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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少爷挑了件珊瑚地宝相花纹锦袍,让陈六嬢和晶儿替他换上。这袍子显然不是夏天穿的。若是平常,陈六嬢和晶儿早就念个不停,一老一少配合得有来有回,定要以少爷另换一身收场。而这次,老妈子和丫鬟却没有多嘴。少爷闭上眼,不看她们二人满面愁容。

不知怎的,少爷莫名想起入春时还为这身袍子闹过一场。

似乎是年前老爷感慨隔壁店大人多,庄氏绸店根本比不得,遂问管家有没有什么招,好压过隔壁。年后开春,东阳那边送来半匹锦缎,管家便叫人来给少爷做件袍子。新袍子穿在身,喜不自胜。但一听老爷说,这袍子是为了来月与隔壁当家某位侄女相亲准备的,少爷气红了脸,脱下袍子就走了。回来时浑身脏兮兮,人也疯疯癫癫,整天嚷着要去当和尚,还给庙里捐了不少钱。老爷见不惯他这副德行,就命管家代他在院里跪着。少爷吃准老爷只是演戏,一向没有动过真格的老头子,不可能当真把管家怎么样。哪知老爷当真动了气,拿篾条来抽打管家。细细的竹篾,看似纤弱,实则狠毒。管家的手臂肩背,衣裳全被打烂,露出的皮肉也是处处开花。此后,少爷又跟管家大吵一架。到后来成都被围,隔壁当家的侄女又在城外,于是相亲这桩事就黄了。

至于当时如何在老爷面前下跪认错,又怎地与管家握手言欢,对于少爷而言都如梦一场。如今老爷一死,过往的幻影也散了,只有这件袍子还在。

少爷换好行装,刚踏出房门,就见管家换了身黑麻窄袖衫在门口等着。

出门已是傍晚。二人穿过破败恶臭的街坊。倒在街边的,是生者多还是逝者多,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少爷不敢细看,只是一昧往前走。

城门附近,人多得令人意外。人挤着人,吵闹,混乱,骚动,站在外面的难窥里面究竟。少爷踮起腳,除了乱蓬蓬脏兮兮的脑袋,什么也看不到。少爷拉了一下管家,示意管家代替自己一探究竟。这时,里面突然有人怒咆嘶吼,人群即刻四散,纷纷向外溃逃,人揎人,人推人,哄闹混乱。管家一眼就看到人群最深处的异状,急忙拉少爷离开。

「怎么回事?」少爷问道,手被管家用力拽着,对方头也不回,步子又急,更让少爷感到不安。

「先离开这里,等会儿再说!」管家拖着少爷东拐西拐,跑到四周都是围墙看不见人影的地方才停下。

少爷跑得脸颊绯红,满头大汗。汗水刚从脸颊淌下,就赶紧半弯着腰,不让汗水滴在袍子上。但又被领子勒到颈项,脸变得更红。心口像在捶大鼓,耳鸣一阵后又仿佛听到细细的呜咽声。才跑几步就不行了,不禁心中自嘲一阵。即便难受得喘着气,但被熟悉的气味被逼得不得不慢些呼吸,于是少爷虚着声气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也迅速调整了呼吸,胸廓的起伏已不似刚才那般猛烈。见少爷一副狼狈相,走到少爷面前,替他解开衣襟,脱下半边袖子,见他缓和一阵后才答道:「刚刚有人被砍了……」

少爷绯红的面色瞬间煞白,额头的热汗也凉透了,压着声音惊疑道:「怎么被砍了?」

「跟人拼命,所以被砍……」管家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用自己的袖子拭干少爷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

