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三年的春雨,绵延不绝,湿冷的潮气渗入骨髓,连人心也浸得惶惶。
砰、砰、砰……
叩门声在雨夜里固执地响着。沈墨跪在仁济堂冰冷的青石阶前,已逾三个时辰。膝下早无知觉,雨水沿着发梢蜿蜒而下,洇透了单薄的青布直裰,晕开大片深黛。指节因持续叩击而泛白破皮,渗出的血丝混着雨水,在厚重的门板上蜿蜒出几道淡红。
“周大夫!求您…再宽限几日吧!家母…家母咯血不止,‘灵芝养荣丸’…断不得啊!”嘶哑的哀求穿透重重雨幕,带着穷途末路的凄惶。
门扉“吱呀”一声,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一张睡眼惺忪、满是不耐的脸探出半边,看清是沈墨,眉头拧得更紧:“沈相公?又是你!师父早有明训,三十两纹银,分文不可短少!徐府订的那幅《蟠桃贺寿图》是你亲手画砸,白纸黑字契约在此,合该你赔!更深露重,休在此处嚎啕,扰人清眠!”
一股难言的苦涩自喉间滚下。那幅《蟠桃贺寿图》……原是他唯一的指望!扬州盐运使司下首屈一指的大盐商徐承宗,为巴结知府寿辰特备的重礼。他呕心沥血,熬了整整七宿,便是母亲在旁咳血昏厥,亦强忍悲恸,未曾停笔。
交画那日,徐府管家徐福接过画轴,嘴角噙着一丝冷哂,当着他的面,“失手”将整盘浓墨泼向画心那枚饱满欲滴的寿桃!
“哎呀!沈相公,你这画…啧啧,污损至此,如何献与知府大人?这损失,你须担待!”徐福的嗓音假作惊慌,内里却透着**的恶意。
“徐家…分明是要绝我生路…”沈墨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自他拒了为徐承宗新纳宠妾苏姨娘单独画像的“美差”,厄运便如跗骨之蛆,接踵而至。先是画坊遭人趁夜洗掠,值钱的颜料、画具荡然无存;接着,母亲常服的药方被药铺告之“有几味药性相冲”,药效骤减,沉疴陡然加剧;如今,这最后的救命稻草,竟化作勒紧脖颈的绞索。
药童打个哈欠,便要掩门:“无钱便速——”
“且慢。”
一个清越如珠玉相击的女声,穿破淅沥雨声,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青绸小轿悄然停在医馆檐下,轿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掀起。那手腕笼着一只水色极佳的翡翠镯,衬得肌肤欺霜赛雪。修剪圆润的指甲未染蔻丹,透着天然健康的淡粉光泽。
“这位公子,可是遇着了难处?”声音的主人自轿内微微探身。
沈墨下意识抬首。轿中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芙蓉面,柳叶眉含烟笼雾,唇不点而朱,天然一段风流。发髻挽得素净,只斜簪一支雕工精绝的白玉响铃步摇。雨夜里,那步摇随她动作发出细微清泠的叮咚,竟比满城命妇鬓边的金凤更夺人眼目三分。
药童一见来人,睡意顿消,慌忙躬身深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谨:“小的给徐夫人请安!”
徐夫人?!
沈墨如遭雷亟,瞬间僵立当场。眼前这位,竟是徐承宗的正妻——柳如棠!那位传说中出身清贵、精通琴棋书画,却因父卷入贪墨大案被抄家问罪,最终屈嫁商贾的前扬州盐运使之女!
柳如棠目光淡淡掠过雨中狼狈跪伏的沈墨,转向药童:“这位公子所求,可是‘灵芝养荣丸’?关乎性命?”
药童不敢怠慢,三言两语便将沈墨母亲沉疴欠债、画作被毁需赔偿徐家之事道明。
柳如棠听罢,未置一词,只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周大夫的账,我清了。再抓三副上好的‘灵芝养荣丸’,包妥。”她略顿,目光复又落回沈墨身上,那眼神幽深难辨,似有探询,又似…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差人送至……”她静待沈墨开口。
沈墨喉头干涩,强撑嘶哑道:“甜水巷…尽处…沈家。劳夫人大恩,沈墨…没齿难忘!”
柳如棠微一颔首,唇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快得恍若错觉。就在轿帘将落未落之际,一声极轻的喟叹,如自语般飘出:
“可惜了那幅寿桃……听闻,原是极好的。”
语声虽轻,却似一道惊雷,在沈墨耳畔炸响!轿帘彻底垂下,隔绝了视线,那清泠铃声亦迅速湮没于雨声。
徐府上下,自徐承宗至门房小厮,谁不知毁画乃是构陷?偏是这位深居简出、看似不问世事的徐夫人柳如棠,竟在这凄风苦雨之夜,一语道破了他无处可诉的冤屈!
