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人偶的簇拥下，红人偶缓缓移动至办公区的中央。
所有准备离开的灰人偶仿佛同时被按下暂停键，呆滞地愣在原地，扭头盯着红人偶，空洞的眼睛淌着绝望的黑水。
“还没班……还没班……没下班……”
紧挨着红人偶左侧的白人偶突然发声，其他的白人偶也如同听到号召，一个接一个的，高声吟诵着这句话。
此起彼伏的“没下班”声如同催命符，原本围在红人偶身旁的白人偶们分散，回到各自的分区继续巡逻。
在白人偶的威慑下，准备离开的灰人偶只能麻木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办公室内再度陷入死寂。
待所有人偶回归至它们所属的位置后，立在所有分区中央的红人偶转身，准备离开。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为什么说没下班？”
在赵平安与李德安惊恐的目光中，姒姽从工位上站起，直视着红人偶，发出质问。
巡逻的白人偶已经闪现至她的背后，极具膨胀的脑袋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入腹中。
未等白人偶的深渊巨口触碰到她的头顶，姒姽转身一个摆拳，白人偶向后飞出，砸在后方的工位上。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可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哦。”
白花花的打印纸满天飞扬，白人偶挣扎着起身，想要反抗，但感受到姒姽浑身散发着仿佛沾染过上百个污染物“鲜血”的威慑性气场后，它又乖巧躺下。它的潜意识告诉它：
这个女人，很强。
白人偶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恢复至正常的大小，瘫在工位间，摆烂式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咳声：
“咳咳……工作……咳咳……”
嗯？这么弱的吗？
姒姽盯着刚刚出拳的手，橘色手套上沾染带有腥臭味的白色黏液。再度看向白人偶时，姒姽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被打残的虫子。
原来，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的身体，可以这么强啊。
对自己新身体的强度有了新认知后，姒姽不再束手束脚，直直走向愣在原地的红人偶，“核善”地问道：
“这算加班了吧？有加班费吗？”
红人偶陷入短暂宕机状态，赵平安与李德安手持锤子、铲子等工具，时刻准备支援。
姒姽给了两人一个“暂停”手势，示意先不要对红人偶进行攻击，她并不准备现在就成为暴乱分子。
宕机状态结束后，红人偶没有发出攻击性举动，只是指指办公区悬挂的电子钟。
“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有下班……还没下班……”
电子钟上的虚拟表盘飞速旋转，本该指向数字“5”的时针绕一圈后又重新指到“8”。早上八点，正好是上班时间。
看来整座公司大楼的时钟在异端的操控下可以随意调动，永远无法显示下班时间，这样，他们也就不可能“正常”下班，只能在无止境的加班中被污染同化，最终成为异端的养料。
这一操作堪称耍无赖的典范，但却出奇有效。在污染物的笼罩下，窗户外的世界被漆黑的烟雾隔绝，无法判断时间。能判断时间的只有大楼内的时钟和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
当然，异端能操控钟表，自然也能更改电脑上的时间。下班的时间永远也不会到来，无论工作多久，他们都不可能离开办公楼，甚至，还拿不到加班费。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设置下班铃有什么意义呢？
姒姽抓住这个逻辑漏洞，暂时放下准备打在红人偶脑袋上的拳头，面带微笑，“友善”开口道：
“但是我刚刚把工作做完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红人偶微微低头，姒姽感觉它的注意点是在自己的工牌上。于是，她将刚刚翻面盖上的工作证正面摆在胸前，给红人偶检测。
“你……是新员工，咳咳，难怪不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是……把之前的……打出的代码……删掉，咳咳，全部删掉……”
红人偶如同老旧的收影机，断断续续发出指令。
“全部删掉？”
“是的……咳咳……全部”
“能一键删除吗？”
“要，咳咳……一个，一个，删掉……全部……”
“知道了，全部删掉，对吧？”
姒姽快速结束和红人偶的对话，红人偶磨磨唧唧，且参杂噪音的语音，再听下去，她感觉自己精神污染又要加重几分。
