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规赛结束，没有晋级季后赛的VE俱乐部基地十分安静，偶尔传来轱辘轱辘的声音，有人正拖着行李箱离开。
文方野坐在床上，地上敞开的行李箱里，一边塞满了衣服，另一边稀稀疏疏的放着其他物品。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在VE六年，最后离开时居然所能带走的寥寥无几。
来时如风，离去时也如风。
他拉开抽屉，里面还躺着一份北美的报价合同，将合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最醒目的地方。
文方野躺在床上，窄小的房间总是充满着阳光，这是曾经老队长给他让出来的。当初大家还把他当孩子一样养，没想到自己一待就是六年，原来的大家也早已离开了这里。
在一个地方待了六年，要离别时总是会带了些不舍的。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文方野还在想是谁，打开房门，见是姚凯。
“姚经理，有什么事吗？”
姚凯透过文方野看见他身后放在桌上的合同，讪讪笑道：“你是要走了吗？东西多不多，需不需要我帮忙？”
两人四目相对，文方野叹了口气：“不用这样，姚经理。”
“那个，TGP的合同你看的怎么样了？”姚凯想，要是文方野不在俱乐部里，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找上他。
“抱歉，姚经理，我现在不考虑到国外去。”
“啊，这样啊，留在国内也行，也行……”姚凯缓缓点着头，眼神四处飘着，“你忙，我先走了。”
蒙头大睡的教练，听见门口的动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就见到离开的姚凯，文方野站在隔壁门口听见开门声望了过来。
教练茫然道：“他找你又干什么？这比赛不是都结束了？”
“聊转会的事。”文方野说。
“噢，”教练抹了把脸，“你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的车。”
历经两个小时，从一千多公里外起飞，飞机最终缓缓降落在Z市的机场。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文方野穿过人群来到室外，随手搭了一辆的士。
机场离他家挺远的，车程预计四十多分钟，司机十分健谈。
“帅哥，你来Z市是上学还是上班呀？”司机问。
文方野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城景，回道：“休假回家。”
司机说：“哟，你是本地人啊，听口音听不大出来。”
“之前在别的地方，”文方野想了想，“工作了六年。”
“我看你那么年轻，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司机有些惊讶，看他长得跟大学生一样年轻。
文方野心想，自己这个岁数跟大学生大差不差，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出来打职业的话，现在应该就在哪个校园漫步。
司机感慨道：“这几年市里发展可快了，到处都在修建，真的是一年一个变化……”
司机跟文方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渐渐的，文方野见到越来越熟悉的街景。
车经过了他曾经的高中，他看到里面的学生，还是熟悉的校服，在操场上活动着，还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夹在学生堆中，接过学生的传球，投篮——他曾经的班主任。
一路沿途，都是他曾经走过的路，校门口挤满学生的文具店，曾经天天光顾的早餐店还开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开的书吧，三三两两坐着学生……
的士慢慢停到老小区的门口，小区里的住户大部分是附近的教师和学生，小区路上一群群结伴同行的学生有说有笑地走着，就像曾经的他。
傍晚的夕阳落下，他看见在夕阳下的那棵老榕树，从他的记忆中开始，就是如此的茂密，再见到它，还是如此。周围也没什么改变，他站在那，像是他刚刚放学，光阴不过一瞬。
文方野提着行李箱走上二楼，站在自家门口，门口的对联不旧，看上去是过年时贴的。
举起手刚要敲门时，文方野听见身后的房门“咔嚓”一声，却是愣住了，下意识以为是何彦秋，却但是他又想起何彦秋现在应该还在基地备战着季后赛。曾经有过无数次巧合，他现在还以为是幻听。
中年男子开门，见文老师的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却不是往日里见到的那个温尔文雅的青年，只是年轻男子又跟文老师夫妇有几分相似。
“你找文老师吗？”中年男子问。
文方野第一次被变化打的猝不及防，盯着中年男子，一时间没接上话。
他点点头：“你好。”
场面有些尴尬。
好在这时门开了，打破了这份尴尬。
文母看见长高了不少的文方野，惊喜道：“小野，你到了啊！怎么不跟我们说说，让我们去接你。”