“还愣着作甚?”药童推他一把,语气缓和许多,带了几分劝诫,“速归吧!徐夫人那可是正经的扬州柳家千金,虽说…咳,但人家琴棋书画无不精绝,眼界高着呢!她道你的画好,那必是真好!可惜啊,唉……”药童摇头,阖上了门。
沈墨深一脚浅一脚踽踽归家。雨水无情冲刷着青石板路,映着两旁店铺昏黄灯火,泛着幽冷的微光。转过熟悉街角,家门在望,他紧绷的心弦稍弛,下意识抬眼望向那扇破旧的木扉——
呼!砰!
一道沉闷风声裹挟着冰冷的雨点骤然袭来!剧痛自后脑猛然炸开,眼前瞬间迸裂出刺目金光!他甚至不及瞥见袭击者的影子,只觉天旋地转,意识被狠狠拖入无底深渊。彻底沉沦前,一个冰冷、毫无人气的机械之音,突兀而清晰地直灌入他脑海:
【人妻攻略系统激活。宿主类型:寒门才子。首项目标:柳如棠。初始技能:丹青入魂(通过绘画影响目标情绪)】
……
沈墨猝然睁眼,粗重喘息。
后脑钝痛阵阵袭来,他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家那张硬板床上。窗外,雨不知何时已歇,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筛落一地清冷。
不是梦境?
他挣扎坐起,环顾陋室。破旧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三包捆扎齐整的“灵芝养荣丸”,旁侧还有一张折叠妥帖的素笺。
强忍头痛,他取过素笺展开。其上唯有一行字:
“盼君妙笔再绘丹青。”
字迹清秀挺拔,力透纸背,如修竹映雪,风骨凛然——与那雨夜轿中人清冷又隐含韧劲的气质,如出一辙。
“系统?”沈墨试探着,嗓音嘶哑地低唤。
嗡……
半透明光幕倏然在他眼前铺展,冰冷的字迹浮现:
【初启之任:三日内令柳如棠好感达至二成。犒赏:纹银百两,秘技“声若珠玉”(暂提音声魅力)。】
不是梦境!沈墨狠狠掐向大腿,剧痛令他彻底清醒,随之涌起的,是难以言喻的震骇与一丝荒诞的希冀。
窗外月色凄清。鬼使神差地,他行至那张唯一完好的画案前,铺开宣纸。研墨时,他猛地顿住——那锭昨日分明被徐府管家徐福当着他面摔得粉碎、他视若拱璧的李廷珪墨,此刻竟完好无损地静卧砚旁!
心头疑云骤起,沈墨深吸一气,提起笔,蘸饱浓墨。笔尖触及纸面刹那,一股奇异热流仿佛自笔杆涌入臂膀,直冲灵台。手腕似被无形之力牵引,以不可思议的迅捷与流畅在纸上游走。柳如棠的轮廓、眉眼、鼻唇……须臾间跃然纸上,尤其那双眸子,在无形加持下,竟被描摹得含情凝睇,波光潋滟,仿佛下一刻便要眨动,蕴藏万语千言。
最后一笔,勾勒完她鬓边那支白玉响铃步摇的流苏。笔尖离纸瞬间——
嘶!
沈墨只觉右手无名指指尖传来一阵锐痛!一滴殷红的血珠,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画中人心口处,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朱砂。
系统提示适时浮现:
【以血为契,神思相连。此画可引目标入梦。】
院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喽……”
沈墨心头狂震,凝视着那幅仿佛有了生息的画像,指尖血痕与心口刺痛皆在昭示此非虚妄。他小心翼翼将画卷起,藏入床底最深的旧木箱中。躺回冰冷的床板,身心俱疲的他几乎瞬息便沉入了黑甜乡。
梦境光怪陆离,终定格在一片烟波浩渺的碧湖之畔。湖水澄澈如鉴,倒映天光云影。远处,一袭白衣的窈窕身影临水而立,背对着他,如瀑青丝垂落腰际。她缓缓侧身,手持玉梳,对镜般的水面梳理云鬓。月华倾泻其身,清冷如姑射仙子。
她似感应到他的注视,缓缓回眸——正是柳如棠!她对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胜却星辉璀璨。发间那支白玉响铃步摇,随她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在寂寥梦境中格外空灵……
那笑容澄澈无瑕,带着一丝少女般的羞赧,与雨夜轿中那位沉静如渊的贵妇判若霄壤。
“沈相公!沈相公可在?!”
急促而响亮的叩门声,如惊雷骤起,悍然撕裂了这短暂而旖旎的幻境!
沈墨猛地自床榻弹坐而起,心擂如鼓,额角冷汗涔涔。窗外,天色已现鱼肚白。
他披衣起身,踉跄开门。门外立着一位穿着体面的丫鬟,鬓角犹带晨露,面上几分矜持的焦灼。
“沈相公万福。”丫鬟奉上一张泥金压花帖子,“我家夫人有请,欲请相公过府一叙,请教《雪竹图》皴法。车马已在巷口恭候。”
沈墨接过帖子,指尖触及那精致的笺纸,竟觉微微发烫。
恰在此时,半透明的系统光幕在他眼前悄然浮现,一行清晰的文字熠熠闪烁:
【柳如棠好感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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