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司将头轻轻搁在车内柔软的枕头上,脸上敷着微凉的面膜,双眼闭合,安静地汲取着车厢里融融的暖气。
车窗外的寒意被隔绝在外,只余下这一方小小的温暖天地。
不一会儿,车门被猛地拉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趁机钻了进来,带着户外特有的清冽气息。来人动作迅速地关上车门,将寒意重新锁在外面,随即在幸司身边坐定。
助理黄露手里捏着Omega腺体贴,额角带着薄汗,微喘着气说:“幸姐,腺体贴拿来了,你看什么时候贴呢?”
幸司缓缓掀开眼睫,露出底下带着几分倦意的眸子,声音轻轻的:“现在吧,我懒得动,你帮我贴上。”
黄露点点头,示意她转过身。幸司依言照做,后颈的肌肤在暖气中透着细腻的光泽。
今天是《斗艳》剧组的杀青日,也是幸司饰演的女二正式落幕的日子。为了能尽早结束拍摄,赶上下午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她一大早就起了床。算上刚才在车里这片刻的小憩,她这一整天的睡眠时间,统共也只有四个半小时。
这时,前座的经纪人何丽婷放下手机,微微侧过脸,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Omega的性别早就对外公布了,你啊,总是记不住。”
这次的确是幸司疏忽了。或许是没睡够的缘故,脑子昏沉得很,再加上她本就是个Alpha,对Omega的这些必备品向来不放在心上,竟忘了带上腺体贴。
她生得一副极惹眼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杏眼狭长,眼尾带着点天然的冷意,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瓷白,嘴唇轻轻抿着时,总带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清冷的气质里又藏着几分灵动。
这般容貌,说是Omega,怕是没人会怀疑。可偏偏,幸司是个实打实的Alpha。在这个ABO世界里,Omega本就稀缺,自带一层神秘的光环,而伪装成Omega,无疑能更快地收获关注与热度——这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规则。
何丽婷的目光又落回幸司身上,此时黄露已经将腺体贴贴好了。那玩意儿是专为拍戏做的透明款,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可粉丝的眼睛向来毒辣,若是少了它,定然能揪出破绽。
“这么一张脸,偏偏是个Alpha,真是可惜了。”她在心里暗叹,“这刻意做出来的反差萌,其实也没多大必要。”
她转回头,对前座的司机吩咐:“小唐,开车吧。”
“好咧。”车子平稳地启动,很快就汇入了前方的车流,朝着横店的方向驶去。
黄露刚在座位上坐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何丽婷点了名:“阿黄,小司改艺名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没改口?”
何丽婷上了年纪,精力早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旺盛,如今手下也只带着幸司一个艺人,投入的心思自然比以往多了不少。刚才光顾着说幸司,倒把黄露这声“幸姐”给漏了。
幸司不仅对外改了第二性别,连名字都一并换了——这是为了稳妥,免得被过去的熟人认出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的模样,早已和学生时代判若两人,五官长开了许多,更显立体大气,就算是曾经见过许多次的同学,如今再看,怕是也要愣神半晌,才能勉强想起她是谁。
黄露连忙红着脸改口,看向幸司时,语气里带着歉意:“司姐,对不起啊,刚才又忘了。”
幸司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很轻:“没事,我刚才也没反应过来。”
她的艺名叫“司妍”,真名早已被妥善地藏了起来,公司为了保密做足了功夫,圈内圈外,没几个人知道。这名字是幸司自己取的,当初何丽婷还好奇地问过缘由,她只笑了笑,没说。
可这名字里藏着的缘由,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只和一个人有关,一个在她心里盘踞了许多年的人。
那时取名字时,大概是脑子一热,就想到了那个名字,如今再回想,倒觉得有点傻气。
车子抵达横店时,外围早已围满了乌泱泱的粉丝。保安在幸司下车前,已经仔细地整理好了秩序,架起了一圈护栏,将热情的粉丝挡在外面。
幸司接过黄露递来的厚实羽绒服,裹紧了身子,才拉开车门。脚刚踏出车门的那一刻,粉丝们的欢呼声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司妍——司妍!啊啊啊——”
那一声声带着雀跃的呼喊,震得人耳膜发疼。幸司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可抬眼望见粉丝们脸上那洋溢着的、毫无保留的笑容时,又默默放下了手。
周围有无数只手伸过来,递上一封封包装精美的信。幸司视力好,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女孩们的手——冻得通红,连指尖都有些僵硬,显然在外面等了很久。
这么冷的天,她们连暖宝宝都没空拿在手里,满心满眼,都是想把信送到她手里的急切。
何丽婷和黄露一边忙着将信收下,放进随身带的袋子里,一边婉拒着粉丝们的签名请求,简单解释着还要赶拍摄的缘由。
幸司怕粉丝们心里不舒服,往前站了半步,扬声说道:“我等会儿还要拍一场戏,等这边都结束了,就过来给大家签名——杀青宴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粉丝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个个眼里都闪着亮闪闪的光。
幸司是真的没什么明星架子,虽说天生嘴角有点下撇,平日里也不常笑,看着挺高冷的,但相处下来就知道,她骨子里带着种很亲和的气质。不炒CP,不作妖,活得清醒又独立,这样的明星,在如今的圈子里,确实少见。
开拍前,幸司换好了戏服,妆容也打理妥当,她朝着黄露招了招手。
黄露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司姐?”这次倒是没再叫错名字。
