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易烁和周嘉礼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他们窝在床上看了部很老的爱情电影，偶尔分出神来接个吻，更亲密的动作没人提，也没做。
易烁觉得既然有了亲密接触就得对对方负责，所以这些天他几乎不说哪些伤人的话。
周嘉礼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们之间再也没那么别扭了。他躺在易烁的怀里，轻轻地捏着易烁的指尖，临睡前他说元旦要值班，易烁听了也没太大的反应。
口腔医院每到节假日是会正常放假的，但总会有几名口腔医生留在医院里值班，值班表是在两周前出来的，其中就有周嘉礼。周嘉礼想着这段时间易烁挺忙的，就算他元旦放了三天假易烁也没空和他出去走走，那还不如领个三倍工资。
易烁抱着他，闭着眼睛说：“抱歉，最近太忙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
周嘉礼笑着说：“又不是小孩儿了，哪儿还需要人天天陪着。咱俩现在同处屋檐下，你忙你的事，我刷我的题，也挺让人觉得幸福的。”
“你真这么想？”易烁睁开眼看着他。
“是啊。”周嘉礼说：“我呢，不喜欢每天都轰轰烈烈地过的，平平淡淡就挺好的。”
周嘉礼确实不是个爱在爱情里面喜欢折腾的人，他可以用最大程度去包容对方，但不能超过那个度，超过了就很难再容忍了。他和易烁的感情没那么折腾，从相识到相爱都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只有七年前因为不成熟而分开。
他想来觉得好笑，也觉得错过太多时间了。
元旦这天口腔医院里很忙，很多学生平常牙齿有问题没空来看的，全都在这几天来了。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早点看好牙也不耽误在春节里胡吃海喝。
周嘉礼从早上忙到了十二点，光是拔牙都拔了五六次，还有来做根管治疗的，也不是一次就能搞定。
易烁给他点的外卖还有点温热，他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吃了几口。吃着吃着又想起什么，拿起放在台灯旁边手机，点开通讯录拨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妈。”电话接通他就喊了声。
李玉霞扬起笑：“哎儿子，今天放假了吗？”
“没呢，今天值班，这会儿才吃饭呢。”周嘉礼说：“妈，元旦节快乐，祝您身体健康！”
“妈妈也祝你元旦节快乐，工作顺遂！”
周嘉礼问：“晚上去哪儿吃饭呢？”
“去你小姑家，你呢？”周嘉礼有段时间没和李玉霞通电话了，难免多问了几句。
“我就在家吃。”
李玉霞敛了笑意，忧心道：“怎么不出去吃点好吃的，是不是钱不够？”
“有着呢，您儿子不缺钱。”周嘉礼无奈道。
每次打电话李玉霞都怕他在外面没钱了，毕竟他投资的口腔医院李玉霞并不知道收益如何，当母亲的总是会多操心些。
周嘉礼吃了口饭，说：“有人在家给我做饭呢，都是我爱吃的。”
听到这话，李玉霞那点担忧全没了，好奇地问：“谁啊，你对象？”
“嗯！”
“真的假的？”李玉霞高兴之余还有些惊讶，“之前你小姑给你介绍好几个对象你都不答应，妈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是真的，”周嘉礼说：“之前他在国外，所以就没跟您说，现在回来了，索性跟您坦白了，也省得您天天念叨。”
“还出国了啊，那肯定很优秀！”李玉霞这下是真高兴了，“今年过年带回来不？”
“我到时候问问，他挺忙的。”
“不急不急，想什么时候带回来都成。”
周嘉礼停下筷子，对于带易烁回家这事儿挺为难的，毕竟他们都是男人，他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接受。
但无论怎样这件事他妈妈总会知道的，而且周嘉礼的性取向也不可能改变，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坦白：“妈，跟您说件事，您别生气。”
李玉霞：“你说，妈不生气。”
周嘉礼咽了咽唾沫，紧张道：“我对象......是男的！”
电话那头猝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周嘉礼还以为电话误触挂断了，结果看了眼屏幕还没挂，于是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
李玉霞确实没想到他会找个男对象，也没有什么接不接受的，就是一下子有点震惊。
“妈，”周嘉礼又喊道：“您......在听吗？”
终于，周嘉礼听到了叹息声：“妈在听。妈也不奢望什么，就只希望你能快乐平安。男对象就男对象吧，只要你觉得行，妈没什么意见。”
李玉霞是单亲妈妈，独自把周嘉礼拉扯到这么大没有任何怨言，在这种情况下周嘉礼原以为他妈妈会坚决不同意，结果却同意了，甚至在仅仅只有半分钟的时间里接受了周嘉礼喜欢男人这件事。
他忽然鼻尖就有点酸：“妈，谢谢您！”
元旦这三天假期周嘉礼没休，打算等到放年假时休，这样就能多空出来时间陪陪李玉霞。李玉霞老了，他国庆回家就发现李玉霞的头发中间藏了好几根白发。他想让李玉霞来锦城，也方便照顾，但李玉霞不想离家，他也没强求。
周嘉礼没把出柜这件事跟易烁说，易烁太忙了。
元旦过后的这周易烁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有时候会给周嘉礼带点吃的，有时候会买束花。
公寓内的色彩都是白灰色，周嘉礼说想买两束花回来插着，让公寓看起来没那么单调。易烁当时忙着敲电脑，周嘉礼也就这么随口说说，没想到他会记得。
周嘉礼修剪着风铃草的枝桠，时不时抬起脑袋去看埋头苦干的易烁。电脑的光映照在易烁的脸上，将他拧成小结的眉头照得很清晰。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再过两周就是春节了，但在这之前有个对易烁来说特别重要的日子。他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地忙，就是为了能在这天能空出时间来。
