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典语重心长地劝了李映桥一晚上,要她赶紧分手。
男人就不能惯他这种臭毛病,喵也不行。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生万物啊!到时候钻出什么妖魔鬼怪别说左护法我没提醒你。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李映桥非常认可地点点头,于是她笑眯眯提议道,“下楼吃宵夜怎么样?我给妙嘉打个电话,我们几个好久没聚咯。”
重点是宵夜吗?!
高典不可置信,为她义愤填膺半天,竟然问他要不要吃宵夜。他顿时气得青筋直跳:“桥桥!我跟你说认真的,喵就算是我兄弟,我也还是要说,别试图相信男人嘴里的鬼话!他都说他没忍住了!难道你指望下次他就能管住自己了!”
俞津杨还在一旁拱火说:“高典,我下次一定忍住。”
高典头也没回:“去你的!滚蛋!真看不出来啊,俞津杨,我们丰潭第一深情的四一哥怎么生了个死渣男。”
“……”
郑妙嘉领着钟肃抵达江边夜宵摊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火药味,她把包递给身后的男人,拉开椅子坐下,瞧见背对着所有人坐的高典,瞥了眼一旁靠在椅子上看着相当人畜无害的俞津杨,好奇问:“怎么了,小糕点,干嘛孤立你自己啊?”
俞津杨正在手机上帮李映桥看回北京的机票,悠悠开口:“说看见我的脸恶心。”
钟肃放完包都没来得及坐下,一愣:“那咱俩还吃不吃,俞津杨的脸都恶心,我们不是更倒胃口?”随即摸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孙泰禾还在打车,我让他先别来了。”
高典反而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喵好歹是他兄弟,这事儿说出来也不太光彩,他想着家丑也不能外扬。可刚才桥桥都默认了,他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事,尤其受害者还是他的偶像。
他把拳头攥得咔咔作响,狠狠地瞪一眼俞津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只有他俩能听见的话:“你最好自己跟桥桥说分手。”
俞津杨从手机里抬头,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模样散漫而有恃无恐,真就一副吊儿郎当就欺负恋爱脑的渣男姿态,胳膊往椅背上懒洋洋一挂说,“我不,作为男人你不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有一个包容性这么高的女友,高典。”
高典立马呸了声:“我高兴个der,桥桥就跟我妹妹一样!我要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俞津杨,要不是我在深圳创业那几年你接济过我,你看我现在还跟不跟你坐在这吃夜宵!”
高典在深圳那几年,做过很多创业项目,无一例外都赔了钱。最早做跨境电商,做短视频代运营,还给海外的网红做过直播运营,哇,外国人的钱才叫一个难挣,好多主播收了他们帮忙联系的品牌样品,结果直播的时候又没给坑位,他们又不可能真的为了几个小样品特意跑一趟新马泰,他那时两眼一睁就倒欠品牌商成百上千的样品,靠着刷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地勉强维持生计。
后来网红经济这块他就不碰了,跟着人去做智能家居,产品渠道主攻线下客户,靠着超长的退货期来做口碑。但经济下行时期是没有铁饭碗的,他们当时合作的最大一家智能家居工厂突然倒闭,老板卷款逃到国外,百万货款直接蒸发。
高典个人就垫了三十多万,这笔钱还是他爸妈抵押了老宅贷款贷来的,银行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如果下个月再还不上,可能就要拿小画城的房子去法拍,那时他爷爷已经去世,奶奶还健在。
她可能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住了一辈子的房子,为什么突然就不让她住了。
奶奶也不会反抗,循规蹈矩一辈子,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脚被裹过,后来叫她站起来走,她也能走。
她们跟不上社会步伐,却也能承受世界的骤然巨变,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洪流中,成为那些沉默的石头。
于是就在这个最走投无路的档口,他试着联系了人在芝加哥的俞津杨,那时他知道四一哥生意也不如从前了。
他当时其实也没想问俞津杨借钱,只是想问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只是很想念在丰潭的日子——
那时候被梁梅和朱小亮耳提面命地拎着学习和考试,盼着快快长大,快快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但没想到人在幸福的时候感觉不到幸福,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惊觉,我曾有过幸福的日子。
