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叽叽咕咕说啥呢,”吴家兴从他们背后窜出来,两个小时到了,他又单方面恢复了建交,“能不能认真采了?”
“啊哦,好。”江清圆立马重新戴上耳机,流水声再次占据他的大脑,将宋柏刚刚那句话推远了些。
宋柏回头,凉凉地看了吴家兴一眼。
吴家兴对他嬉皮笑脸。
如此又录了一个多小时,江清圆的耳机重新被摘下。
“差不多可以了。”宋柏收起来麦克风,“我们还要再往上爬爬,上面有棵几百年的老树,树叶很茂盛,风吹起来的声音很好听,今天正好有风,一块儿采了。”
“好,”江清圆自然是没有问题,他没忘记宋柏交给他的任务,“我认真听了,全程声音没有问题,没有其他杂音。”
宋柏将收好的装备重新背到背上:“我相信你的。”
“还是我背点吧。”江清圆看着他身上的两个包,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刚刚他全程也就戴了个耳机,宋柏却是一动不动地举着那个长长的,看着就很重的麦克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柏是他助理。
“都困成这样了,”头顶落下来一只手,宋柏摘掉落在他发上的树叶,声音中有笑意,“还背什么。”
江清圆摸了摸头顶,又揉了揉打架的眼皮。
这么明显吗?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山里天黑比较早,为了天黑前能下山,三个人没有休息,蹚过小溪,继续往上爬去。
这回换了吴家兴在前面开路,小溪再往上,路反而好走了些,闷头走了半个小时,前面吴家兴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宋柏问。
“到倒是没到,”吴家兴有些郁闷的声音传来,“不是吧哥们,谁家好人来这里野餐啊!”
他们家的民宿在莫须山开了三四年了,吴家兴自认对这座山也很熟悉了,吃的玩的都在他们家民宿往下。
莫须山不是什么有名景点,也就是能漂流和露营,整个景区收入平平,因此导致上半部分一直没开发出来。
原始得不能再原始了,甚至不时都能听说有野生动物出没。
除了偶尔的登山客和附近村民,根本见不到人。
江清圆和宋柏走上前,吴家兴指着脚下的布:“野餐也就算了,野餐布还挑得这么丑,什么审美啊!”
江清圆一看,一块灰扑扑的布躺在吴家兴脚下,上面放着两个很复古的铁饭盒,里面还剩着一半没有陀的面条。
“不是野餐布吧,”宋柏蹲下身去,移开饭盒,提起来了那块布,“这是件外套。”
江清圆和吴家兴看过去,果然是有袖子有领口的,一件长相很标准的外套。
只不过太大了,刚刚铺在下面的时候,袖子和领口都压在底下,吴家兴才以为是块野餐布。
“太不讲卫生了。”吴家兴耸着肩,连连摇头。
江清圆被他夸张的样子逗得想笑,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吴家兴的声音同时在他另一边炸开:“你谁啊!”
江清圆一惊,抬头看去,瞳孔一缩。
他们的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没穿外套,不但露出来的双臂上全是泥,脸上头发上也都是。
这些还不足以让吴家兴炸毛。
他右手握着一把斧头。
砍树的斧头,斧刃上一片干涸的红色,和他白背心上的血呼应着。
而左手上,拎着一只很明显已经死去的动物。
那动物浑身漆黑,深深垂下的颈上,头顶黄色的毛在风里微微晃动。
“黑麂!”吴家兴看了一眼就直接炸了,“卧槽你捕猎野生动物,是不是人啊卧槽!”
他愤怒地掏出手机:“我要报警抓你!”