这天早上易烁没送周嘉礼，周嘉礼以为他累，也没多想，叮嘱他好好休息后就开着车去上班了。
等他走后易烁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浴室里捣鼓了半个多小时，又是抓了抓头发又是喷买来几乎没用过的香水，就连衣服都是细心搭配好了的。
易烁没什么仪式感，但复合这件事无论怎样都应该正式点，他觉得这人生中某个阶段的新开始。
时间太早了，花店还没开门，易烁将车停在路边等着。有段路段栽种的腊梅花正开得艳丽，隔得很远都能闻到那股清冽的香气，易烁抽烟时下意识地嗅了嗅。
花店开门后他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出来，又开着车去了珠宝店。周嘉礼老说自己做噩梦，梦到他出车祸了，他又不信鬼神之说，而且确实没时间陪周嘉礼去道观，所以定制了个观音像，是用高冰种翡翠做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没有用，但怎么着也能给点心理慰藉。
易烁捧着花束，提着精美的礼盒去到了周嘉礼所在的口腔医院。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坐电梯时都忍不住在笑。
电梯门打开，易烁越过分诊台直奔1号看诊室。看诊室的门虚掩着，他正想敲门，里面传出来陌生的声音。
“周医生，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怎么考虑的？”
“什么事？”
“哎呀，就是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我老婆的闺蜜的妹妹，学美术的，自己开了个工作室。”
周嘉礼确实把这件事忘了，当时就是人家随口说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用了，谢谢你啊陈医生。”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要等到啥时候才处对象？”陈医生嘿嘿笑着，“人家女孩挺漂亮的，你就跟我去见见呗。”
周嘉礼放下钢笔，微笑起来：“我有对象了，真不用。”
“嘿，什么时候的事？”
“谈了好几年，不太稳定，就没说。”
后面周嘉礼和陈医生聊了什么易烁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周嘉礼说有对象了和谈了好几年。
易烁的脑子很乱，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那束向日葵随手扔在茶几上，怎么看怎么扎眼。
今天是1月14日，是七年前他遇见周嘉礼的日子，所以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也想要把和好的日子定在这天。但周嘉礼的话就像是给他泼了盆冷水，让他从头冷到脚。
易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发呆。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总之很难受，而且很想逃离，想像七年前那样又一走了之，但他不能再那么幼稚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易烁揉了揉疲劳的眼睛，摸出手机给秦衍打了电话，约定好在“MK”碰面。
秦衍到了十多分钟了，见他光喝酒也不说话，直接把酒瓶子夺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易烁的眼里大片的哀伤，看着秦衍张了张嘴，片刻后说：“周嘉礼有男朋友了！”
“啊？”秦衍没懂什么意思，“不是你吗？”
易烁摇摇头：“不是。”
秦衍：“？？？”
易烁垂着头，双手掌心朝上搭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特别颓废丧气。他轻轻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他说他们谈了很久了，可我们一个多月前才重新遇见，这个人不是我。”
他们之间亲也亲过了，做也做过了，除了没把“和好”明确说出来，和普通情侣都没什么区别。可易烁却忘了问周嘉礼这七年谈过恋爱吗？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易烁自然而然地以为周嘉礼会和他一样。
“不能吧？”秦衍挺惊讶的，“上次在柯临家我还瞧见你们亲嘴儿了呢。”
易烁：“你也看见了？”
“阳台的门是透明的，除非我瞎了我才看不见。”秦衍说：“这事儿会不会有误会？周医生看起来也不像是这种人，你回去问问清楚。”
易烁摇摇头：“不回。”
“你别犟，好好跟周医生说清楚，要是他真脚踩两条船，哥帮你弄死他。”秦衍故作凶狠地说。
“不回。”
秦衍：“那光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啊，难不成你又要像七年前那样玩消失？”
易烁摇摇头：“我害怕他的答案，我不想回去，也不会走。”
“那你和别喝了，小心智齿又发炎了。”
易烁：“我难受！”
秦衍看着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也跟着难受起来，可他也不愿意相信周嘉礼是这样的人，光看面相就不是。
易烁趁着他思考的时候把酒瓶子夺了过去，秦衍想拦着，但想了想还是让他喝了，太紧绷的人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
易烁喝醉酒很安静，不吵也不闹，只有秦衍说要送他回家时他不同意，后来秦衍就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这天晚上易烁做了个梦，梦里是他七年前初遇周嘉礼的场景。
那是个寒风簌簌的冬天，刚上大二的易烁捂着脸推开了锦电大学旁边口腔医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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