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漪伸手一把拉过她，阻拦道：“赈灾的事有你爹爹呢，你嗓子都成这样了，回去好好歇着。”
顾清语回头对上苏漪那双猩红的眼眸，和沧桑的面容，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她咽下反驳的话，反手握住苏漪的手心，心疼道：“母亲，这段时日舟车劳顿，你憔悴不少，该好好休息的。”
晨间气温低，众人又刚从屋里出来，顾清语打了个哆嗦，说话间半推半扶的把苏漪送了回去。
苏漪还在叨叨着天凉了顾清语穿得少，要她随时带上汤婆子之类的。
顾清语“嗯嗯啊啊”的应着，只有她知道自己这病怎么来的？
母女俩的身影渐渐消失，被她喷嚏惊扰过来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了。
宁远见院里人走光了，正想出去转转，顾清武就缠了上来。
“宁大哥，你说过到了岷县就开始教我的，咱们从今天开始学吧！”
宁远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积极的吗？
在顾清武期盼的目光中，他最终还是婉拒了今天就开始教学。
“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先熟悉熟悉地方，再说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过几日再学习吧！”
顾清武心里有些许失落，但想想宁远的话有道理，便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县衙里闲逛起来，偶尔遇到几个衙役，宁远还凑上前去打听情况。
衙役知道他们是新来的县太爷家的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快，宁远和顾清武就将县衙如今的班子情况给摸熟了。
县衙如今主子有四人，除了顾寒远外，还有师爷曲进、县丞杜子腾和快班捕头冯承安。
至于衙役，整个县衙加起来只有十五人。
“衙役这么少？”宁远有些惊讶。
正常县衙衙役都有一百左右，若是大些的县，能有五六百人。
衙役根据各县的治安、规模大小分工不同，有看守牢房的、外出巡逻维护治安的、抓捕犯人的、还有衙内值守听候差遣的。
如今就十五人，能忙得过来这么多事吗？
宁远看了眼顾清武，对顾寒远表示深深同情。
衙役解释：“原本咱们县衙有六十多衙役，因为县衙实在发不出俸禄，杜大人就将人都遣走了，如今留下的都是以往做得比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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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中堂议事厅内，顾寒远坐在上首，他左手边坐了师爷曲进，右手边坐了县丞杜子腾。
此外还有快班捕头冯承安也参加了此次会议。
顾寒远听着曲进禀报如今县衙的班子情况，眉头紧蹙。
又听杜子腾说着岷县如今的现状，脸色越发僵硬。
这次受灾的地方不止岷县，天干波及的还有其他几个邻县。
只不过邻县的县官大人都有作为，提前挖了水塘储水，且平日平仓粮管理的也不错，所以灾情才没有岷县严重。
而岷县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县官有着很大责任。
岷县上一任县令姓朴，是滨州人，滨州隶属北方，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有积雪，所以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并没有干旱会带来严重灾害的意识，从而延误了救灾的最佳时机。
岷县辖下有四镇一乡，受害村落共计二十余个，如今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着县衙发放的那一点点粮食过活。
许多人家老人不愿拖累儿孙，绝食而亡。
更有将孩子卖到其他州府去为奴为婢换粮食的。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饿死、渴死。
“所以，咱们县衙现在还有多少余粮？”顾寒远阴沉着脸问道。
若是朴县令有所作为，岷县百姓不会受这么多罪，不至于死这么多人，他也不会无端受牵连。
顾寒远越想越气，气朴县令不拿人命当回事，更气自己遭小人暗算，延误救灾。
“常平仓的粮早已空了，上个月的赈灾粮在三天前就发完了，这个月的还没到。”
杜子腾偷偷瞄了一眼顾寒远，见他脸色铁青，他也摸不准这位大人的脾性，小心翼翼回道。
听完这话，顾寒远想到手中的二百两银票，再想想林知府的那副嘴脸，这个月的赈灾粮悬了。
不止这个月，恐怕后续的赈灾粮都悬了。
他拿出林知府批的两张银票拍在桌上，将他在州府的事说了。
师爷曲进试探性的问了句：“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让咱们自己买粮？”
顾寒远无奈的点了点头。
师爷拿起银票看了一眼，声音提高了八调，“二百两？就二百两银子？这……”
他摊开手，脸色变了又变，不可置信。