高典也没想到那个电话能打通,俞津杨出国还带了初中那张电话卡,除了在地下舞团打黑工最艰苦的那几年没能保持开机之外,后来他应试进了芝加哥某个著名机械表品牌的总部,就定时往里面充话费。
那天他刚和北美市场最大的机芯板材供应商吃完晚餐,其实不太愉快,在纯英文的交流环境中气氛都一度僵持,这种企业的老外一般不会轻易翻脸。但因为对方根深蒂固的职业歧视,他们看不上中国市场,拒绝为中国开放与欧洲市场同等级别的特级机芯板材和定制化服务。
总部的Eric一直坚持要在中国的一线城市开启品牌定制化服务,但因为核心机芯的问题,导致这个项目一直在集团的审议会上屡屡被驳回——
俞津杨那段时间一直和Eric在集团高层逐个击破拉评委组的票,天天加班到深夜,Eric甚至玩笑说:“Ken,你要是愿意牺牲一下,至少下周的审议席上我们可以多三票,毕竟里头有三位女士都公开追过你。”
当然他们差得又何止这三票。也是那天,俞津杨刚回到公寓,还没来得及脱衬衫,就接到了高典的电话,把领带随手一拆,人靠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灶台的火漫不经心地开了又关,一锅鱼汤热了又热,就这么和这位儿时的发小聊了近一个小时。
这一小时的通话内容,两人几乎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另外两个名字。
高典是不好意思提,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丢脸。而俞津杨,是那时才明白,成年人在没有了某些关系维系,想要光明正大地提及对方的名字,都需要找个不被人想入非非的理由,而那一个小时,他没有找到,因为高典一直在支支吾吾,言不对路地东拉西扯。
等俞津杨回过味来,他反倒没有多年未见的生疏和陌生,直截了当地关了火,温声而又平静地问他:“高典,你是不是遇到事了?”
高典这才和盘托出,期期艾艾地一通诉苦:“喵,你都想不到我有多倒霉,反正做什么亏什么,担心什么来什么,现在那个厂商也跑了,债也要不回来,我奶的房子可能保不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找律师了吗?”俞津杨当时只说。
高典愣了下,“找律师也没用啊,这钱是肯定要不回来了。而且我现在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来的钱找律师,律师费很贵的吧?”
俞津杨很快给他发了个号码,说:“这是我大学法学系的朋友,你先找他发个函,至少先备案,虽然不一定能追回来,但你得有这个,不然以后就算警方找到这个老板,属于你的那部分也可能因为过了时效追不回来。这点钱不要省,剩下的你告诉我,你还差多少?”
也是那时,他才意识到,俞津杨这个人有多可靠,学生时代给他们补课、复习、整理错题集,这些事看似微不足道,他做得毫无怨言,日复一日,哪怕和李映桥绝交时期,错题本也一题没漏。其实在当初高典他们看来,俞津杨好像就是天生喜欢做这些,天生学习的料。后来高典在深圳经历了职场各种PUA才明白,告诉自己俞津杨喜欢学习,只是为了减轻自己偷懒的负罪感而已。
当天晚上,他的银行账户上就多出一笔钱,看着那个数目,高典知道他肯定把自己这几年工作攒的钱一分不留都给他了,就为了保住他奶奶的房子。
高典当时放下电话就忍不住哭了,嚎啕大哭,他用力地抹着眼泪,越抹越多——
长大真的太难了,为什么总是被骗,为什么总是屡教不改,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为什么桥桥和喵总能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为什么好像他们想过什么日子都易如反掌。
他痛哭流涕地下楼给自己点了一碗清汤牛肉面,发誓这辈子只做李映桥和俞津杨的狗,没人知道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也是在他吃面的时候,弹出一条信息来自刚才重拾回的儿时号码——
— 13988xxxxxx:高典,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他一度以为喵已经把这个号码给弃用了,后来他换过好几次手机,这个号码都已经从他的通讯录里删掉了。
他忍不住眼泪又哗哗流下来,这么一想,还真是。从小到大,喵好像是个天塌下来也会不紧不慢地坐下来问你吃饭了吗的人。
有这么一段情分在,高典这会儿其实很为难,所以他一坐下就决定默默地背对着两位,打算孤立自己。
……
李映桥上了个厕所回来,所有人都到齐了,菜都陆陆续续上了不少,孙泰禾和赵屏南说他俩准备过段时间去拍个旅行婚纱照,问他俩要不要一起,高典仍是背对着所有人,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江面,不情不愿地撸着串,听见这话,立马不屑地哼了声。
孙泰禾都听笑了,问高典抽什么风。
高典不说话,眼神幽怨。李映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瞥了眼身旁这位始作俑者,“你还没跟他解释啊?”
俞津杨似是刚回过神,啊了声,表情倒是很无辜,嘴角是绷不住的笑,“没啊。”
李映桥也忍住,嘴角扬起,正要拿胳膊捅捅高典说没那回事,我俩逗你的。
只见郑妙嘉举高手机,身子往后一仰,声音清亮地大声招呼道:“来,同志们看镜头,拍个合照,难得我们人这么齐整!赶紧的!”
