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家门，钟奇就迎出来了：
“靠，刘婶这大嗓门有长进啊，刚才忽然一嗓子传过来差点没把我吓死，哎，哥们好久不见啊，欢迎啊。”
林峥逸礼貌极了：“临时来访，也忘记带东西了，打扰了。”
钟奇大方地摆摆手，抓了把乱糟糟的红毛，笑：“这你客气啥，来来来，屋里坐。”
钟季芳在屋里听到声音，赶紧咳了两声出来找人，一见面又激动，又咳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干咳听的苏霖然直皱眉：“妈，你在屋里好好坐着就行，出来干嘛？我马上就进去找你了。”
钟季芳脸色不是很红润，但肉眼可见的高兴：“你别管这个，我就想快点见见你。”
说着，她干瘦的手轻轻抚上苏霖然的脸，心疼地“哎哟”了一句：“都瘦了，高三是不是挺累的？”
苏霖然扶着她往屋里走，摁着她坐下后才回答：“还行，您别操心，好好养病。”
他妈一边“哎哎”地应着，一边注意到旁边安安静静的帅小伙，热情地冲他挥了挥手：“小同学，你是我们小然的朋友吗？欢迎啊。”
林峥逸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回答：“是的阿姨，您叫我小逸就好。”
很显然这个有礼貌的小年轻很讨钟季芳喜欢，她指挥着钟奇去把菜端出来，一家三口加个林峥逸围坐在一张简朴的小方桌前，有说有笑地吃了这顿再平常不过的家常饭。
苏霖然没觉得林峥逸坐在这里很冒昧，相反，在钟季芳和林峥逸时不时的笑声里，他居然罕见地感受到一股家的气息。
在林峥逸身上产生这种触动让苏霖然有点难以置信。
吃完饭后，钟季芳说什么也不让苏霖然帮着钟奇收拾碗筷，拉着他说要好好聊几句话。
钟奇跟个冤大头一样一个人把桌上的狼藉全收拾了。
林峥逸本来想帮他一把，谁知才进厨房半只脚就被钟奇推出来了：“哥们，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你跟着老苏陪我妈聊会儿去。”
于是林峥逸就去了。
钟奇妈妈和苏霖然在聊家常，他也不硬插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觉得苏霖然和长辈的相处模式还挺有意思。
钟妈：“高三上课累不累？隔壁巷子小孩天天说初三压力大，你们高三压力应该更大吧。钟奇这小子说不累，他都多久没去了，当然不累了。”
苏霖然：“真不累，您还不信我吗，也就复习累了点儿，别的还行。”
钟妈：“那你跟上课了没，还跟高二一样不听课？”
苏霖然：“……妈，我又不是一点儿不听，多少还是跟得上的。”
钟季芳鄙夷：“是吗？”她不太信，苏霖然什么情况她也是知道的，选文也好选理也罢，问题是他得学啊。
钟奇不学就算了，她看得出来那小子心思不在学习上，其他方面哪样都不差。
她不是逼着孩子一定要学有所成的家长，但苏霖然是个好苗子，她也知道他喜欢他爸带回家的那些东西，当然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放弃了。
“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学，咱有科研天赋，但政法也得拿手，妈不给你压力，但总得让自己出头，是不是？”
出人头地。
这是每个父母都想看到的。
苏霖然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也就只有钟季芳能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点点头，心脏不受控地隐隐作痛：“是，您说的对。”
……
“你妈那边…还没打电话？”
钟季芳一直很在意苏霖然生母的事，她只是不理解，既然生了孩子，为什么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一个人离开，又在这么多年里不给任何回音。
苏霖然很抗拒这个话题，但他很明白钟季芳是为了自己好，他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僵硬地笑了一下，随后垂下眼“嗯”了一声：“没呢，我没什么时间……等有空吧。”
他的语气状似轻松，可钟季芳知道，他只是要强才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的，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
林峥逸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似乎应该回避一下，他站起来，那句“我出去吧”还没说完，就被苏霖然的声音打断了。
他坐在那儿没动，也没看林峥逸，就单笑了一声：“还挺有礼貌。坐着吧，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人话说的很不在意，但林峥逸透过钟妈妈脸上难掩的担忧也能猜出来，，这事儿对苏霖然来说没那么轻松。
但他坐回去了。
“我一直挺有礼貌，”林峥逸说着，冲钟季芳笑了笑，对上苏霖然嫌弃的眼神后，又乖巧地眨了下眼：“不是吗？”
苏霖然觉得他牛逼透了：“是是是。”
钟季芳笑着看他们斗嘴，没由来地觉得很欣慰。
小然其实是个很活泼的孩子，但也倔，有什么心事都不肯说，也不肯外露。、、
死缠烂打他也不恼，但就是不说。
他身边没几个朋友，哪怕看上去很好相处，但真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小云、钟奇，还有那个叫高程的孩子。
