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映疏的预估出了错。
流言非但没有停歇,反而闹得沸沸扬扬。短短五日,府中再度出现几桩“撞鬼”之事。每个当事人皆描绘得活灵活现,都说亲眼见到了老爷的魂魄。
谭府内人心惶惶,纷纷对姚映疏这个当家主母避之若浼。每次姚映疏出门,都能看到下人们恐惧躲避的眼神。
甚至有人跑来警告雨花,莫要与她走得太近,当心被她克死。
惹得脾气向来极好的雨花大发雷霆,将人狠狠说了一顿。
“好了,别气了,都是些无稽之谈,我都不放在眼里。”
雨花抹着泪,哽咽道:“夫人这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夫人进府后待她一直很和善,温柔又贴心,但凡有好吃的都会分她一份,就连夫人裁新衣,也从自己的份额里分了她一匹布。
这么好的夫人,凭什么被人指摘。
姚映疏轻声哄,“他们无知,只知道人云亦云,你和他们生什么气?”
她掏出帕子给雨花擦眼泪,一转头,只见谭承烨站在身后,眼神奇特,摸着下巴沉思。
姚映疏莫名,“你作甚?”
谭承烨飞速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通,小声道:“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这种话从小到大我都听习惯了,有什么可生气的?”
姚映疏睇他,嘲讽嗤道:“怎么,你也信是我克死了你爹?”
谭承烨面色讪讪。
之前的他的确是信的,现在就说不定了。不过,从小到大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暂且放下,谭承烨问:“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他不说姚映疏也发现了。
前些时日谣言传出时姚映疏并未放在心上,可它扩散得太快,倒像是有心人在故意散播。
“撞鬼”一事也很可疑,按理来说,夜半时分正是酣睡之时,哪怕是起夜也是不清醒的,且人在惊恐之下记忆很有可能出错,但那些所谓的“当事人”所描述形象却是一模一样。
这倒是奇怪得很。
感觉像有人故意教他们这么说的。
可如果真有这么个幕后之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的管家权?可谭府有什么可觊觎……等等!
印信!
谭老爷的印信在她这儿!
难道幕后之人是想要谭老爷的印信?
姚映疏豁然开朗,把帕子交给雨花,一把抓住谭承烨肩膀,“我知道了!”
谭承烨懵,“你、你知道了什么?”
把谭承烨拉进里屋,姚映疏吩咐,“雨花,在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
“是,夫人。”
被迫坐在罗汉床上的谭承烨不满,“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姚映疏问:“你爹生意上的朋友,你知道多少?”
谭承烨摇头,“我爹不让我接触生意上的事。”
姚映疏一拍额头,“对,谭老爷想让你走仕途。”
敏锐地从姚映疏话里察觉到什么,谭承烨迟疑,“你怀疑这件事是我爹的朋友做的?不可能吧?”
“你觉得现在的谭家是何情况?”
姚映疏指指谭承烨,又指向自己,“我们孤儿寡母的守着这么大家业,你认为别人会不动心?”
对他口中的“孤儿寡母”极为不满,谭承烨嫌弃扁嘴,“谁跟你是孤儿寡母。”
姚映疏自动略过他的话,“就算有杨管家和诸位大掌柜在,可谭家当前并无主事人,哪怕你爹的印信在我手上,我想,大掌柜中不服我的也大有人在。”
“等等!”
谭承烨震惊打断姚映疏的话,“我爹的印信在你手上?”
他委屈不服,“谁给你的,凭什么给你?”
姚映疏睨他一眼,没管憋屈的小少爷,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这种时候传出不利于我的流言,大掌柜们或许会上门讨个说法,或是加剧他们内心对我的不满,也有可能会逼我交出印信。一旦他们动摇,就给了有心人有机可乘的机会,届时吞并谭家产业并非难事。”
“当然,或许幕后之人并不知道印信在我手里,他只是猜测印信尚在谭府,此计不过是试探,只要大掌柜们听到此事有动静,便能得知印信的下落。”
“目前是哪种情况尚未可知,但有一件事我能肯定。”
原本委屈的谭承烨不知不觉安静听完她的话,闻言追问:“什么事?”
姚映疏看向谭承烨,眸光复杂难辨,语气却很笃定,“府里一定有他的帮手。”
对上她清亮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不知为何,谭承烨的脑海里竟然下意识出现方姨娘的身影。
他爹灵堂前方姨娘说的那些话,每次明里暗里向他抱怨姚映疏……
谭承烨脸色难看,大声反驳,“不可能!她跟了我爹几十年,对我爹情深义重,不可能是她!”
