根从人家商场门口顺来的模型玫瑰花。
这是在干什么，孔雀开屏吗？
宋丝声音变得紧张，十分钟狂奔两公里让她气喘吁吁，她把手里的包啊伞啊一股脑甩给她的小姐妹们，小姐妹们见怪不怪地招手让她去。
五分钟后，空中直升机、战斗机，地面装甲车、防护车聚集，交警队疏散交通和群众，有些不听话的脑袋从半开的窗户伸出来凑热闹，也被无人机喇叭怼回去。
管徽预测到会堵车，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下班时间，天气预报说百分之六十多几率会在半个小时后下雨，所以他选择蹬自行车来。
地面已经有了裂痕，自行车的车轮太细，管徽被颠得差点磕到牙齿，他连接上耳机，听罗洱的汇报：“二队和三队都来了，小宋说魔迪还没变身之前伪装成滴滴车载了几个人，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它身上。大哈用扫描仪扫了一下，说它现在是实心的，不知道是不是照不到里面。”
管徽问：“它没伤人吧？”
“没，它走的都是大路，路上都没什么人和车了，好像它还避着楼、高树和电线。”
“我见到它了。”管徽说挂了，他将车停靠在停车区，戴上证件拉开警戒线跑进去。“它要干嘛？在走T台吗？”
管徽看着魔迪走秀般不紧不慢走着，笨重的体型让本就酥脆的路面想鸡蛋壳一样碎开。它就行动轨迹没有规律，和公园里吃饱饭没事干的大爷散步一样。
宋丝扭头看见管徽来了，把平板递出去，展示新接收到的信息：“车上的人确认了，一共五人，古风小哥也在。”
管徽：“怎么他又在？魔迪和他有关系？”
“这次感觉魔迪是冲他来的，伪装成滴滴车，古风小哥被别人讹了，几个人逼着他到派出所去讨要赔偿。”
“难不成是为了报仇？他不是把魔迪拍扁了么？”马大哈小跑过来。
管徽巡视四周，没见到罗洱，问他去哪里了。宋丝指着右前方的楼顶，罗洱正在侦查，还使出他的拿手绝活——腾空走壁，只见他平地起步，一跃跨过三米宽的楼楼缝隙，他小时候和岩羊妖精学了三脚猫功夫，在垂直的楼壁上如履平地，没过多久就追上了海洋魔迪。
席玖药在昏暗的空间里感受了许久，他在移动，这移动的方式并不是平移，而是和骑马一样前后摇晃。刚才上车没多久，车窗忽然变黑，他无法看见外面，并不知道现在这个怪物干了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袖内还藏着一个苹果，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拿出来吃。
其余四人早就吓破了胆子，他们是有手机的，海洋魔迪身上也没有信号屏蔽器，网上被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东西，如今的他们正在它的肚子里。
“完了！真的要死了！”讹人那人说，他见过的场面太少了，欺软怕硬，被评论区一些消极悲观的话吓唬到涕泗横流。
席玖药几口就啃完苹果，他瞄了一眼其他人手上的薄方形发光石头，应该是他们摄入消息的工具吧。
“教训过一次了，还不长记性，是想被我彻底撕个粉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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