除了他们几个，钟季芳还真没见过苏霖然和谁还这么闹过。
这个小逸看上去也挺活泼，说不定小然和他玩还能少一些负面情绪。
毕竟刚才那点不愉快的气氛在林峥逸开口以后就消失了。
钟季芳越看越满意，长得也不丑，脾气又好，还有办法让小然不低沉。
这小孩真不错。
“小逸学什么的？也是文科吗？”
林峥逸答：“我学理的，阿姨。”
钟季芳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苏霖然，而后笑笑：“学理啊，挺好的。”
说着，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心又紧张地问林峥逸：“小逸，我问问你，现在学校还让转科吗？”
林峥逸还没来得及回，苏霖然就掀了下眼皮，轻飘飘地来了句：“妈，您想什么呢。”
钟季芳没理他，只是盯着林峥逸，被盯的那个笑了下，说：“高考报名前都让转的。”
知道高考报名快了，但也还有时间让苏霖然做决定，钟季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那行。”
然后她瞥了眼苏霖然，没什么好气，但还是很和蔼：“你说我想什么呢？我当然是在想我儿子的未来。”
苏霖然动了动嘴皮，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什么。
他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道过别以后，苏霖然走到门外，看着还试图往外送他们的钟奇，无奈地笑了声。
“行了，就到这吧，你早点休息。”
钟奇没动，只是看着苏霖然嘴角的笑，忽然叹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林峥逸，完全没有要避着他说小秘密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办，老苏，你也清楚吧，没多少后悔的时间了。”
苏霖然愣了下。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在说什么。
这两年来，钟季芳和钟奇没少操心他的未来。
苏霖然真的很有天赋，那是别人偷不来也学不了的聪明，如果深造，那指定是一代传奇。
先不说以后对外吹牛逼说自己有个天才发小这件事多有面子，就只论苏霖然自己，他自己要是真选了喜欢的路，那也不会活的后悔。
苏霖然没回答他，只是走远几步，在石阶上蹲下。
他仰头注视着被错落的楼房切割出来的不规则夜空，望着某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沉默着顶了下腮。
“有烟没？”他问钟奇。
钟奇没出声，把手递过来，掌心放着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苏霖然摸了根烟叼住，一阵亮黄色火光一闪而过，随后，在他面前缓缓被吐出一口白雾。
白雾洋洋洒洒地往上飘，边飘边散，很快隐匿在夜色里。
苏霖然和钟奇并排蹲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谁也不说话。
林峥逸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苏霖然。
看上去没有往常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几分颓废和自卑。
看来他果然没想错。
他真的对苏霖然多了些了解。
比如，眼前的苏霖然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看上去脆弱，可内里似乎又坚强的不行。
大概这就是苏霖然特殊的地方吧。
难怪，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对这个人产生好奇，会不自觉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苏霖然本身就是个很神秘的存在。
层层叠叠的秘密堆叠起来，让他看着迷幻又难以接近。
但其实，他也是个有愁绪的时候会叼着烟头叹气的普通人。
苏霖然抽烟归抽烟，并没想着冷落旁边那个不要脸跟来的人：“抽不抽？……哦，行，那你能不能闻味？不能的话在那边等我，那凉快点。”
林峥逸看他一眼：“能闻。但是……”
苏霖然挑眉：“但是？”
林峥逸：“但是抽烟有害健康，还是要少抽。”
苏霖然：“……再废话我就该抽你了。”
林峥逸笑着去他说的位置等他了。
苏霖然觉得很奇妙，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似乎每次和林峥逸怼完，他那原本憋闷的操蛋心情就会好不少。
难道这人真有什么奇特能力？
苏霖然越想越觉得邪门，干脆不想了，把烟头往石板上一摁，站起身，脚背轻轻碰了碰蹲在那的钟奇的屁股。
钟奇一个激灵叼着烟站起来：“……干啥！”
苏霖然笑起来，笑了两声后又安静下来。
然后，钟奇听到他在黑夜里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我可能就快后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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