姚映疏嫌弃乜他,“我又没指名道姓是谁,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其实你也在心里怀疑你所说的那个人?”
“我、我……”
谭承烨我了半天,脸色越来越苍白,看得姚映疏都不忍心了。
“想知道那人是谁,试一试便知。”
谭承烨连忙追问:“怎么试?”
……
当天夜里,夫人和小少爷发生了一场巨大的争吵,据路过的下人说,二人吵得天翻地覆,小少爷甚至抱着行李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回了自己的院子,走之前还放狠话,他以后绝对不会放过夫人。
本就风雨飘摇的谭府因为此事更是人心不稳,下人们纷纷向夫人和小少爷身边的丫鬟小厮打探,想知道这二人究竟因为何事撕破脸。
可惜双方皆讳莫如深,倒是令下人们越发好奇。
隔日下午。
谭承烨闷头往自个儿院里走,眉宇含带显而易见的愁郁之色。
瞧见候在院门口的身影,他心里狠狠一沉,脸色越发难看,闷闷地瞥来人一眼,语义不明道:“姨娘怎么来了?”
方姨娘神情担忧,“小少爷可是在夫人那儿受了什么委屈?”
谭承烨一怔,心情略有回转,语气松快两分,“没有啊,我能受什么委屈。”
方姨娘长长一叹,“少爷什么时候也学报喜不报忧那一套了?如今府里就我们俩相依为命,您就别骗妾身了。若是没受委屈,少爷怎么会搬回来?”
“姨娘虽年老不中用,但若是小少爷受了委屈,哪怕是得罪夫人,妾身也要给小少爷讨个公道。”
温和的眸子里似藏了无限温情,不着痕迹循循诱导着年幼无知的小少爷,方姨娘柔声问:“和姨娘说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谭承烨眼圈一红,双颊升起愤怒的红晕,含着泪光注视方姨娘。
“姨娘,我昨夜无意间听到她说话,才知道她哄着管家爷爷,把我爹的东西骗去了!”
方姨娘追问:“什么东西?”
谭承烨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吱响,显然是恨极,“好像是什么什么信?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让她还给我,谁知她竟和我撕破脸,说是到她手里便是她的东西。”
“东西是我爹的,我是我爹的儿子,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谭承烨恨得眼睛泛红,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姨娘,我讨厌死她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她赶出去?”
方姨娘心疼地抱住谭承烨安慰,“小少爷别急,你现在羽翼未丰,远不是夫人的对手,咱们再忍耐些时日,总有一日,我们一定会把谭家牢牢攥在手中。”
温暖的手在谭承烨后背轻柔抚摸,方姨娘垂下眼睑,温。道:“相信姨娘,也相信自己。”
谭承烨趴在方姨娘肩头轻声啜泣。
轻轻拍着谭承烨后背,方姨娘温柔笑道:“姨娘亲自下厨炖了汤,小少爷去尝尝可好?”
谭承烨抽噎许久,闷声应道:“好。”
……
乌云蔽月,繁星无踪。
整座院子沉浸在黑暗当中,阗然无声。夜里静得没有一丝风声,轻盈脚步并未掀起丝毫动静,来人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身手敏捷翻入院内,目标明确去往正房,悄悄将窗户撬开一道缝隙,从中塞进一根细竹管,轻轻一吹,浓白烟雾顺着窗户往里飘,渐渐充盈整间寝房。
候上片刻,他蒙上黑布,从窗户翻入室内。
床榻上传来一道深沉呼吸,他放轻脚步,无声在室内翻找。
从外间找到内室,随着时间流逝,黑衣人露在外头的眉头紧锁,神色逐渐焦躁。
最终,他在床榻前停下,仔细搜寻过后,视线放在床底一块石砖上。
手指轻敲,他眸光一亮,撬开地板,从里取出一个雕漆酸枝木盒。
迫不及待将盒子打开,看见里头的东西时,黑衣人一喜,声若蚊蝇,“那女人果真没骗我。”
将盖子阖上,他抱着东西正要离开,骤然听见身后一道清甜女声,“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黑衣人大惊,浑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转身。
披着空青色披风的少女端着灯烛,笑盈盈站在他身后,“好巧,我要抓的人,也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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