幸司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阿黄,等会儿开拍的时候,你悄悄溜出去,多买些暖宝宝和热奶茶回来。”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要是拿不动,就叫司机小唐帮你,开车去方便点。”
黄露先是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外面的粉丝买的。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司姐是真的善良,对粉丝总是这么上心。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那何姐要是发现了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守着,要是出点什么事,算失职啊。”
她还记得有一次,就是因为她和何丽婷都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幸司自己开车回家时,被私生饭一路尾随,那次的失误,让两人被粉丝指责了很久。
远处的何丽婷正在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像是又谈成了什么好剧本。
幸司摆了摆手,语气笃定:“没事,出了什么事我担着。马上要开拍了,你快去吧!”说着,还朝她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小跑着去找导演沟通细节了。
黄露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眼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甜。她转身,脚步轻快地溜去找小唐了。
幸司今天要拍的这场杀青戏,也是她饰演的公主女二卢故薇的最后一场戏。当初拿到《斗艳》的剧本时,她一眼就被这个角色吸引了。
这部戏跳出了传统的套路,没有让女二陷入对男主的痴恋,更没有那些陷害女主的狗血戏码——剧中的卢故薇,是个Alpha,却倾心于Omega女主,最终为了守护家国,选择了以身殉国,将小爱融进了大爱里。
幸司对这个角色投入了十二分的心力,无数个夜晚,她都因为卢故薇的那份大义而辗转难眠,甚至走不出戏里的情绪。
而今天这场戏,拍的正是卢故薇披盔戴甲,以公主之尊冲锋陷阵的场景。她杀气凛凛,却不料遭遇敌军突袭,最终选择了点燃大火,与敌人同归于尽。
导演那边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开拍。幸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经全然变了——那是属于卢故薇的决绝与坚定。
深夜的军营,烛火在卢故薇的营帐里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俯身看着摊开的地图,指尖在上面细细划过,试图找到敌军防线的突破口。
忽然,一阵尖锐的风声划破夜空——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卢故薇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想,随手抓起旁边的铠甲往身上套,头发胡乱地束成一把,拎起长剑就冲出了营帐。
果然,她在不远处的树后,瞥见了几个潜伏的弓箭手。站岗的士兵已经察觉,纷纷拉弓对准了他们。
可卢故薇却觉得,这只是小股势力。真正的敌军主力,一定就在附近。
念头刚落,远处就传来马蹄声。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气势汹汹。这个时辰,大部分将士都还在熟睡,站岗的士兵寥寥无几,这样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将士们,都醒一醒!”卢故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敌军的马蹄声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出来迎敌——”
话音未落,双方的士兵已经厮杀在一起。
卢故薇抬脚踹飞一个扑过来的小兵,身影如同黑夜中一道迅捷的火光,不动声色地朝着堆放稻草和“汽油”桶的方向靠近。
她将手中的数根火柴猛地掷向人群,随即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是她早就定下的信号。
早在今夜之前,卢故薇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卢**力微薄,远不及末国,若是敌军夜袭,唯有以火攻同归于尽,才有一线生机。
一些忠诚的士兵见状,立刻配合着踢翻了“汽油”桶,火舌瞬间舔舐上干燥的稻草,迅速蔓延开来。也有些士兵贪生怕死,趁着混乱拔腿就跑。
熊熊火光中,卢故薇又斩杀了一名敌军将领,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在一起。
她想起了将门庶女蒋月皎,那个让她心动却终究无法言说的人。
她的小爱,她的大爱,终究都要随着这场烈火焚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永远刻在这片土地上。
镜头的最后,卢故薇的脸上绽开一抹带着决绝的酷笑,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她的身影被吞噬在一片火海之中。
拍摄结束的提示音落下时,周围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夹杂着祝贺、感叹与毫不掩饰的夸赞。这么长的一段戏,情绪如此饱满,她竟然一条就过了。
幸司脸上的表情还没从角色中抽离,下一秒,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哭得比戏里还要凶。那些压抑在角色里的情绪,那些与卢故薇共鸣的遗憾,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焦导演笑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卢故薇,杀青快乐。”
可她一点也不快乐。幸司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她曾拥有过一段炽热的爱情,最终却落得一场空。她太能理解卢故薇的心境了——剧中有那么多人爱慕着女主,卢故薇不过是其中一个;而现实里的她,又何尝不是?