“不用，我认得地。”文方野看着温柔的文母，好像自己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回家的画面，但还是不如现在的感受。
文母想要接过文方野手中的行李箱，但是文方野婉拒了，她才发现后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微笑道：“杨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哦哦，再见。”说完，又抬头看着自家儿子，“快进来快进来。”
文方野走进家门，发现家里好像没什么变化，墙上的挂钟依旧快了十分钟，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父亲的茶具，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你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你去把东西放好，待会儿你爸就炒好菜。”文母转到了厨房门口，“老文，小野回来了。”
厨房里传来了文父的声音：“好的，小野等一下就好。”
文方野推开自己的卧室门，窗外是那棵老榕树，夕阳透过老榕树的叶隙间洒在他的床头，墙上贴着几张奖状，书桌上的电脑还是那样，桌上摆着几本他闲暇时间看的书，还有个相框，装在相框里他曾经花“巨资”买下的inferno全队的签名合照。
没有变化。
他甩开行李箱，倒在床上，猛吸了一口被子，是太阳的味道。
身体弛懈下来，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这一路上的疲惫都浮了上来，听着厨房传来的锅铲声，眼镜半睁半闭。
文父将最后一道菜炒好，端在了满满当当的餐桌上，手在围裙上擦拭，然后轻轻走到了文方野卧室门口，站在门口咳嗽了几声，看见文方野趴在床上。
文方野听见声音，睁开了眼，双眼惺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的。
“先吃饭吧。”
等到文方野坐在餐桌上，才发现今晚的晚餐格外的丰盛。
“尝尝这个，你以前最喜欢的，你爸专门去给你买的。”文母把菜夹到文方野的碗里，“看看你，都瘦了。”
“没有的，妈。”文方野嘴上说着，还是接过了文母夹过来的菜，“我现在还健身，比以前要重了好多。”
“看你脸瘦的。”文母怎么看都觉得他要比自己想象的要瘦好多。
文方野没有反驳。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文母不断问着文方野这几年来的生活，偶尔文父还会插上一两句。
一顿晚饭文家三人慢悠悠的吃着，文方野放下碗，有个问题从刚进门就一直徘徊在他心中。
“妈，对面什么时候搬来的？”
“两三年前吧。”文母回忆着，当初何彦秋笑着跟她说的话，“小秋说不用给他留着，让我们租出去就行，现在这户人家我们也是看他们人不错才租给他们的。”
文方野听到这话，突如其来的难受，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心脏，让他近乎窒息。
“那他呢？”文方野心中五味杂陈，何彦秋从没跟他说过。
他们的话题好像除了上次，平时聊得近乎全是游戏相关。
文父定定地看着他：“小秋是个好孩子。”
“他时不时回来，我们房间给他留着的。”文母温柔道。
夜晚，小区十分的宁静。
文母到了以往休息的时间，可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文父摘下眼镜，询问道：“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小野变了很多，”文母想着刚才的在餐桌上，“话也少了。”
文父擦拭着眼镜，一遍又一遍。
“小秋也是，我觉得他们两个心事重重的。”文母细想着。
“孩子长大了，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可是文母心里还是十分担心的，无论是文方野还是何彦秋，在她心中都是她的孩子，她还是更希望看着孩子们能够幸福快乐，从小她就是这么希望的。
卧室里，文方野注视着外面的大榕树，呆坐在那。
夜风轻轻吹过，树叶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想着对面那户，想着何彦秋。
月光也想透进他的房间里。
他有些心烦意乱，想抽一根，可是摸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回家没带。
那间房子，承载了他们之间太多的回忆，无数个日夜。
藤椅，没有铃铛的吊铃，无数张错题纸……
其实何彦秋与他们家之间的关系，完全能够为他留下那间房子。
但是，文方野心想，他还是走了出去。
何彦秋自己选择走了出来。
可是，自己曾经也希望他能走出来，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却是心有不甘。
他品尝着自己心中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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