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周章人生第一次坐飞机，他慎而又慎的收拾东西，总结了七八份攻略，确保每一个步骤和流程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即便这样，当队伍每一次停顿时，他都要再紧张一次，大脑检索自己的准备有没有问题。
成礼看出他的紧张，没说什么，只是拎过自己的行李走到前面，先聊周章一步进了安检口。
她妥贴的把两人的行李处理好，从容地给聊周章示范所有步骤，每当聊周章紧张时，总能看到她安抚的眼神。
这让聊周章动容又羞耻，他似乎成了个小孩子，就像小时候一样，和成礼并肩去学校。
成礼姐会在学校门口拉住他，帮他整理好红领巾，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点零食分出去。
有时是一颗大白兔奶糖，有时是一包辣条，有的时候是一个鸡蛋饼。
在父母离婚之后，聊周章很多生活细节，都是成礼姐手把手教出来的。
当初也想现在一样，成礼姐带他赚够车票钱，带着他在火车站走流程，随即转身，两人分别踏上寻找亲人的道路。
再见面就是十几年后。
他们当初从x城火车站分道扬镳时，没人想到多年后，他们会坐飞机一起回来。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回来也是。
成礼不清楚他的想法，以为他还在想工作的事，在登机时和聊周章并肩，低声劝道：
“小章，你没必要因为我改变什么想法，我不需要工资是我的选择，公司愿意拿出一成礼物收益给你，这是对你的肯定，我自己生活富足，所以愿意捐出去，你不用和我一样的。”
聊周章回神，露出个安抚的笑：“成礼姐，我才没想这个，我最爱钱了你也是知道的，不可能跟钱过不去，我只是在想那几个老板——我是说直播间的榜一，既然他们砸的钱有我一部分分成，后面聊天，我就要好好供着他们了。”
成礼被他的说法逗笑，但等两人落座，她还是轻声劝：“也不用太辛苦，赚钱是很好，那些老板让你不舒服了，也别理他们。”
聊周章嗯嗯两声，顺便和成礼聊起之后的工作计划来。
他们现在正要去x城参加非遗文化推广，因为主办方请了不少小主播，为了噱头，他们搞了一个积分制的比赛活动，参加吴歌教学的学生每完成一节课，都会得到相应积分，实力强表现好的可以额外得积分。
等到一周的教学结束，在吴歌文化节推广的舞台上，每个人的站位、选角和奖品都和积分有关。
“好像那种综艺节目。”成礼悄悄说，聊周章也深感认同。
主办方的年龄都相对大一些，为了推广文化，他们有很努力找年轻人喜欢什么，找网红合作、发视频、直播，乃至做出积分比赛和直播的形式，都是为了吸引年轻人的目光。
但他们还是不清楚综艺直播火的内核，节目环节设计都只是一部分，剪辑、环节设计、布景都起很大作用，而综艺能有知名度的一大原因，就在于参与的明星本身就自带话题和流量。
说白了，预算不够，请不起大明星，节目组再怎么准备充分，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更何况聊周章提前看过文化节策划，表演的大多是各村各城镇自发组建的歌舞队，别说有没有专业老师指导，大部分甚至是秧歌队或广场舞队组建起来的。
导演是老艺术家，舞台是镇政//府广场的水泥台子，观众是镇上的市民和领导团……这样的牌面，很难打得精彩。
好在成礼并不靠这个出名，她本意是向老师请教基本功，直播什么都是附带。
聊周章则搜罗起x城的特色，计划晚上的直播内容。
户外探索老城大概会是一个很好的主题。
两人正商量着，旁边坐下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举着电话正和那边说什么，眉头紧锁下颌绷直，整个气质冷硬如铁，给人一种肃然的威慑感。
从他的表情来看，电话交流显然不顺利，即便中间隔着一个成礼，她也隐约能听到电话那边传过来的咒骂声。
成礼皱着眉脸色有些白，聊周章注意到，主动和她换了座位。
他在空乘的提醒下系好安全带，一抬头，空姐还站在原地，表情纠结地看着自己旁边。
聊周章了然，他虽然也有点被这男人的气势震慑到，但相比起来让女生面对这些，他去显然更合适。
他拍拍男人的胳膊，在对方皱眉的打量中指指安全带。
后者又抬头看了眼空乘，倒没有为难人，轻声道了个歉就系上了安全带。
聊周章见此，勇气更增添了一分，他听见广播里开飞行模式的提醒时，又戳了戳男人的胳膊，指指他的手机。
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几乎让聊周章汗毛直竖，他几乎以为这人要暴起打人。
但事实截然相反，那人礼貌的又道一声谢，声音很低，是和外表一致的粗声粗气，但语气还算和缓。
一贴上手机，语气里的和缓就立即消失，声音浑沉充满威慑力：“要关机了我不说了，但我告诉你，任他吹得再天花乱坠，我也不会掏这一份冤枉钱，亏他真敢想，五千万？你知道五千万够我养活多少员工吗？”
电话那头还想再说什么，但男人已经挂掉了电话，坚决的调成了飞行模式。
因为最后那一句，聊周章和成礼对视一眼，都对这男人有些改观。
他转身，认真和成礼讨论起接下来的事情：“主办方说他们会有总体的直播，不过我看过，那就是几个监控和几架手机，能拍什么都很难说，我觉得还是把我们的直播设备架起来好些，那边小主播挺多的，这样做也不奇怪……”
“你们是网红？主播？”
他正说着，忽然脖颈后有热源靠近，那男人探过个头，好奇的询问。
他问的是“你们”，但眼睛却放在成礼身上，不带有色迷迷的暧昧**，只是上下打量，却带有某种置身事外的审视和评判。