焦导演和何丽婷劝了她很久,连刚刚拍完同期戏的主演也过来陪她说话,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些。
杀青宴上,全剧组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特意过来为幸司庆祝。她在剧组里向来人缘很好,性子温柔,做事贴心,关键是演技过硬,连以严苛著称的焦导演都对她赞不绝口。
桌上的杀青蛋糕很大,奶油的颜色鲜亮明快,一看就甜得喜人。
幸司切了很多小块的蛋糕,抬头问身边的人:“我可以分一些给外面的粉丝吗?”
焦导演和副导演听了,都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咱们小司就是心善又贴心!”
旁边饰演女主的演员也细心地问:“这么一点,怕是不够分吧?”
幸司浅浅一笑:“没事,我还准备了其他的小零食。”
话音刚落,黄露、小唐和何丽婷就一起拉着几大筐食物走了过来,里面塞满了各种零食和饮料,分发给了护栏外的粉丝。拿到食物的粉丝们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喜,不少人红了眼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司妍好真诚”。一些额外的小蛋糕,则被单独分给了那些扛着相机、辛苦出图的站姐。
幸司坐在临时搭起的桌子旁,接过粉丝递来的小卡片,熟练地签下“司妍”二字。
一个和她相熟的站姐接过卡片和蛋糕,声音里带着点激动的颤抖:“谢谢……宝宝你今天真的超美超飒的!”
幸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那套沾了不少“血迹”的军装戏服,忍不住弯了弯唇:“谢谢。”
就在这时,剧组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幸司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人群簇拥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夸张的服饰,妆容艳丽,眉眼间带着股迫人的气场。距离太远,她一时没认出是谁。和身边的粉丝简单告别后,她匆匆挤进人群,想看看究竟。
“那边是谁啊?”幸司拉住一个工作人员,小声问道。
“司妍?”那工作人员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羞涩地笑了笑,指着那个方向说,“是影后虞颜啊!我的偶像!”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虞颜”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幸司的脑子里炸开。她僵在原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虞颜……司妍……
她的艺名,到底是因为好听,还是藏着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私心?
她怎么会来这里?幸司恍惚间想起,虞颜的剧组好像也在附近拍摄。再一细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今天,原来也是她的杀青宴。这次,虞颜没有饰演那些光鲜亮丽的女主,而是客串了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妃。
不远处,虞颜正笑着和焦导演寒暄。幸司又想起,虞颜的其中一部成名作,正是和焦导演合作的。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逃,快逃。
不要遇见她,不要再看见她。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叫嚣着。幸司猛地转过身,想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离开,却没注意到,远处的何丽婷已经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哦对了,今天是谁的杀青宴来着?”虞颜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飘了过来。
幸司的身子瞬间僵住,像被钉在了原地。
焦导演笑着回答:“是小司妍的,她在剧中饰演女二卢故薇,演得很出彩。”
“哦?司妍?”虞颜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幸司在圈内不算顶流,属于典型的“剧抛脸”——观众能记住她演的角色,却很难记住她本人。虞颜不认识她,没听说过她,其实再正常不过。
黄露这时也看到了幸司,连忙抬手示意:“司姐刚刚去跟粉丝聊天了,这就过来了……喏,在那儿呢——”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幸司身上。
她只好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朝着那边走过去。
“你好。”走到虞颜面前时,幸司的声音有些发紧,“久仰了,虞颜姐。”
当这个在心里念了无数次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时,她才惊觉,原来已经这么陌生了。
虞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幸司脸上还带着未卸干净的戏妆,一块红一块黑的,妆容很淡,可当她不笑的时候,那张脸的轮廓,竟和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隐隐重合了。
“你好。”虞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幸司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纤细,白皙。
鼻头忽然一酸,她强忍着将涌上眼眶的湿意憋了回去,飞快地抽回了手,语气仓促:“蛋糕也吃得差不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卸妆了……”
“等等,司妍。”虞颜忽然叫住了她。
幸司的脚步一顿。
虞颜脸上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加个微信吧?听说你演技很好,我喜欢和优秀的人做朋友。”
幸司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加上微信的那一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助理和经纪人都没顾上叫,独自一人快步走进了化妆间。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想起还有日常营业。
幸司只好重振精神,给自己稍微补了下妆,提升气色,拍照发了个微博。
一切操作完,手机又被她扔到了一边。
闭着眼,将头靠在抱枕上。
今天真的很意外,她推了很多和虞颜同框的综艺,剧本。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前女友会自己找上门来。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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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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