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圆怔怔地看着宋柏伸过来的手,他刚刚埋着头,此时仰起头,才露出红了的眼眶和鼻尖。
还有泪水要滴不滴地悬在眼眶里,看上去可怜得厉害。
宋柏被他这一眼看得心狠狠皱了一下,忍了又忍,才没把手放到他脸庞上。
而江清圆看清是宋柏后,扑面而来的是尴尬,他不让人看见这样的自己,慌忙地低头。
一动,眼眶里的泪就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好丢人。
江清圆抬手要去抹泪,眼前就多了一张纸巾。
车门外,递着纸巾的宋柏什么都没说。
“谢谢。”江清圆低声道了谢,没有看他,接过了纸巾。
幸好一切发生得太快,前排的方铭华也下了车,这份丢人宋柏一个人看见。
擦完泪,江清圆才有勇气抬起头,一看,宋柏的手竟还在他眼前等着。
这是一只很大的手,但很修长有力,掌心掌纹略深,看上去温暖干燥。
伸手的意义代表我想帮助你。
江清圆过往很少有人对他伸出过手,也很少有人将伸出的手这么固执地在他眼前停留这么久。
这对他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江清圆看了好一会儿,不太熟练地将手放了上去。
宋柏被落在掌心里的冰凉激了一下,大拇指抽搐了一下,压制住了想摁在江清圆手背上,将他整只手拢在掌心里的**。
他丝毫不逾矩地托着江清圆的手,将他扶出了车。
走出车门站到地上的那刻,江清圆脚一软,下一瞬,小臂上就也多了一只手。
宋柏另一只手圈住他的小臂,稳稳地将他扶起,低头看来的目光有让人心安的可靠:“我们回去。”
他贴着江清圆掌心的手滑到他手腕上,松松握着手腕将人拉到身后,看向远处。
遥遥的庄园主楼门边,一道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宋柏有些冷的目光和她远远交锋了一瞬,转向了车那旁的方铭华:“谢谢。”
他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温和,但方铭华听着,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凉飕飕的。
“我带他回去了,兰盛莲女士能查到我的学校和专业,应该也能查到我的联系方式。烦请你转告一下,带江清圆走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
*
等下了公交,开门进了小别墅,江清圆才从恐惧的余韵里回过神。
低头一看,手腕还被宋柏牵着。
江清圆下意识往回抽了抽,圈着他手腕的手立马就松开了。
宋柏回过头来,听见江清圆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去哪了?”
他出门的时候可什么都没给宋柏说。
“我和方铭华有微信,”宋柏空了的手微微握了握,“搬家那天加的。”
现在看来是有用的。
“哦。”江清圆点了点头,心想可惜方铭华本职工作是保镖,就算宋柏加了微信,以后找他搬家也不一定能请得动。
思考的这一下,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下一秒,江清圆就被按着坐到了餐桌旁。
再抬头,宋柏已经坐在了他对面。
这是干嘛,一堂会审?
江清圆嘴巴先行:“我其实是晕车泪失禁体质……”
“接下来会发烧吗?”宋柏温和的声音传来。
并没有问江清圆为什么待在车里。
江清圆猝不及防,嘴巴先行得太远,已答道:“会啊。”
他现在头已经按流程开始痛了。
这是十岁那场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随便受点什么惊吓就爱发烧。
比敏感肌还敏感肌。
“好。”宋柏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
那就是以前也被关在车里这么虐待过。
他心里怒气横生,面对江清圆却一丝不漏,熟练地掏出退烧药,又倒了杯水,一起递给江清圆:“那就把这个吃了好不好?”