「凭、凭什么砍人?人都饿死毬了……未必只有等死?欺、欺人太甚……老子要跟他们拼了!」

「有功,不要逞强。你拼不赢。」

「那你意思是等死?你到底是来跟我一起找生路,还是来看我笑话?」

「……都不是。我只想陪着你。」

「那你先前演什么演?直接说『横竖都是死,干脆大家一起等死』算了。不需要你陪老子送死!你的命老子还不起!」

「有功,我的命是你给的。若当初不是你求老爷收留我,我早就死了。」

少爷忽觉头中嗡的一声,瞬间想到过往许多事,颤着声音问道:「所以之前你替我挨打也是还人情?」

管家怔了一怔,紧绷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严令松,你耍老子!」少爷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红着眼睛怒视对方,情绪激动,以致于二人都没有留意到愈来愈近的车轮辘辘声。

三个人推着木板车,刚从街巷钻出来,就撞见一个敞着衣襟的年轻俏郎君揪着黑衣白面玉郎的领子,矮的那个气势汹汹,高的那个一脸无奈。

「吔!在搞啥子?」领头拉着木板车的,如误闯戏台般尴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男子。

木板车两侧的人,略感意外之余相互递了眼色,站左侧的清了清嗓子,劝道:「打的什么架,还脱衣裳?」

右侧的对着黑衣男子打趣道:「虽说有钱难买一顿饱,都这种时候了,赖账可要不得。」

领头的来了兴致,对着锦衣男子问道:「别个饿得这么瘦了还来见你。你是哪家的,这么有本事?等过了这阵,让哥哥们也来找你耍耍。」

少爷被三个陌生人的言语羞昏了头,扔下管家拔腿就跑。

「有功!冷静点!」管家跟着就去追少爷,在那三人目光不可及的小巷转角,猛地拽住少爷的半边袖子,顺势拉住他,不让他乱冲。

少爷刚刚才被人那样说了,此刻又被管家拉着,怒吼闷在胸口,又不敢放声让那三人听到,免得再招来几句风凉话,于是憋着一股气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你给老子放开!」

管家非但不放手,还一下子抱住少爷。少爷越是气得乱挣,管家越是箍得紧实。

少爷挣又挣不脱,又羞又气,抬头怒视对方,岂料迎来一双含情目,不知怎地就消了怒火,懈了力气。

管家拥住少爷,闷了半天,终于话到嘴边,轻声唤道:「有功……」这时忽然传来那三个人的声音,于是管家硬生生改口道:「你听到没有,那三个人又在说什么。」

少爷不知怎的又绷起一股劲,回道:「……我管别人说什么?」

管家放开少爷,悄声道:「那三个人很古怪,你仔细听。」

二人听到的,似有微弱的呜咽,有人劝慰「肚子饿不饿?叔叔些带你们去吃个饱」,有人叱责「私娃子些哭啥哭。听到就烦。给老子闭到」,有人打帮腔「娃娃叻,跟叔叔走,再不走饿鬼要来吃人了」。啜泣声止住后,辘辘声响起。最后,远远听到有人抱怨道:「快点,几下拖起走。街那头的都臭了,还等到哩。动作慢了,和尚念经念毬得烦。」

少爷惊讶之余立刻恍然大悟,小声问道:「刚刚那三个人是拐子?」

「不晓得。」说着,管家回到刚刚遇到那三人的位置,又朝前面走了一段,打探了一番。

少爷跟着走了过来,刚问了句「你跑这里作什么」,猛烈的恶臭熏得少爷差点呕吐。少爷不想弄脏了袍子,硬生生憋住,忍得红了眼,抬眼一看,几个幼小却黢黑的光脚丫伸在前方暗巷的转角处,刹时悟到孩童的处境,察觉到起初听到的呜咽并不是幻觉。

是啊,被扔在这种地方等死,怎能不哭呢。

少爷心中这样想着,不禁感叹道:「……真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在自己屋里好……」

管家淡淡地道:「这里也不差,好歹以前还是座宫观。至少临到头了,心里好受些。」

「什么宫观?就是那间开了没多久就跑了的骗子宫?」少爷不屑道。

管家道:「是『玄蛾宫』……刚好是三月三蚕市过后。」

少爷道:「那群鬼眉日眼的货,跑得倒是时候。」

管家道:「他们是跑了,有些人还没跑。没跑的也许自有生存之道,我们该去那里碰碰运气。」

少爷道:「就是噶!刚刚那三个确实古怪,一看就不是庙子里的人,却受和尚差遣,难道他们有什么勾当?」

管家道:「更巧的是那三个载了人还往东门走。」

少爷激动地夸道:「严哥!我的好哥哥,你太得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管家与少爷相视,说道:「有功,我们走大鼋寺逛一趟。看看和尚在念什么经。」