聊周章对着目光更迟钝些，但他能看出成礼姐地排斥，这时候挺身而出，挡住男人的视线：“您有什么事吗？先生。”
男人也看出他的排斥，但他并没生气，笑起来竟然有些憨厚，方才那些锐气和威慑力都一扫而空。
“抱歉抱歉，我只是好奇，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这人态度一好，聊周章反倒不好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怵这人，于是不再理会，转过头压低声音继续和成礼说起来。
岂料还没说几句，那男人忽然又“哎”了一声，聊周章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从背后反剪住手臂按在小桌板上。
“啊！”
成礼爆发出尖叫，在刚刚才平稳下来的飞机里格外突兀，引来乘警和空乘的注意。
那男人一点没在意靠近的乘警，他面色骤然一变，像是忽然从憨厚的家养犬变为大型野生食肉动物，那股冷冽的气质再一次出现，声音沉冷：“你是谁？刻意接近我有什么阴谋？”
聊周章脸贴着桌板，手被拧着从背后抬起，整个人疼得直吸气，身体为了缓解疼痛，下意识地要把腰往上抬，但下半身却被断腿和安全带卡住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忍受一股又一股痛感，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乘警已经到了跟前，抬着警棍警惕的让男人放下，旁边乘客站起来探身看发生了什么，空乘一边艰难的安抚其他乘客不要随意离开位置，一边挤到前面来让男人住手。
杂乱的环境中，男人面容坚毅如同钢铁，压着聊周章的手似乎有千钧重，丝毫没有腾挪的意思。
他甚至没给其他人一个眼神，冷声怒喝：“你是哪个组织的人？是怎么知道我叫吴戈的？”
“你//他//妈！”聊周章难得爆了句粗口，他试图挣扎，但肩膀刚刚起来，就再一次被暴力压在桌面上。
小桌面隐约传来崩溃的断裂声。
“我他大爷的说的是吴歌吴歌！苏州吴歌！非遗吴歌！吴地民歌吴歌！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杂乱的吵嚷和说话声忽然默契地在此刻停顿，寂静的氛围中，飞机上原本的嗡鸣白噪音也淡了下去。
男人嘴巴无助的张了张，那张深麦色的英武面庞隐约可见点红晕，冷厉气质消失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一个阿巴阿巴的社死星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风波最终以乌龙潦草结束。
乘警确认了男人的身份，并把对方的军官证和身份证都递给受害人确认，证明这确实是个误会。
“吴戈先生也并非有意，他是退伍军官，对个人信息的维护可能过激了点，希望您能谅解。”
空乘表现很得体，他为了表示歉意，想为聊周章办理升舱，被拒绝后又提了几个补偿措施。
这种态度下，聊周章也不好说什么，他选了个更实惠的补偿措施，就让空乘离开了。
一转头，就对方吴戈局促又紧张的眼神。
这人直到这时候脸还是红的，在深麦色皮肤的掩盖下，脸上浮现出一团深棕色，再配上紧张又局促的表情，显得无比憨厚可靠。
但现在的聊周章已经不相信他了。
因为确实是误会，聊周章也敬重军人，他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没要赔偿，也没继续说什么。
他疲惫的闭幕养神，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更愧疚了。
当然了，就算注意到，他也不会在意，难道他一个受害者还要去安抚别人的情绪？
他在飞机上舒舒坦坦睡了个好觉，醒来时神情气爽，几乎忘掉方才的不愉快。
但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在吴戈主动请缨帮忙搬行李时，他手臂酸痛，没拿稳箱子，差一点背箱子砸了头。
军官的表情十足惊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聊周章才发现对方拧过的手臂，现在已经泛上了红印子，有些血点子，看起来十足严重。
他摆摆手示意没事，却被酸疼的肌肉牵扯，痛得发出一声吸气声。
成礼先出去了，接过行李的同时，鼓起勇气恶狠狠瞪了军官一眼，直看得后者一阵心虚，蹬蹬蹬退出好几米，却没敢再说什么。
聊周章就这么挣扎出来，在空乘、乘警、和军官的注目礼中，拖着石膏腿一跛一跛地走出去。
即便不回头，他也能想象到身后那些人的表情。
这时候，他反倒走了下神，站在军官的角度想了下，然后扑哧一下轻笑出声。
那人晚上睡觉，都要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吧。
大佬f4最后一位终于出场啦！
好好好你小子，一上来就打老婆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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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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