软得不能再软的软话,江清圆和上一次一样,乖乖吞了退烧药。
嘴里的药刚咽下去,面前有多了一瓶别的,宋柏的声音比刚才更温和:“这是褪黑素,现在回床上吃两粒,闭上眼躺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江清圆握着褪黑素的瓶子,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
一直上了二楼,宋柏绝对看不见的地方,江清圆仰起头,任泪水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滑落。
一分钟后,他伸手擦掉眼泪,掏出手机,点开和兰盛莲的微信聊天页面,发送了消息。
【元宝】妈妈,今天是我实在不舒服,才让宋柏来接的我。
【元宝】对不起,下次不会逃跑了。
【元宝】「线条小狗送你心心.gif」
兰盛莲的回复,江清圆第二天醒来才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褪黑素的作用,他罕见地睡了个好觉,一直到第二天八点多自然醒。
醒了摸摸额头,可能是提前吃了退烧药的原因,竟然真的没有发烧。
简单的洗漱后,江清圆下了楼,刚出别墅大门,就听见一声浑厚声浪。
顺着声音一看,对面的东西让他睁大了眼。
一辆黑豹似的复古巡航机车停在他别墅对面,漆黑线条流畅张扬,夺人眼球。
机车上的人也是一身漆黑机车服,宽肩和长腿被勾勒得一览无余。
看到江清圆,他摘了头盔,露出了一张比平常更显凌厉冷俊的脸。
是宋柏。
宋柏平常在他眼前都是一副纯良大学生的打扮,江清圆猛地看见他这副打扮,一时还以为没醒来在梦里。
“有发烧吗?”宋柏对他笑了笑,浑身锋芒顿消。
“没有。”江清圆摇了摇头。
“那有睡个好觉吗?”
“有。”
“不是说有个作业要找你帮忙吗?”宋柏笑意更大了些,“就是今天,有时间吗?”
江清圆站在那里,声音慢吞吞的:“今天啊。”
“对,”宋柏看着他,“没时间吗?”
江清圆眨了眨眼,他口袋的手机里,躺着兰盛莲今早发来的消息。
【长念】那就今天再来一次吧。
“很远吗?”江清圆握紧了手机,问。
“有点远,在郊区,要去个几天,”宋柏拍了拍身下的机车,很认真地向他保证,“但我们不坐车过去。”
口袋里,江清圆的手死死摁着手机,好久好久,江清圆都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对面,宋柏没有催促,只静静等待着。
他对江清圆永远有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宋柏听到江清圆突然开口:“好几天的话,你等我回去收拾点衣服。”
他说完,不等宋柏回答,转身就往小别墅里走去。
刚开始两步是走的,随机就跑了起来。
江清圆越跑越快,口袋中手机里兰盛莲的消息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簸着,他全然不顾。
如果他昨天没有被宋柏从那辆车里拉出来,他此时应该已经拒绝掉宋柏,在前往庄园的路上。
总之绝不会是回房间收拾衣服,还是跑的。
但他于刚刚才知道。
被从车上救下来过的人,就很难再自愿重新坐回车上了。
一颗心恐惧又激动,江清圆大步跑着,全然不顾。
宋柏刚才等江清圆回答的时候,还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但当人背着包刚坐上他的后座,他就迫不及待地拧动了把手。
机车发动,开始朝小区外驶去。
后座的江清圆立马就想抓住些什么,手朝后摩挲了好久,却没摸到有什么可以让他撑着。
而那种后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让他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可以扶着我的腰。”宋柏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江清圆踌躇了一下,到底害怕战胜了陌生,他伸出手,没有扶上宋柏的腰,只松松拽住了点他腰侧的衣服。
但等出了小区来到车道上,速度提升,江清圆松松拽着的手瞬间收紧。
屈起的指骨一下抵上了宋柏的腰。
下一秒,宋柏的声音就传来了:“是快了吗?”
江清圆的是字抵着舌尖饶了一圈,说出口却是:“还好。”
他说的是还好,但身下机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可以和我说的,”他们两个人都戴着头盔,宋柏的声音隔着头盔传来,趁着风,有些断断续续,但很温和, “我会慢下来的,直到你不害怕为止。”
江清圆在头盔里眨了眨眼。
这两天真是经历了好多第一次。
掌心里的衣服再次被攥紧,和手掌挤压出微烫的温度:“那能不能再慢些?”