二人来到城东时,夜色浅浅,街巷麻麻黑。在远处隐约认出偌大的金字匾额上「大鼋寺」三个大字,走进时才发现门口跪着不少人。守门的几个和尚体格健硕,看着慈眉善目,却不放一粒凡尘入内。门中央坐着个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跪在门口的人也不急,只是一昧哭诉着,耐心等着和尚发善心。

少爷走近门口,向内探望,不料遭镇在门口的光头壮汉喝退,被吓了措手不及之外,更觉气愤,于是叫骂道:「老子前阵子才给你们捐过钱。左一个『施主』,右一个『檀越』,嘴巴蜜甜。怎么现在就不认人了?」。

眼看那几个壮汉怒目圆睁,举起拳头就要动手,管家急忙将少爷拉走。

那些跪地哭诉的人顿时止住哀嚎,似大彻大悟,于是收起虔诚,开始指着念经和尚开始咒骂。更有甚者,冲向门口,叫嚷着要烧了这忘恩负义的乌龟王八寺。门口乱作一团,念经的和尚也不念经了,在众壮汉的拥护下躲进门内,其余的和尚一边朝外推堵,一边退进大门,最后堪堪合上。

这一举动,扑灭了众人求佛之心。众人蜂拥而上,誓要撞破这绝情的佛门。

少爷刚被管家拉到角落边,混着人群的吵杂,大声叫嚷道:「既然正门不让进,老子就走旁门,旁门无路老子就朝墙上走!看那些龟儿子怎么躲!」

管家立即示意少爷收声,低声道:「你再吼大声些,我们就进得去了。」

少爷急忙捂住嘴巴,悄声道:「怪我一时激动。严哥,我们走吧。」

寺院侧门开在一条偏僻的小街。街道两侧的石灯笼已经点亮,光线虽然昏暗,但也足够能让人辨清迎面而来的是人还是马车。

少爷以为走错地方,四处张望一阵更觉怪异。先前给庙里捐钱,管事和尚带少爷来过这里,还让杂役记住少爷的脸,说以后有事直接从侧门,不走那正门。当时白天来这里,除了守门的两个壮光头,再无别人,如今车水马龙,让人一时糊涂,搞不清哪边才是正门,哪边才是旁门。

对于求佛之人,管他旁门左道,只要进得去的,就是正道。所以聚集在讨要庇佑之人,自然不少。

但毕竟是侧门,位置又偏僻,守门的光头出手毫无忌惮。众多不请自闯的求佛人,要么吃了几棍子,要么吃了几蹄子,唉唷唉唷连连叫唤,瘸着跛着从侧门离开,经过石灯笼时,身上的破烂衣衫才堪堪被照出个影,竟比鬼怪还骇人。

少爷像是悟到什么,把管家拉到街边,说道:「严哥,等一下。先帮我整理衣着。」

管家道:「我竟不知你这么虔诚。」

少爷反驳道:「少来。你没看那些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守门的才把他们赶走?你忘记我在这里捐过钱的事了?」

管家一时语塞,只得默默为少爷整理衣着。

少爷看不清管家的表情,以为管家在记恨,于是小声问道:「好没有?」

「好了。」管家答道。

少爷似想到什么,道:「遭了,早晓得要进庙子就不该让你穿这身,乌漆麻黑的跟个贼一样。对了,一会儿我走前面,你跟在我身后,免得那群乌龟问东问西。」

「等需要做贼的时候,你就不会抱怨了。」管家说着,也顺便理了下自己的衣着。

二人踏着石灯笼的微光阔步走到门口,理所当然似的抬脚跨过门槛,守门的两个壮光头竟也不阻拦。院内的石灯笼也全部亮着,虽然光线昏暗,但也能依稀辩出四处堆积的物品和忙上忙下的人。有人举来松明帮忙照着,清点的人一边查看物品究竟为何,一边在簿册上勾勾画画,又命其他人搬到别处,纵使瞥见二人进入,也无暇多问。就凭那矮个身上泛光的袍子,身后还跟一个侍卫模样的高个,所有过上过下的人都不敢擅自招呼,生怕惹上什么祸事。