回到工位前，姒姽特意冲着还未回到自己巡逻区域的李德安摇摇手中的巧克力蛋白棒，并比了个数字五的手势。
五分钟后，吸烟室集合。
相信以李德安的理解力，能读懂她的意思。
回到工位后，姒姽与赵平安再度学着灰人偶同事的样子，一下接一下的敲击撤销键，将不久前才打在屏幕上的“1”、“0”全部删除。
虽然之前敲击循环数字“10101010……”的工作任务就很莫名其妙，但至少还能解释为异端本身实力不够，无法彻底还原工作内容，底层逻辑和程序员敲代码相同，能够理解。
可将敲好的数字全部删除，这模仿的又是什么工作内容呢？有什么意义吗？
姒姽陷入思考，未等她想出些眉目，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距离她坐回工位过去了五分钟。
该到吸烟室摸鱼……不对，是交流情报了。
有了之前的武力威慑，白人偶对姒姽明显有了些忌惮，面对姒姽与赵平安两人工作五分钟就离开工位，光明正大地去摸鱼，也只敢干瞪眼。
没有任何阻拦，姒姽与赵平安很成功的来到吸烟室，前脚刚进，后脚李德安也跟进来。
“闺女，不，姒姽啊，你刚刚打怪物那招是怎么练的啊？太厉害了！”
赵平安现在可不好意思继续喊姒姽“小闺女”了，之前还能仗着自己年龄大、资龄高喊着玩玩，而现在见识到她远高于自己的智商和武力后，再这样喊倒显得他不懂事了。
“哈哈，就一个普通的摆拳，是那个污染物太弱了。”
姒姽陈述事实，赵平安和李德安却觉得她是在谦虚，顿时对这个年轻人又起了几分敬意。
“根据我的观察，目前最有可能是污染源的是红人偶，它身上散发出的污染值最高，而且不会因为我们被污染程度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具有极佳的稳定性。”
李德安直奔主题，做出自己的判断。姒姽没有打断，在听完他的分析后才开口道：
“我认为，污染源不在红人偶身上。”
“为什么？”
被质疑的李德安不恼，眼中反倒闪过一抹亮光。
“控制这栋大楼的异端属于精神污染型，这类污染物本身攻击力不大，且本体脆弱，所以善于隐藏和制造捕猎幻境。
一个擅长潜伏和愚弄人类的异端，不可能把自己的本体塑造的如此显眼，反而，越是平平无奇、容易忽略的地方，越可能是它的核心所在。”
“那岂不是很难找啊？”
赵平安惊呼道，语气中带着绝望。
“是的，一般来说，没有专业探查仪器基本不可能找到。异端本体是可移动的，即使找到，在没有彻底消灭的情况下也可能逃脱，非常狡猾。
不过，我们的目标只是离开大楼，清除污染物是异管局的事。
而离开大楼除了消灭污染源，还可以……”
“下班。”
李德安与姒姽相视一笑，达成共识。赵平安感觉自己又跟不上进度，着急地望望李德安，又望望姒姽。
咱们不是来搬砖的吗？什么时候基建团招人对智商要求这么高了啊？
看出赵平安的窘迫，姒姽开口解释道：
“正常下班肯定是不可能了，时间由污染源掌控，每当下班时间到，它就会把时间又调回上班时间，这样就可以无缝衔接的工作，还不算加班。
所以，我们要想一些不正常下班的方法。
比如，这是一家IT公司，工作必须使用电脑，那么，如果断电了，你猜它们还能继续上班吗？”
赵平安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拔电源？嘿，这个我熟，咱们基建团的就是建大楼的，这种直溜溜的楼发电装置好找的很，跟我来就成！”
终于能大展身手的赵平安斗志昂扬，推开吸烟室的门，帅气地用大拇指指向门外，示意：跟我走。
于是，姒姽和李德安跟在赵平安身后，三人蹑手蹑脚的在大楼内左窜右窜。
基建团在接手工作任务之前，会收到需要维修的建筑物原图纸。虽然一般来说经历过异端污染和异管局的人异能洗礼后的大楼只能剩个地基，所以那个图纸通常都没啥用，他们这些老手基本都不太去看，纯凭自己发挥。
但这次，却派上大用场。
这座需要进行维修工作的大楼只有上半部分有损坏，所以维修工作可以按照原图纸进行修复。在出任务之前，赵平安想在新成员面前大展身手一番，特意背下大楼的建筑结构。
因此，整个大楼的发电装置和主要输电网管他都谙熟于心。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七拐八拐，途中因为污染物造成的大楼结构变化走了不少弯路，但最终还是成功找到供电室。
“这路也太难走了，上坡、下坡、无限走廊的，把人当狗溜啊！”
赵平安气喘吁吁道，污染程度的加剧以及防护服本身的重量让他疲惫不堪，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路。
“正常，这是异端的狩猎机制，它在阻止我们这些猎物逃跑。
路变得越诡异、越崎岖，更说明我们选择的方向越正确。”
姒姽盯着前方不远处一个铁皮门上悬挂的名牌。
锈迹斑斑的铁皮牌上用快掉完的红色油漆写着：
【供电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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