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空包厢，邱白怒气冲冲地合上门，看向身后那个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甚至乐得笑出两排牙的男人，一股火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发泄。
嫌发信息太慢，她直接一通电话打到多伦多。
彼时许倾刚摘下面膜准备睡觉，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她拿起一看，眉头挑得老高——呦，聚会上遇到啥事了这是？
“喂。”没承想对面噼里啪啦一顿，“你之前说‘他’跑来中国，我还以为是你指的是艾尔凯德，怎么会是褚吟柯！”
“什、什么？”许倾比她更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也惊了，“你说什么，褚吟柯跑中国去了？！”
“他经纪公司没阻止他？”
邱白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一个头两个大”。
她捂住眼睛，被遮在阴影下的眉毛狠狠蹙在一块，“你也不知道啊……那你之前说的是谁？”
“唐礼淮啊。”
邱白:“……”
她挂断电话，头疼极了，靠着椅背直喘气。
闹腾许久的褚吟柯似乎终于察觉到对面的人情绪不对。
他小心翼翼地蹲到邱白面前，带着讨好的意味将手覆在她垂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我惹你不开心了……是吗？”
“……”邱白垂眸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感受到从手背传来的热度。
褚吟柯这幅模样和荧幕上大相径庭，恐怕任谁都想不到一个坐拥全球五亿粉丝的明星居然会对一个人如此卑躬屈膝。
邱白抽回手，眸子波澜不惊，仿佛刚才对着电话另一头质问的人不是她。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她站起身，褚吟柯也跟着站起来，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邱白脸上。
面对邱白的问题，褚吟柯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我想见你，我很想你。”
这话要是让他的粉丝听见了定会觉得欢喜。褚吟柯见惯了他们为自己疯狂的样子，但他知道同样的话放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是不管用的。
就像现在一样，在听自己说了“想”字之后，她没表现出片刻的惊喜，但是笑了。
并非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嘲弄。
“想？”邱白重复了一遍，笑容讽刺，“作为人工智能，你所谓的‘感情’都是在大量的情感模拟训练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没有人类的思想和头脑……你真得知道什么是‘想念’吗？”
还在多伦多读大学时，邱白曾花了两年的空余时间造了一个AI机器人。某个宁静的午后，他在实验室睁开了深蓝色的眼。
这个机器人拥有一头醒目亮眼的金色头发，他漂亮，惹眼，在邱白非常上头的时候他被投喂了大量了情感数据进行模拟，当他终于有了完整的躯干和四肢并被邱白带出实验室时，路上没有人发现他是假的，只惊讶于校园里居然多了个这样美丽的金发华人。
那时邱白领着他熟悉大学校园，走着走着便来到一颗粗壮高大的银杏树下。
湛黄的叶子飘到这个刚出生不久之人的、永远维持37℃的掌心，他捧着它，像呵护珍宝一样，抬起发亮的眼睛诚恳且真挚地询问他的造物主，“我可以拥有它的名字吗？”
秋风吹过邱白的大衣。她双手插着兜，默默注视着第一代机器人和这个世界的互动。
“可以。”她说，“记住，你叫‘褚吟柯’。”
心血、精力，邱白肯定是付出了的，但她对褚吟柯更像是一时上头，待那股热情劲儿散去后就不觉得这个作品有多么伟大了。
不久后，好莱坞的一家经纪公司来多伦多大学进行交流，一眼便看中那个无与伦比的孩子，他们在褚吟柯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商业价值。为了得到他，公司负责人顺藤摸瓜找到邱白，在得到她“那只是一个机器人”的回答后，负责人的热情不减反增——一个酷似真人的机器人进入娱乐圈，这简直闻所未闻！而且机器人没有七情六欲，这是一个多么听话的傀儡！
本来以为邱白不会同意这笔交易，但不曾料女孩还没等负责人说完便麻利地签下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可以了。”她放下笔，站在对面的负责人还呆着，“他就交给你们了，随你们怎么处置都可以。”
那时候褚吟柯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主人会将他拱手于人。
被带走之前假大脑驱使他回头再望一眼，女孩开怀灿烂的笑容和落下的金黄银杏叶就此留在储存器内。
听见邱白的话，褚吟柯的脸“唰”一下白了——邱白当初并没有设计这一项，看来是经纪公司在之后又对褚吟柯进行了改造。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弱了下来，显得有些无措，“可是我的大脑总在呈现你的样子，它总在命令我找到你。我所有的情感算法告诉我，这就是想念。”
“可是你的想念给我带来了麻烦。”邱白再一次无情地粉碎他的柔情，将那封带有威胁性的邮件摆在褚吟柯眼前，“你的经纪公司因为你擅自离开美国，想就这一点起诉我。”
后者定睛一看，只见屏幕上的内容用语极其犀利、粗鲁。
美化一下翻译，大致意思就是说邱白当初明明已经将褚吟柯送给他们，为何又远程操控使其回到她身边。这种又当又立的做法他们拒绝接受！