少爷边走边寻管事和尚,奈何这次进寺院到处都是人,寻半天也不见管事和尚的影子,加之绷着身板走了一大圈,头昂得颈项都酸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处无人的阁楼,先前的架势顿时散了样,直往柱子上靠过去。这时才发觉贴身的那层衣裳已被汗水浸湿,锦袍之下毫无体面。心中感慨,若当真是那些杂役惹不起的门户子弟,即便是在这夏日,也不会流一滴汗。少爷有气无力感慨道:「严哥,你发现没有,这大鼋寺里藏了不少大有来头的人。早晓得我们也该躲进来。」

管家道:「就算老爷准了,这寺庙也装不了那么多人,也许能进来的只有你们两个。」

少爷心中一阵刺痛,仰头半晌,随口胡乱说道:「这庙里的乌龟竟还认得货,个个都偷瞄老子这身袍子。严哥,我当时是不是错怪你了?」

「错怪的不是我……」话才说了一半,管家发现墙角冒出两个和尚,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来。

这时躲藏反倒惹眼,徒增对方警觉,若再被人拿提灯照脸一阵盘问,结果只会凶多吉少。管家暗自庆幸出门选对了衣裳,三两步跨到少爷身边,给少爷说了个不被人发现的法子。少爷支支吾吾答应了。管家便让少爷躲在柱子内侧,然后整个身子覆上去,好让自己的身形遮挡住少爷,免得锦袍被照出光亮来。

少爷嘀咕道:「老子一身的汗都被你捂热了。」

「嘘……人来了。」管家别过头,不让脸被光照到。

两个和尚边走边闲聊。

一个说:「哎,最近处处拥挤,要是能让北门外的昭皎寺通融通融,帮忙安顿暂居寺内的求佛人,那可是天大的功德。」

另一个哂笑,说:「岂能让他人分了这功德?日后这些人只念别人的好,忘了大鼋寺,近日来的诸多不便岂不白受了?再说这些求佛人无非捐几个钱,我们还给他们当下人使唤,日课都做不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当的歪和尚,知道的更瞧不起我们哩!依我看,不如……」

一个叹道:「嘘,小声点!不怕被谁听了去告状?」

另一个说:「怕什么。除了主持,大鼋寺上上下下都这样想。更何况主持又不管事,管事的是小师兄。再说了,小师兄一副菩萨心肠最是体恤众生。」

一个说:「是啊。若不是小师兄,主持早就换人了。」

另一个问:「这话从何而来?」

一个答道:「你不记得了?就是那次,主持不知因何故发怒,满面青紫。其他师兄以为主持中邪,差点去请道士。最后是小师兄念经念好的。」

另一个说:「怪不得。主持性情愈发平和,我还想不明他何时脱去凡胎哩。原来是念经保命。」

一个道:「那你说,主持只专心念佛,是不是已经开悟了?」

另一个反问道:「开的什么悟?开悟到不管寺院死活,等着外面臭气熏天?反倒让未开悟的管我们这些僧众死活,体恤我们饱受污秽熏燎?那我不如还俗去,还当什么和尚?」

一个戏谑道:「不逢这乱世,谁做和尚?你若有此意,不妨直接告诉小师兄,看小师兄如何处置你。」

另一个悄声笑道:「好哇,我待会儿就为你多讨几件差事做。让你去搬脏东西,熏得一身恶臭,洗也洗不净!」

两个和尚说说笑笑,又说主持坏话,讽他如何胆小,如何生怕触怒大宦官和节度使,又说小师兄如何不忍心寺院名声败给其他寺庙,如何说服众高僧每日在正门念经稳住香客,最后又说小师兄才该当主持云云。