李映桥又立马往俞津杨那边靠,后者低头看她笑。
画面却迟迟没有按下去,郑妙嘉啧了声,放下手机,冷声:“小、糕、点!”
高典其实从小就怵郑妙嘉,小时候给她讲题,讲不明白急得哐哐揍自己。虽然桥桥看着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但其实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妙嘉就不一样了,她一生气是真的能记上你十天半个月的,于是只好慢腾腾地转过身,在妙嘉的眼神逼视下,比了个不那么yeah的yeah。
其余男生都站着,一对一站在各自女友的背后,唯独高典和女生们坐在一排,还一脸不高兴。
孙泰禾他们当然有点不明所以,还以为大家都是couple出行,他落单了,扯着高典本来就僵直的嘴角给他拉到最大,发号施令说:“单身狗赶紧笑,其他人听我口令,只许笑出高典的一半弧度,这样照片发出去他最开心。免得说我们孤立他。”
高典震惊:“……孙泰禾!你还是人吗?!”
连妙嘉都笑了。
李映桥笑最大声,笑倒在身后俞津杨的怀里,整个人有些脱力。
俞津杨顺势把她搂在怀里,捏捏她的鼻尖,又揉揉她的耳垂,李映桥笑得喘不上气,才拍开俞津杨的手,转向高典说:“好了,我们俩逗你玩的。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高典无语:“来十个恋爱脑,十一个都这么说,别找补了。”
俞津杨这才低头无奈地睨她说:“你以为我真没解释过?他现在跟炸毛的狗一眼,逮谁咬谁,你先别招他。晚点我跟他说——”
其他人完全不明所以,刚要问啥情况。
然而,郑妙嘉突然僵住了,她的目光好像被自拍镜头不远处两个缩小的人影给吸引住了,她目光猛地一滞,盯住某个角落不断地放大画面——
只见镜头里漆黑的夜色中,有两个人影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江岸护栏上,江风毫无顾忌地把他们的头发高高扬起,好像芦苇荡里拔得最高、最倔强的两株,迎风挺立着,直到露出两张久违而清晰的脸庞。
她呼吸显见地急促起来,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映桥也停住不笑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妙嘉的手机画面上那两个被放大、饱经风霜的人,他们似乎也正在看着这边。
所有人都没有回头看,跟傻了似得,明明一回头就能看见,却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妙嘉高高举起、小小的手机屏,她已经把焦距拉到了极限,那两张脸其实比肉眼望过去可能要清晰很多。
除了俞津杨,在场所有人好像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外。
是梁梅和朱小亮。
高典是第一个站起来冲着护栏那边大喊:“梁老师!!”
“小亮啊!!!”
紧跟着所有人全部起身从夜宵摊上朝着护栏上蜂拥着跑过去。
夜宵摊上还有两桌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跑,高典最显眼,全然忘了刚才的别扭,一边跑一边跳,冲着护栏上的人大力挥手,有一种中二时期投进三分球,都要绕场跑三周的亢奋感。
连老板都跟在屁股后头二话不说地就跑起来,因为上周有波人就是这样跑着跑着再也没回来……
也没买单。
李映桥跑着跑着就停下来,慢慢朝着江边的两人走过去,从堤坝不断地往上走,光线逐渐明亮,月光坦然地照着她的脸庞,记忆中那张削瘦的脸庞,眼神仍旧严厉,头发也仍旧梳得一丝不苟。
只是皮肤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可是她竟然会笑了,在高典狗一样第一个窜到梁梅跟前时。
她一改往常地不苟言笑,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笑着说:“现在不能叫小糕点了,你怎么胖了那么多?高中时候还是个大瘦条呢。”
高典说:“压力胖,我生活太不容易了,不过,小亮啊,你颧骨怎么高了。”
梁梅:“现在知道不容易了,当初让你多考几分,你不是还觉得生活挺容易的吗?”
高典嘿嘿一笑。
朱小亮倒是给了他一脑门,“你会不会说话,俞津杨去年见我还说我帅了呢。”
高典:“那渣男是要给点情绪价值的。”
那边交谈声迫不及待地传过来,李映桥却鼻腔一酸、眼眶莹热看着身旁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和自己同样步调的俞津杨,她恍然想起昨晚——
“你昨晚说分开要去客房睡,其实是想给他们打电话是吗?”
下一更在后天。
正文大概还有两大章,会有番外滴~
距离咱们正式道别还有一段小小的时间,莫哭莫哭。
300个红包。
哎,这是我经历连载最长的一个周期。
第一次理解什么叫日久生情。[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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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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