掏出的手机还没举到耳边,就被宋柏按了下去:“你好,我朋友看错了,我们没看到什么野生动物,也没有看见你。我们只是上来采音的大学生,现在要回去了。”
他语气冷静,报警自然是要报警的,但现在对面拿着斧子,万一被激怒,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宋柏记着眼前人的体貌特征,等下山安全了,再立马报警,才是万全之策。
这么说着,宋柏握着江清圆的手也没有松开。
话是这么说,但对于对面接下来的动作,宋柏是不乐观的。
“对不起对不起,”吴家兴冲动过后也冷静了下来,说着还蹲下去将人的外套给重新铺好,“我们马上走,”
对面男人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
宋柏不再说话,牵着江清圆开始慢慢往后退。
江清圆跟着他的动作,抬起了脚。
也就是这一瞬。
对面的男人扔下黑麂,举着斧头,猛地朝他们俯冲而来。
“跑!”吴家兴的声音撕心裂肺。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干燥有力,江清圆被宋柏拉着,朝山下狂奔而去。
两个装着录音装备的包已经被宋柏扔掉,他跑得那么快,江清圆狂奔的喘气声里想,宋柏如果不拉着他,是不是会跑得更快。
一定会的。
吴家兴就比他们两个快很多。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清圆却觉得心脏越来越疼,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重。
他跑不动了。
眼前发黑之前,江清圆能做的,只有去抽自己被宋柏握在手里的手腕。
没有抽动。
握着自己的手反而更紧了。
掌心里的手腕挣扎得越来越用力,眼前,吴家兴已经跑得男人轻易追不上了。
宋柏朝旁边看了一眼。
下一秒,一个转弯,江清圆就被宋柏拽着离开了主路,冲进了旁边茂密的丛林里。
进到丛林里的那刻,宋柏心里骂了句脏话。
爹的,竟然是空的。
江清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柏抱进了怀里。
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的滚动。
慌乱间,江清圆听见大大小小树木撞击□□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被宋柏紧紧护在怀里,后颈被他用手托着,牢牢摁在颈窝里,陷入一片安稳的黑暗。
不知往下滚了多久,一声不小的撞击声过后,一切平静了下来。
摁在后颈的力道松了下来,江清圆挣扎地抬起头,就撞进了宋柏含着怒火的眼睛里。
“你刚刚抽什么手,”一阵阵后怕从心底涌上来,让宋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话里不由自主地带着火,“那人就在后面追着,你慢一下,就有可能被他砍到知道……”
话没说完,宋柏就说不下去了。
江清圆哭了。
近在咫尺的,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前人漂亮的眼睛里涌出,再顺着脸颊安静地滑落。
他哭起来无声无息的,只有眼尾和鼻尖慢慢变红,一双含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再铁石心肠的心,再滔天的怒火,也该被这双眼睛泡软了,浇灭了。
“对不起,”宋柏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一颗被揉皱了的心,低声道, “我不该对你发火。”
想抬手去给他擦泪,却又怕吓着他,只能低着声音哄:“别哭了。”
江清圆转头看了看,中年男人没有追上来。
他将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从宋柏怀里爬出来,问:“你有事吗?”
“没事。”宋柏摇摇头,连忙站起身,在江清圆面前转了一圈。
虽说是滚下来的,但坡其实不陡,一路上又有树缓冲。青一块紫一块是难免的,再严重也没有了。
江清圆看着他虽然衣服被划破了些,手臂上也有些擦伤,但终究没有折胳膊折腿。
他放下心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江清圆也不知道怎么了,泪就是止不住,他声音颤抖:“你见过我妈妈了,那我妈妈应该给你提起过我哥吧?”
宋柏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眼睫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清圆也不要他回答:“我小时候,我哥哥对我最好,然后我就害死了他。”
“我奶奶对我也很好,我的名字就是她取的。”江清圆抬手狠狠抹了一下眼泪,不想让泪再出来,但实在无能为力。
有些时刻,事情在心里盛不下了,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在给我取好名字的第二天,她就查出来了癌症。”
“我妈妈找的大师说,是我命不好,会克身边的人。”
“所以你今天被人拿着斧子追着砍,指不定是因为靠近了我。”
江清圆很认真地道:“如果你早一点遇见我,今天说不定就要摔死了。”
“我抽手腕是,是,”江清圆喉咙发痛,有些话哽咽得说不出来,“我害死了哥哥,害惨了奶奶,我不能再……”
再害死你了。
江清圆低下头:“回去我给你多预支一个月工资,我们的合同就结束吧。”
他不敢去看宋柏接下来会有怎样震惊的眼睛,然而出乎意料的,江清圆手上落下了一份温暖。
宋柏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这样的。”他将自己放低,仰头去看江清圆。
抬起另一只手,宋柏用手做了一个口罩,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因为遇见了你,所以被你从悬崖边拉离。”
“你还记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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