管家见两个和尚聊得忘我,不曾往柱子这边看一眼,小声说了句「有功,他们走了」,随即从少爷身旁离开。

少爷呆呆望着灯笼渐渐远去,若有所思,不禁自言自语道:「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给这群不是人的东西白白捐了那么多钱……」

管家装作没听到,问:「有功,他们说的『小师兄』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可能是吧。跟着那两个和尚兴许就能找到。」少爷冷静地答道。

少爷平日什么德性,管家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冷静通常不是什么好征兆。于是管家劝道:「有功,我们是来找生路,不是来惹事。见了管事和尚千万要冷静。」

少爷不睬管家,直接去寻刚刚两个和尚的踪影。管家紧随其后。

两个和尚从寺院深处的大阁楼退出来,恭敬地阖上门便走了。阁楼内几盏烛光虽不明亮,但透着格窗仍可见里面金碧辉煌,一老一少的两个和尚坐在佛像前,念经似的呢喃许久。

少爷听不清那佛前的二人在说些什么,越是听不明,心中无名火就越是烧得猛烈。立在阁楼的正门口半晌,再三犹豫,刚抬手去推门扉,身后轰隆隆几道闷雷震天,豆大的雨点泼下来唰唰响。

少爷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锦袍,恍了神,暗自庆幸袍子没有淋湿。又想到如此精美的花纹,不知花了东阳那边多少力气,才织得这般华丽。隔壁纵然是间大铺子,也拿不出一件比得上这身的锦缎。当初给这破庙捐的钱,这身袍子用的锦缎,不知能买多少,又何必糟蹋了白送这些混账。

阁楼里面,老和尚突然大喝道:「你还要如何腌臜老衲这双浊眼?寺院已经人满为患,处处是凡尘,不得清净,你竟还要放人进来。更何况尊卑贵贱各色有别,你是存心要搅得老衲不得安宁?」

那年轻的和尚一开口,少爷便认出来是管事和尚。只听那管事和尚说:「小僧知道主持血脉高贵,见不得卑鄙俗物。但这次事关重大,难道主持眼见众生受苦受难还心安理得,就放得下这普渡众生的功德?」

老和尚道:「老衲一心修佛,不问凡尘俗事,不求功德虚名。众生若是有运数,自当得救,若无此数,不过轮回转世,再活一遭。」

管事和尚质疑道:「难道是城中的大人教主持莫问苍生,好让这滔天罪孽让城外的来背?主持糊涂啊!何苦积这恶债,毁了一世的修行?以后大鼋寺名声扫地,全都归咎到主持头上啊!日后城中再无人来,大鼋寺休矣!」

老和尚怒叱道:「好啊,口口声声为了大鼋寺,无非是想坐一坐主持的位置。枉至老衲素日待你不薄,也感化不了你这卑贱顽愚!既然你目无尊长,存心僭越,也休怪老衲用法处置!来人!快来人!」

少爷实在忍不了,一把揎开门扉。管家越过少爷的肩膀,见一老一少的两个和尚都惊了。老和怒喝道:「哪里来的蟊贼?」管事和尚见闯进来的二人不是寺院中的人,心生一计,于是立刻钳住老和尚,低声催促少爷,说:「快堵住他的嘴!」少爷慌忙捂了老和尚的嘴,把他拉到身边,不让他大叫。管家正目视眼这三人,心中不由得发慌,定了定神,向管事和尚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们送主持去见如来。」管事和尚答道。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少爷和管家都怀疑自己听错。老和尚被少爷的汗手蒙着嘴,气得大吸了好几口气,然而吸进鼻子的却是陌生男子手上的汗臭混着多年不曾嗅到的檀香。老和尚向少爷瞟了一眼,气息更乱,整张脸都涨红了。

管事和尚平静地对少爷和管家说:「如若不从,我就立刻叫人来拿二位!」

少爷被吓得不轻,手直哆嗦,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认得我了?我、我前阵子才在大鼋寺捐了不少钱!」