他说得很小声,如果被风吹散了,江清圆想,他就不再说一遍了。
“好。”
宋柏听到了。
机车的速度又慢了些。
但还是有些快呀。
“再慢一点吧!”江清圆声音高了些。
“好啊!”宋柏的回答声也大了些,像是他的回音。
两人就这么一说一答间,机车的速度一点点降了下来,直到能清楚看清路两侧招牌上的每一个字。
也幸好今天是周六,又是往城外开,路上看不到几辆车,成全了他们的任性。
江清圆坐在后座,第一次在“车”上认真端详起了路边的街景。
涧州市的大街小巷里种了许多梧桐树,漆黑的树杆,翠绿茂盛的树叶,八点的阳光还不太晒,透过树冠撒下许多大大小小晃动的光斑。
就这么慢悠悠地从它们身旁略过,像浸在一条粼粼的绿色小溪里。
顺着小溪往前开,一块块光斑变成一圈圈浓郁的树荫时,郊区就到了。
从他们出小区,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但机车一路慢慢稳稳地开,一个个红绿灯认认真真地过,纵然江清圆没和宋柏再说什么话,也没有觉得无聊。
进了郊区没过多久,机车从一条小道拐上了山,顺着唯一的柏油小道弯弯绕绕地骑到深处,停在了一家民宿门口。
下了机车,江清圆抬头看去,柏油小道的尽头就是这家民宿,再往上,只有原始的望不到尽头的绿,认真听,也只有蝉鸣和隐隐水流声。
“这次来主要是采集自然界里的一些声音,所以选了这里,具体的吃完饭我和你细说。”宋柏停好机车,去推庭院的门,“采集的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
民宿主打自然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栅栏大门,仿佛进了庙里,下一秒,庙里就窜出来了个和尚:“怎么现在才来,不是九点多就该到了,我还给你们准备了早饭!”
江清圆被吓了一跳,脚步停了一下。
“不可以吗?”宋柏挡在江清圆身前,“能不能像个人一样走路。”
说完转身向江清圆介绍:“这是我朋友,也是我室友,这家民宿老板的儿子,吴家兴。”
“再说我身份证号都要被你给抖出来了,”吴家兴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笑嘻嘻地看向江清圆,“你好你好,你就是老宋柏的金主对吧?”
看清江清圆,吴家兴愣了一下,紧接着,脸就不自觉地红了,再开口,声音都不自觉夹了起来:“刚刚吓到你了?对不住对不住,怪我师从少林寺,身手太敏捷了些。”
“你好,我叫江清圆。”江清圆笑着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偷偷抬眼瞧了瞧他的头顶,没有戒疤。
“我好我好,”吴家兴引着他们往里走,“我们进去说。”
大堂里,吴家兴给他们登记入住:“我们民宿小,又是暑假,来度假的人多,但我这人生性善良又讲义气,还是给我哥们、我兄弟老宋柏留了个双人间,喏,这是房卡。”
吴家兴将房卡和身份证递给江清圆:“我妈爸出去玩去了,民宿现在我管,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交代完才想起来自己的好哥们好兄弟老宋柏:“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江清圆怕自己不方便听,很有眼色地道:“我先上去收拾了。”
看人上了楼,吴家兴认真对宋柏道:“我理解你了。”
江清圆长得也太好看了,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的脸红。
吴家兴一个铁血直男,知道自己当然不是对江清圆有意思,只是面对绝对漂亮的人,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事?”宋柏丝毫没有被理解的感动,他手里,拿着江清圆转递给他的房卡,指尖摩挲着他刚刚触摸过的地方,“没屁放我就上去了。”
“别别别,”吴家兴连忙道,“还有一个问题。”
他眼中闪着求知的光芒:“你这回是突然通了人性,真喜欢上了,还是彻底丢了人性,就是玩玩?”
宋柏手一拢,房卡完全被他捏在了掌心里,他看着吴家兴,笑了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应该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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