杜子腾听完，也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盯着银票沉默了。
昆州知府林仲这人他是知道一些的，他的岳家是京城赵国公，是以平日行事有些目中无人。
朴县令走后，他也去州府找过林仲几次，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林仲以“岷县新任县令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到。”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顾寒远也知这二百两没什么大用，他也做好去州府死磕的准备了。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以林仲昨日的态度，想要粮食和赈灾银不容易。
眼下还是得先解决灾民的困境，减少人员伤亡。
顾清语安抚完苏漪，走出房门，看着刚升起来的太阳，叹了口气。
这贼老天怎就看不见这里的百姓在受苦呢？怎么就不肯降场雨呢？
她抬步往议事厅走去，想了解如今岷县的情况。
虽然她只是弱女子，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人，作为一名医者，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这事关乎的不止顾家的命运，还关系着岷县每一位百姓的性命。
到达议事厅时，刚好听到杜子腾说到买粮的事。
“扣扣扣”，她敲响议事厅的木门。
屋内四双眼睛同时转了过来，看向她。
“清语，你怎么来了？”一路走来，顾寒远对这个大女儿很是自豪，他声音缓和不少，问道。
顾清语先向各位大人问了声好，随即答道：“爹爹，筹粮的事交给女儿吧！”
此话一出，办公房里的几位大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尤其杜子腾，一开始他以为顾清语是为后宅之事来找顾寒远的。
毕竟从小养在深闺的娇女，从京城富庶繁华之地来到岷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定会受不了。
可当顾清语说出“筹粮”二字，他不由对顾大人家的这女儿高看了几分。
曲进和冯承安眼里有闪过一丝惊喜，可转瞬即逝。
眼前的女子才十来岁，还未及笄，连他们都没办法，初来乍到的女子能有什么法子？
她莫不是在开玩笑？
三人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将目光转回了顾寒远。
顾寒远知道自己女儿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但是筹粮如今极为艰难，他有些不赞同。
顾清语将众人眸色看入眼中，走了进去，“爹爹和众位叔叔放心，清语知道粮食如今对岷县百姓有多重要，我绝不会胡来。”
说音刚落，“阿嚏”一声，桌上放着的两张银票落到了地上。
刚好掉在顾寒远的脚边。
顾寒远弯腰去捡，再起身时，“哎哟”一声，身子就直不起来了。
竟是闪了腰。
“大人......”，离得最近的杜子腾和曲进忙过去扶他。
“爹爹......”顾清语喊了一声，也朝着顾寒远奔去。
议事厅内一阵慌乱，顾寒远右手捂着腰部，脸色扭曲，额间疼得冷汗直冒。
很快，顾寒远被送回后院，冯承安差了人去请大夫。
喝了女儿一盏茶就睡下的苏漪，迷迷糊糊间刚睡踏实，就听得外间传来说话声。
她忙起身出来，得知顾寒远闪了腰，又是一阵忙活。
杜子腾和曲进站在门外焦灼的等着，面面相觑。
岷县灾情刻不容缓，好不容易将县衙大人等来了，这还没商讨出对策，又偃旗息鼓了。
顾清语从房里出来，将二人的焦急看在眼里，忙道：“杜叔叔、曲叔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位看着眼前这丫头，想到她刚刚的话，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议事厅，顾清语朝二人福了一礼，才缓缓开口，“两位叔叔，我父亲数日前受了杖刑，路上奔波劳累，如今又闪了腰，县衙之事还要劳两位多费心。”
杜子腾脸色有些阴沉，这小侄女话说得挺漂亮，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实在没办法啊？
曲进倒是眼珠子一转，问道：“顾大姑娘先前说能筹粮，你可是有买粮的路子？”
“不瞒曲叔叔，清语也不敢打包票，只是奋力一搏，为父亲解忧罢了。”
“两位叔叔若信得过清语，清语三日内定将粮食买回。”
顾清语笃定的语气，让两人有些心安。
这时冯承安带着大夫进来，听了此话，便道：“大姑娘高义，冯某愿陪姑娘走一遭。”
顾清语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瞬，应承下来。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将县衙之事安排妥当后，顾清语揣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出门了。
“大妹妹，我同你一起去。”身后，顾清晖追出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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