「当然记得,庄公子近日可好?」管事和尚答道,根本不把少爷和管家放在眼里,只一昧盯着老和尚。

管家知道这管事和尚在耍花招,暗自盘算着如何一招制服他,故作轻松地道:「『小师兄』菩萨心肠,忙着普渡众生,倒把我家公子和老爷忘了。如今登殿拜访,只求小师兄指条生路罢了。」

管事和尚见老和尚面色愈发变深,而面前二人浑然不知,于是淡然说笑道:「二位可知『置之死地而后生』?」

少爷搞不懂这和尚要念什么经,老和尚又不停挣扎,怕这一老一少另有盘算,于是手下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一分,道:「拿、拿你会的考别人不会的,算什么?老子全家都有一身的织锦本事,你会织什么纹样,说来听听?唉唷!」少爷叫了一声,使劲甩开手,只见手上一排压印。

「大胆贱民!竟然捂老衲的嘴!你、你可晓得老衲乃是皇亲贵胄!」老和尚咒骂道,气得直打颤,气息愈急,脸色愈深。

少爷怒不可遏,揪起老和尚的袈裟,狠狠骂道:「老子还日你先人!你算个毬!」

管家急忙劝少爷少说几句,却不曾料想那老和尚竟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管事和尚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眼神平和地注视着老和尚。老和尚对上管事和尚的眼神,憋足一口气却没吊上来,两腿一抻便翻了白眼。

「庄公子,你送主持归西了。」管事和尚淡淡地道。

少爷恍然大悟,惊吓得语无伦次,道:「你、你污蔑我!我没有!严哥,你说,你快帮我说说,我没有!」

眼看少爷急得哭,而那管事和尚一脸悠哉,管家立即明白这和尚打的什么主意,道:「小师兄真是看得起我家公子。全怪我们不请自来,抢了小师兄的功德。对吧?」

管事和尚竟然笑起来,道:「庄家真是修了八辈子福,遇到你这么个下人。」

少爷已然被吓得六神无主,听不懂管家在跟那和尚说些什么,问道:「严哥,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没有……」

管家对少爷安慰道:「有功,别忘了佛祖可把这一切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你没有做的事,他赖不了你。他安的歹心,也騙不过佛祖。」

少爷咚的一声坐在地上,傻笑着说:「老子……我今天闯的是什么运啊……到处都是死路,我受够了……」

管事和尚走到少爷身边坐下,说:「庄公子,小僧愿为你指条生路,你敢不敢走?」说完又抬头看看管家,笑道:「就算庄公子拿不定主意,不妨让这位替你参谋参谋?」

深夜,大雨瓢泼。两个蓑衣人推着板车在街巷立走着,见有横在街头任雨淋的,便抬起来放在板车上,然后继续朝前走。走到牌匾上写着「庄氏绸店」门口,矮个的上前重重敲了几下。开门的婆子见到二人和那板车,差点哭出声来,堪堪忍住,回头悄声招呼店内的丫头、伙计和家仆,把包袱行李放在板车上,让丫头先躺下,随后横卧在旁边。伙计和家仆身上藏了东西,躺在最外面。两个蓑衣人又从抬起一具老者的尸体,用绳子固定好。二人又一路捡拾,一路朝东门走。

路上每遇到兵士盘问,都是高个的出来解释,一边说着是受了大鼋寺的命,一边掏出度牒给兵士看。矮个的满嘴阿弥陀佛,一刻也不停。就这样走到东门口,竟无人怀疑。

眼看走到城门口,见路边还有要带走的,然而板车已经装不下了,旁边的兵士不耐烦地催促二人快些回来,说雨天过后容易臭,还容易惹来瘟疫。

二人对兵士点头哈腰,推着重重的板车艰难地走着。

矮个的突然叫高个的停下。高个不解,绕到矮个身边问是怎么回事。

矮个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望着女尸身下伸出的一只小手,正死死攥着自己的腳,顿时痛哭道:「严哥,再装一个!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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