看完后，褚吟柯与真人无异的脸上终于露出伤心、难过、自责交织的表情。
他们对褚吟柯的改进确实不错。
邱白想。
她收回手机，径直往门口走去，打算去处理一下烂摊子。
拉开把手，好家伙，门口堵着一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不认识的那些应该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或者是为褚吟柯而来。
还好包厢隔音，不然他们的对话被听去，她就真要收到对方公司的传票了。
“啪。”邱白再度将门合上，深吸一口气后对褚吟柯下命令，“你现在给你公司发信息，如实告知你的行踪、目的。去车里等我——记住，不许让人看见你的脸，换副样子，我知道你可以。”
然后她走出去，去回应那些八卦或是疑惑。
……
见邱白出来，班长率先走近，拉住她的胳膊，满怀关切地问:“没事吧？”
邱白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我是说你和褚吟柯……”虽然班长不粉他，但多少知道这么个人，没想到老同学居然和他认识。她斟酌用词，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邱白贴心回答:“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同学，他没出道的时候关系还挺好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来中国，加上我俩也好多年没见了。一时有些震惊。”
这回答天衣无缝，丝毫看不出破绽，人群中的亓澹郢听后很快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有舟栖然眉头还皱着。
*
回到包厢把剩下的饭吃完，桌上大家依旧畅聊，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期间邱白能感受到有两股视线时不时往自己这边投来，就算不抬头她都知道是谁。
用完饭老同学之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AA完之后便散了。
“等一下！”
刚走出大厅，邱白就听见身后传来喊声。
她驻足，看那人小步跑过来，表情从满怀期待到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亓澹郢问，视线飘忽，看东看西就是不肯看邱白。
邱白回之一笑，点头肯定道:“我很好啊！”
看见她的态度，亓澹郢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开心她还能对自己笑，难过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是既然她还能笑出来，是不是表明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想到这点，亓澹郢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当初是邱白给他表白的，那现在换他来追邱白！
可还没等他说话，邱白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亓澹郢，”邱白开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翻篇吧，以后我们只是同学。”
“……啊？”亓澹郢完全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
一句“为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见邱白的头往旁边偏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亓澹郢看到了向两人挥手告别的席珀。
想到当初同学们猜测的原因里有一条是说邱白和亓澹郢分手是因为席珀，亓澹郢心头一跳，自以为抓住了当年的真相，在邱白转身离开之际慌忙抓住了她的手，“你，当初是不是以为我和席珀有事？”
“？”邱白的眉渐渐拢起，这点变化让亓澹郢以为说到点上了，继续解释:“不是的。席珀经常找我是因为她有个喜欢的人跟我很像，但是那个人早就不在国内读书了，所以——所以……”他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清晰地从邱白低垂的眼里看到了嫌弃和厌恶，那些情绪在她眼神里越积越重，像清脆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亓澹郢脸上，扇得他头脑发昏脸色涨红。
邱白几乎是靠“甩”来挣脱亓澹郢的手，脸上的嫌恶还没褪去。
她说:“亓澹郢，我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权当翻篇。别把别人扯进来，从头到尾就没有第三个人的事。当初我不就说了吗，是我的问题，我的错，我不想谈了不想谈了，你听懂了吗？”
亓澹郢当然听懂了。
就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更想知道原因！而不是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咱俩算了吧”，无论怎么追问邱白都不肯再透露更深的原因，只说是她的错。
他还想再争执，但邱白可没这个闲工夫，干脆利落地丢下气急败坏的亓澹郢。
不再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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